歲禾第一次喝酒是和璩昭在一起喝的。
那年他們高一。璩昭約歲禾去他住的地方的天臺樓頂,過六一兒童節。
“就我們兩個嗎?”歲禾問。
璩昭看她,說:“就我們兩個?!?br/>
歲禾欣然點頭,“好啊?!?br/>
晚上,歲禾和璩昭逃了晚自習,拿著一聽啤酒和一大袋零食爬上了天臺。
六月的夜晚,風干燥清涼,塵埃在掛燈下跳舞,周邊沒有遮擋的建筑物,好像只要抬手就能摸到遠方。
天臺上沒有人,有的只是掛在鐵架上的床單被罩,他們兩個盤腿坐在水泥地,仰頭望夜幕的星光。
歲禾不怕臟,雙手后放撐在地上,“怎么沒有月亮。”
璩昭放一罐啤酒在她跟前,“被云遮住了?!?br/>
他想,月光再亮也逃不過敦厚的云,人心也一樣,活得再光明也不妨礙黑暗的吞噬。
“歲禾,以后你想做什么?”璩昭手指勾住拉環,用力一拉,水汽跑進空氣里,鼻端都是酒的味道。筆趣閣
“我啊?我想當咸魚,無所事事的咸魚?!闭f完歲禾笑了一下,把啤酒拿起來,“我還沒喝過酒?!?br/>
她上輩子喝過的酒和飲料沒什么區別,酒精濃度極低,說是氣泡水都不為過——歲初不讓她喝,只讓她喝點果酒過癮。
“很偉大的志向?!辫痴炎匀欢坏匕炎约菏掷镆呀涢_了的啤酒和歲禾手里的啤酒換過來,“試試?!?br/>
猶疑地抿了一嘴,那瞬間,歲禾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嗟?,氣泡多,辣嗓子眼,她喝得很不習慣。
難得的可愛。璩昭笑出聲,他重新拉開啤酒,舉著易拉罐在她面前晃了兩圈,隨后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大口。
“不難喝嗎?”吞一口唾沫歲禾都能嘗到澀味。
“難喝,也不難喝?!辫痴亚鹣ドw,手隨意地搭著,指尖貼著易拉罐,骨節分明很好看。
他面向她,“習慣比喜好來得強烈。”
璩昭話語輕柔,循循善誘,溫和的面具下是惡劣因子在喧囂——他真想看歲禾醉酒的模樣。
最好丑態百出,能打破她的所有偽裝。
歲禾沒說話,看了眼易拉罐,又乖順地喝了一口。
果然,有了第一口作適應,她竟習慣了啤酒奇怪的味道。
“還真是。”喝到后面都沒什么感覺了。
“繼續?!辫痴押Φ馈?br/>
一罐啤酒下去,歲禾往嘴里塞了一粒果凍,但還是沒壓住胃里的脹氣。
她頭有點暈,兩頰漫上了酡紅,笑起來沒有往常的模糊的距離,帶著清晰的傻氣,“六一兒童節喝酒,罪過罪過。”
璩昭看她這樣,就知道她是醉了。
不知是為何,他突然不想看她出丑了。
拿開她手里的空罐,“不喝了。”
歲禾愣愣地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沒啦?!?br/>
“嗯,沒了?!?br/>
歲禾喝醉酒的樣子很乖,也很安靜,她吃吃地笑著抱住折疊起的雙腿,把頭埋進手臂里,聲音悶悶的,“酒是個好東西。”
璩昭還沒說話,歲禾就露出了臉,腦袋歪在膝蓋上,她雙眼閉著,“就是喝多了容易困?!闭f到后面都沒了聲音。
“歲禾?”
沒人理他。
璩昭舔舔唇,又開了一罐啤酒,卻沒喝。
酒怎么會是好東西?它只是他利用失敗的一個道具而已。
璩昭慢慢湊近歲禾,嘴唇停在了她的臉頰旁邊。
他眼睛余光看到月亮從云層里爬出來了。
……
身處一個時間越晚就會越熱鬧的地方,音樂聲鋪天蓋地,連心臟的節拍都是跟著律動走,歲禾從洗手間回來,偏頭就看到刀頭和連橋橋在耳語的畫面。
酒吧愈發熱鬧,氣氛**不斷,真心話大冒險進行不下去了,大家都在和身旁的人在搖骰拼酒,就是璩昭也不可避免地喝了幾杯。
除了她,吃西瓜吃到去了兩次洗手間。
坐下,璩昭像是有感應一樣回頭:“肚子不舒服嗎?”
歲禾搖頭。
“那要不要喝酒?”
對話都是在耳邊大聲傳遞出來的,歲禾摸摸有點不舒服的耳朵,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這是她第二次喝酒。
仍然是和璩昭在一起喝的。
歲禾的酒量和當年一個樣,一瓶倒。
酒品也和當年一個樣,安安靜靜地,就傻笑。
等連橋橋看過來時,歲禾已經靠在沙發上閉眼假寐了。
“她怎么啦?”
“有點醉了。”
見璩昭要去抱歲禾,連橋橋下意識攔下,“我……我來帶她走吧?”
璩昭挑眉,彎腰湊到歲禾耳邊,“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然后連橋橋就眼睜睜地看著歲禾抬手勾住了璩昭的脖子,還回頭對她大聲說了一句:“橋橋,我先回家了啊?!?br/>
連橋橋:“……”
鐘望喝得腦瓜仁疼,他揉著太陽穴,看到璩昭攙著歲禾離開,一愣,走過去問同樣愣神的連橋橋:“他們怎么走了?”
連橋橋回頭,一臉莫名,“我怎么知道?!?br/>
她只能猜,璩昭和歲禾的關系不一般。
……
出租車上。
歲禾用額頭抵著車窗,嘴里喃喃:“難受?!?br/>
“現在就回家,好好睡一覺就舒服了?!?br/>
歲禾醉意熏熏地瞇眼看璩昭:“那你又要睡沙發了。”
第一次醉酒時,就是璩昭帶著不省人事的她離開天臺的。那時候她在璩昭的床上睡了一整晚,璩昭便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就了一整夜。
璩昭去撥開她掉下來遮住臉的碎發,“沒事。”
“睡沙發對脊椎不好?!?br/>
“那我睡哪?床?”
歲禾用手指刮他臉,“分你一半?!?br/>
醉了。都醉到說胡話,都醉到會勾人了。
面對她輕浮的態度,璩昭面色陰沉,說:“以后不許喝酒了。”這副蠢樣,丟人。
歲禾跟沒聽到似的,打了個哈欠,“真困啊?!?br/>
璩昭看她分泌出生理鹽水的眼眶,在偶有光路過的昏暗車廂里閃閃發亮,他在心里想,歲禾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溫柔時候總帶點疏離,親近時候總帶點神秘。認識九年,他還是沒看透她。
而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亢奮——撕掉面具的那一刻才最爽快啊。
正想著,肩膀一重,是歲禾靠向了他,末了她還蹭了蹭,道:“真神奇。”
“神奇什么?”他問。
歲禾卻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