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康總沒敢跟哥哥說, 隨便說點什么，那是小孩子的天賦。
    他其實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也就沒有那種自然的感覺了。
    但他第二天一大早，還是學著幼兒園里其他小朋友一樣, 去跟爸爸說——
    “爸爸, 爸爸, 外面有好幾只鳥在飛。”
    實在是太沒營養了，康總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尷尬的腳趾頭摳地。
    大塊頭爸爸卻把他抱了起來：“數一數一共有幾只？”
    小孩認真地數了數：“四只。”
    “寶寶真棒！”
    小孩聽了以后, 并沒有覺得舒服一點, 還是渾身別扭，可能是因為他真的不是小孩子，他和大塊頭爸爸都知道。
    這種裝傻充愣，也只是大塊頭爸爸配合他而已，實際上是浮于表面的, 并不能讓人開心。
    康總到學校的時候，繼續觀察其他小朋友是怎么說話的。
    學校里的小朋友分為兩種，一種比較沉默, 就能看到他們慢悠悠地玩玩具，慢悠悠地走路, 慢悠悠地吃飯。
    還有一種小朋友比較活潑，咋咋呼呼的, 從這里跑到那里, 從那里又跑回來，一個勁兒的跟著老師同學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這里多長出一顆牙齒了，我媽媽說這是吸血鬼牙齒。”
    或者偷偷去啃學校里的蘑菇燈，看上去好幼稚……
    但確實也挺可愛的。
    可是這些事情由一個小朋友來就是可愛，由一個青少年或者成年人來做, 那就是智障啊！
    哪怕爸爸媽媽都很配合，他自己仍舊有一種——
    “兒子智障多年，爸媽依舊不離不棄”的感覺。
    但是這個智障行為還是要做，要不然小鸚鵡會擔心他。
    康總嘆了一口氣，就不能有青少年或者稍微長大一點不那么幼稚的相處方式嗎？
    下午放學的時候，大塊頭爸爸今天來接小朋友，提著一個大袋子。
    小鸚鵡飛到大塊頭爸爸的肩膀上，康總則是走到了爸爸身邊：“爸爸，咱們今天晚上吃什么呀？現在是先去買菜嗎？”
    大塊頭爸爸說道：“今天媽媽會去買菜，爸爸帶你去繼承我們家的一項技能。”
    “我們家的技能不是做飯炒菜嗎？”康總忍不住問道。
    因為上一次跟爺爺奶奶視頻聊天，聊著聊著爺爺就說他要去做飯了。
    康總以為是祖傳的做飯技能，畢竟爸爸做很多菜的時候都會說一句，這是秘制調料，這是秘制做法。
    “做飯也算。”大塊頭爸爸說道：“但還有一個，本來應該你5歲左右開始學，但現在也差不多。”
    康總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什么？什么？”
    這種傳承類的東西，他都不太懂，他以前接觸的也不多，但他覺得家族手藝肯定非常酷！
    哪怕是家族手藝是吹嗩吶，他也覺得也行。
    小朋友一回家，就看到家里廚房放了一口比他還高的大缸，旁邊有一個很小的缸，大概也就到他的膝蓋位置。
    小朋友一下子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吹嗩吶。
    “你奶奶那個時候是村長家的女兒，爺爺是村子里的孤兒，他能夠娶到你奶奶，就是靠他會釀酒，你爺爺那個時候最開始是用玉米釀酒，玉米便宜，用完了的玉米糟還可以喂豬，慢慢的條件好了，才有機會到城里安家。”
    小鸚鵡原本假模假式地跟在后面，仿佛也在認真聽。
    實際上爺爺奶奶的故事，他小時候聽到耳朵都起繭子了，畢竟他小時候不會說話，于是爺爺說了一遍以后，奶奶要再說一遍，奶奶說了一遍以后，爸爸還要說一遍，祖奶奶有些時候還要說。
    但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只不會說話的鳥，他們說他也只能聽著。
    弟弟還一次性都沒聽過，讓他慢慢聽吧，小鸚鵡偷偷地溜走了。
    “爺爺說，咱們家的所有人，其他的都可以不會，但一定要會釀酒，這是我們的家族傳承。”
    康總想起了家里永遠都有的米酒，看來那些米酒都是爸爸釀的。
    “這個大缸上面是爸爸的名字，這一個小的缸，是寶寶的，上面寫了寶寶的名字，越康。寶寶就跟著爸爸一起學。”
    小孩摸了摸那個小缸，那是屬于他的，他忍不住摸了摸名字，越康……
    他忍不住從右到左這樣讀……康越。
    “咱們這個釀酒比較復雜，耗的時間也比較長，但掌握一門技術是非常好的事情。”
    小孩看著這一口大缸，再看看這個小缸，心里涌上了一種很特別的情懷。
    一種全新的感情，他也不知道這種感情應該是什么，只覺得心里微微的激動。
    像是一個人走過了很遠很遠的路，他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不停地走著，這世間的其他人都可以停下來，而他沒有地方可以停。
    突然間，他也有地方了。
    大塊頭爸爸蹲了下來，說道：“這可是我們的家族技能，每個人都要學會。”
    小孩子不太懂怎么跟父母找共同語言，但他知道。
    小朋友立馬撩了撩袖子：“我肯定一下子就學會了。”
    越秦從旁邊拿了一個小的黑色圍裙，給兒子系上，又拿了兩個袖套，把對方撩起來的袖子放了下來，套上袖套。
    畢竟，現在天氣轉冷了。
    小朋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小圍裙，又看了看爸爸身上的黑色圍裙。
    雖然畫風很奇怪，但是有一種詭異的父子感。
    小孩接下來特別賣力，認真地淘米，父子倆聊天也自然了——
    “爸爸，你是幾歲開始學的？”
    “爸爸應該是三四歲就開始跟著爺爺一起做酒了。”
    “你爺爺眼界很好，本來我們是在村子里，村子里只有我們一家會做，十村八店都會過來買酒，但爺爺說，在村子里這樣下去，一眼就能夠看到頭，而且對我們小孩發展不好。”
    “所以爸爸只有兩歲的時候就從村子里搬到城里了。”
    “爺爺真厲害！”康總忍不住說道，他腦海里想象著爸爸也有像小孩子一樣的時候。
    “剛開始到城里也不習慣，但你爺爺這個釀酒技術，讓他慢慢在城里扎了根。”
    父子倆把一大桶糯米侵泡了起來，需要浸泡一天。
    而這個時候他們就可以把自己的缸洗干凈，瀝干。
    越秦洗的時候，就看到小朋友忍不住抱住了他的那個小缸，眼神認真的慢慢的擦拭著，仿佛那是什么寶貝一樣。
    小孩是真的很需要一個家。
    大塊頭爸爸在心里大概算了一下，教完釀酒以后，就教做秘制醬，還有辣白菜。
    這些都是共同話題，其實父母子女的共同話題，無非就是孩子分享生活，分享煩惱，父母傳授自己在這個世界學到的東西。
    他們家小孩有些別扭，不太好意思分享生活，分享煩惱。
    他作為父親，可能只有短時間的父子緣分，他也想給這個孩子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