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英大驚,飛奔向下山的小路而去。</br> 可是身后兩個男子顯然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計英慌不擇路地飛奔,兩人還是越來越近了。</br> 她隱隱聽到兩人再喊人過來截她,“不能讓此女跑了!”</br> 是什么人?為何要抓她和三哥?!</br> 計英聽到話里的意思,應該與宋遠洲無關,那么是什么人呢?</br> 她并不知道,也沒有心思去琢磨,可就在這么一分神的瞬間,腿下突然被什么刮傷,恰巧扎在了并未痊愈的傷口上。</br> 計英猛然向前踉蹌。</br> 她驚恐,若是摔倒,必然要被抓到。</br> 她慌忙地伸手去抓住旁邊的一棵棗樹,可樹是抓到了,身形也穩住了,但計英手下被那棗樹的刺扎破。</br> 腿和手抖受了傷,后面抓捕的人更近了。</br> 計英就算使出全身力氣向前跑去,可到底女子的力氣不如成年男子,相差已經不到五丈的距離。</br> 就在此時,另一邊忽的沖出了腳步聲,計英來不及回頭看,卻聽見兩路腳步聲纏在了一起,和她的距離逐漸變遠了。</br> 她這才回頭看了一眼,果見追自己的人被一路人纏住,不能再跑過來。</br> 可她仔細看幫她的人,心下卻是一個咯噔。</br> 宋家的護院?!</br> 忽的,她聽到了一聲高喊。</br> 那聲音又驚又喜,又急又切,而且發抖著發顫著,從沙啞的喉嗓中喊出來。</br> “英英!是你!是你!”</br> 計英聽到的一身,心下停了一拍,接著,慌得連看都不敢去看,停都不敢再停,顧不得傷口的痛奮力逃離。</br> “英英!別跑英英!”</br> 計英不可能不跑,身后的喊聲卻也追著她不曾停下。</br> 計英慌不擇路,跑著跑著,路沒了,只有一片不知深淺的潭水。</br> 一旁的矮崖上,水向下沖了過來,形成了一個小瀑布,這片潭水也在向外而流,可不管向哪里流去,都擋住了計英的路。</br> 喊聲就在身后了。</br> “英英!別跑!回來!不要下水!”</br> 最后這一句未落,計英徑直跳進了潭水里。</br> 水堪堪沒到膝蓋,她驚喜地在水中奮力奔跑,可是受了傷的傷口卻被水沖出了血,傷口霍霍作疼,她跑不快了。</br> 而身后追來的男人也跳進了水里,計英只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他已經距離自己不到三丈遠了。</br> 她慌亂撲著水花向前。</br> 也許命中注定她不能躲過兩次。</br> 在看不見的腳下,她忽的猜到了濕滑的水草,計英向后仰了過去。</br> 滑倒的一瞬,計英看到了瀑布,看到了綠樹,看到了藍色的天空飄著白色的云朵,云朵悠悠自由飄蕩,可她的自由卻如曇花一現,就這么消失了。</br> 她跌進了一個鐵一般的懷抱,她沒有絲毫慶幸,因為那是鐵做的牢籠,是她自由的終結。</br> 宋遠洲從看到她在林中奔跑的那一瞬,心就急速地跳動起來。</br> 眼下他將人抱緊了懷中,心臟狂跳幾乎要躍處胸膛。</br> 他抱著她,實實在在的她,細瘦的身子散發著屬于她的溫度。</br> 宋遠洲就這么實實在在地抱她在懷里,他眼眶發燙,淚水涌動而出。</br> “英英,我就知道你活著,我就知道!”</br> 計英被他拼了命的箍在懷里,她被他箍緊甚至無法呼吸,但更讓她沒辦法呼吸的是抱住她的這個人。</br> “宋遠洲!你放開我,放開我......”</br> 她去推他的胸膛去撕打他,想讓他松開,甚至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br> 可男人仿佛沒有痛的感覺一樣,反而哭著笑了出來。</br> “英英,真好,真好!”</br> 小瀑布嘩啦啦地落著山上的水,水奔流到潭中,翻起水花。</br> 計英拼命掙扎,水花激起,兩人的衣衫全部被打濕。</br> 她嗓子啞了起來,“宋遠洲,你放了我,放了我,求求你!”</br> 可男人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細瘦的脊背。</br> “不成的英英,不可能的,我不會讓你再離開了,我懂了,我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了,我不會讓你走,不會讓你走的!”</br> 任憑計英怎樣哭鬧掙扎,任憑水花四濺,任憑衣衫盡濕,男人始終不松手。</br> “為什么?為什么宋遠洲?你折磨的我還不夠嗎?!你去找你表妹去吧,你做什么來找我?你放了我行不行,就算我求你行不行......”</br> 計英掙扎到渾身發軟,在男人鐵一般的懷抱中幾近崩潰。</br> 滾燙的淚水似瀑布一般奔涌而下。</br> 她被宋遠洲冷嘲熱諷,被他冷落責罰,被他安上罪名,被他表妹掌摑,被外人辱罵,被毒箭射傷......</br> 她都沒有這樣崩潰的落淚。</br> 因為,她還有希望,她只要忍耐下去,臥薪嘗膽忍下去,很快就會逃離宋遠洲,撥云見日。</br>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宋遠洲說愛她,說離不開她,他拼了命地找她,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脫之后,他竟然還能將她找到。</br> 假死沒有意義了,甚至給宋遠洲敲響了警鐘。</br> 而他,不會放開她了。</br> 她走不了了。</br> 就算三哥已經回到了蘇州城,可她還是走不了了。</br> 計英徹底崩潰大哭,用最后的力氣掙扎著推打著緊緊抱住她的男人。</br> 她反反復復哭著說著,“宋遠洲,沒必要,沒必要,真的沒必要,放了我不好嗎......”</br> 瀑布之下,水花之中。</br> 宋遠洲低頭向懷里的人看去。</br> 她臉上滿是水光,分不清是四濺的水花,還是她氣急的眼淚。</br> 他單手捧起她的臉,挽起她因浸濕而貼在鬢角的細發,指腹輕柔地擦去那小臉上的水珠,好像擦拭珍貴的夜明珠一樣,唯恐手下重了,擦壞了她。</br> 計英沒有力氣了,疲累地閉起了眼睛。</br> 宋遠洲托住她的頭,輕輕吻在了她的眼睛上。</br> 計英冷笑,哽咽著連聲冷笑。</br> 宋遠洲絲毫不在意,又輕吻了她的另一只眼睛,而后他吻上了她的鼻尖。</br> 他的吻輕柔極了,問過鼻尖,越發低了頭向下吻去。</br> 那櫻唇紅艷艷的,不知是不是被水打濕,映著柔和的光芒。</br> 宋遠洲側低了頭,探了過去,想吻住那櫻唇。</br> 可就在即將觸碰的一瞬,她忽的轉了頭。</br> 他的唇碰了個空。</br> 他聽到計英厭惡的聲音。</br> “宋遠洲,不要碰我,我惡心你!”</br> 瀑布嘩啦啦地落著水,這句話夾在落水聲中沖到宋遠洲耳中。</br> 男人臉上閃過痛苦和悲傷,又很快被他壓了下去。</br> 他看到她的裙擺上有暈開的血跡,立刻意識到了什么。</br> 他一下將計英打橫抱了起來,邁開步子向岸邊走去。</br> 水聲嘩嘩作響。</br> 計英任他施為。</br>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br> ......</br> *</br> 宋家。</br> 二爺抱著計英回來,把宋家上上下下全都驚呆了。</br> 一個明明白白死在了深夜大火里面的人,就這么活著回來了。</br> 黃普在車上的時候就已經嚇壞了,還以為自己見到了鬼,一路都不敢說話。</br> 直到看到宋家所有人都是這般態度,他才覺得,那確實是活生生的人。</br> 宋川和宋溪趕了過來,看到計英就被宋遠洲抱在懷中,也是驚詫地不行。</br> 計英閉著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宋遠洲卻目露柔和,嘴角不經意間揚著笑。</br> 宋溪驚詫地看著兩人。</br> “遠洲,你這是......?”</br> 宋遠洲沒有回應他姐姐,只是跟宋川說,“英英腿傷復發了,手掌上也被扎了刺,你幫她瞧一瞧。”</br> 話說著,忍不住低咳了兩聲。</br> 宋川皺緊眉頭瞧著奇怪的兩人,只能應了聲好。</br> 他想跟宋遠洲說什么,宋遠洲卻道。</br> “過一會再看吧,我先帶她去換件衣裳?!?lt;/br> 他抱著計英回了正房。</br> 從頭到尾,計英連眼皮都沒睜開一下。</br> 宋溪和宋川對了個怪異的眼神,還是宋川想了想道,“看來遠洲之前真的不是幻覺。反而說明,他這身子還行。”</br> 他說著,看向正房擺動的門簾,嘆了口氣。</br> “就是不知道,這兩人接下來,要怎么樣......”</br> ......</br> 宋遠洲房里。</br> 他抱著少女輕輕放在了床上,少女閉著眼睛始終沒睜開分毫。</br> 小西屋早就燒光了,計英的衣裳也都燒沒有了。</br> 但宋遠洲從自己的箱籠里面拿出了六件姑娘家的夏衫。</br> 他將夏衫拿到床邊,問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人。</br> “想穿哪件?”</br> 床上的人沒有一絲回應,仍舊那么躺著,好像已經變成了一根木頭、一塊石頭。</br> 宋遠洲也不生氣,從六件夏衫里面挑出一件柳黃色的,問她。</br> “就這件吧。你要是不想動,我幫你換?!?lt;/br> 話音一落,床上的人陡然睜開了眼睛。</br> 她眼里都是火光,仿佛要把宋遠洲燒穿。</br> 但宋遠洲仿佛沒看見一樣,微微笑了笑,柔聲道。</br> “先去凈房洗一洗吧,若是不方便,我讓茯苓來幫你。雖是夏日,卻也不要著了涼。”</br> 他說完,放下衣裳出去叫茯苓去了。</br> 計英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直看了半晌。</br> 她不懂,宋遠洲到底在做什么?!</br> 茯苓來了,飛奔著跑進來,闖進屋里看到計英,驚叫著撲上前抱住了她。</br> “英英!我的天!你沒死!你還好好的!還好好地活著!”</br> 茯苓的擁抱把計英的眼淚沖了下來。</br> 她假死脫身最對不起的就是茯苓姐弟,她可以想到茯苓姐弟會為她傷心難過,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一個字都不能說出來。</br> “姐姐,我好好的,我那是假死,我沒事的,別為我傷心了......厚樸還好嗎?”</br> 茯苓又抱了她一陣,真正相信了她沒死的事實,抹著眼淚笑著。</br> “你沒事就好,你活著就好......厚樸他年紀小,有點受不住,老是想把你畫出來,卻畫不出你的臉來,總是哭鼻子,不像個男子漢?!?lt;/br> 計英眼眶又是一熱。</br> “是我不好,可我真的沒辦法說,我是怕再被找到就逃不掉了,可是現在......看來是逃不掉了?!?lt;/br> 計英和宋遠洲的事情,茯苓也不知道說什么好。</br> 她親眼見到宋遠洲對計英的傷害,也親眼見到宋遠洲在計英離開之后悲痛欲絕的樣子。</br> 茯苓嘆了口氣,拉著計英的手。</br> “你走之后,二爺吐血大病甚至前幾天差點沒熬過去。他對你如何很難說得清楚,不過他如何都是他的事情吧,重要在于你自己。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br> 計英恍惚了一下。</br> 但她現在根本不愿意去想這些,這些都不能讓她重新獲得自由。</br> 她想自由,去找自己的哥哥,去重新生活,去弄清當年計家覆滅的真相,去和三哥一起振興這個家族。</br> 但是她現在,哪里都去不了。</br> 計英什么都沒說,茯苓也沒有再說此事,她陪著計英去了凈房,幫她洗漱了一番,換上了干凈衣裳。</br> 茯苓離開,宋遠洲便回來了。</br> 計英一眼都不想看到他,他毫不在意,請了宋川過來給計英處理傷口。</br> 計英的傷不算重,都是皮肉傷,無非泡了水不太妥當。</br> 宋川留了藥給計英,是太醫院的治傷藥。</br> 計英看著這藥說不出什么滋味。</br> 假死脫身之前她以為會有此藥,但卻從陸楷手中得到,她還以為就這樣了,一切都過去了,誰想到宋遠洲又把她捉了回來,宋太醫的藥兜兜轉轉又到了她手上。</br> 有一種諷刺的宿命之感,就像她眼下的境況。</br> 她木著臉什么都不想說,宋遠洲卻殷勤詢問著傷口的禁忌。</br> 宋川說了,看著宋遠洲和計英搖了搖頭,嘆氣走了。</br> 房里又只剩下計英和宋遠洲兩個人。</br> 黃昏時分,斜陽照在院中,也斜斜地射進房中。</br> 幽香在房中升騰旋轉,壓住了濃重的藥味。</br> 計英面無表情地坐在繡墩上,宋遠洲就站在她身邊溫柔地看著她。</br> 兩人就這么一站一坐兩刻鐘,斜照的夕陽慢慢下落在了西面的山后。</br> 宋遠洲輕聲問她。</br> “餓了嗎?想吃什么?”</br> 計英一如方才一樣不予以任何回應。</br> 宋遠洲也一如方才一樣沒有感到任何不快,他叫了黃普吩咐飯菜。</br> “尋常飯菜之外,再添八寶鴨、碧螺蝦仁、莼菜銀魚湯,還有盤香餅,桂花白糖的口味?!?lt;/br> 黃普一一記下,忙不迭出去吩咐了。</br> 計英不由地看了宋遠洲一眼。</br> 那三道菜都是她從前極愛吃的,在家要吃,出門下酒館也要點,哥哥們經常笑話她沒出息,“就吃三道菜,膩味不膩味?”</br> 計英很不滿他們的說法,還同他們吵嘴,不過她也覺得三道吃來吃去少了點,便又給自己的必吃食單添了糕點,也就是盤香餅,桂花白糖口味的盤香餅......</br> 可是這些,宋遠洲怎么一清二楚?!</br> 她看著宋遠洲,男人也微微笑著看了過來。</br> 目光接觸只一瞬,計英立刻別開了眼睛。</br> 她冷笑。</br> 宋遠洲這么明白她的口味,或許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br> 可這又怎么樣呢?</br> 從前他對她的那些作為,不論是對是錯,她承受了,她已經對他沒有任何心意了。</br> 就像茯苓說的,宋遠洲如何是宋遠洲的事情,她如何在于她自己。</br> 她只想走,宋遠洲能放嗎?</br>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他仍在滿眼柔情地看著她。</br> 可他還是不能放了她,好像更不能了。</br> 那宋遠洲對他如何,也沒有什么意義。</br> 計英干脆閉起了眼睛,壓下心中翻騰的氣,繼續做那個木頭人和石頭人。</br> 飯菜很快上來了,擺了滿滿一桌在房中,香氣立刻溢滿房中。</br> 計英聞到了八寶鴨、碧螺蝦仁、莼菜銀魚湯甚至盤香餅的味道,但她更想冷笑了,不說不動仍舊閉著眼睛。</br> 宋遠洲走了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道,“餓了吧?吃飯吧?!?lt;/br> 計英不理會,他又問了幾句,計英還是不搭理,他就不問了。</br> 可他一俯身抱住了她,直接將她從繡墩上抱了起來,抱著她坐到了飯桌旁。</br> 計英簡直又驚又氣,可她極力忍著,不想對宋遠洲的行為作出任何回應。</br> 但宋遠洲抱她抱得心安理得,就將她放在腿上,還替她擺了個舒服的姿勢,好像抱了小孩在膝頭喂飯吃一樣。</br> 計英頭腦發懵,就算不想回應,也不能任由宋遠洲就這么將她擺布下去。</br> 她突然出聲。</br> “怎么?你還要給我喂飯嗎?!”</br> 宋遠洲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后瞧了她一眼,目光下移到了她包扎起來的右手上面。</br> “你手受傷了,不便拿筷子,我本來也是要給你喂飯的?!?lt;/br> 計英一怔,轉身要從他身上跳下來,卻又被他攔腰抱住了。</br> “小心腿傷。”</br> 計英看過去,他也看回來。</br> “你手和腿都受傷了,就坐我身上吧。你想吃什么說一聲就行,不想說就看一眼,我自然給你夾菜。不能餓著自己不是么?”</br> 計英見他行事如此自然,好像曾經那些事情全都不存在一樣。</br> 明明沒多久之前,他還對她恨之入骨,現在有這般姿態,到底想要做什么?!</br> 計英心想,還不如就像從前那樣惡劣對她,也好過這般怪異姿態,令人不適,甚至作嘔。</br> 可他還是毫無察覺,見她沒有想吃的菜,自作主張地夾了顆碧螺蝦仁遞到了她唇邊。</br> “嘗嘗灶上做的這道菜,合不合你口味?!?lt;/br> 蝦仁帶著鮮香,還有碧落的絲絲茶香,可計英毫無吃下的興致,更不要說是宋遠洲夾過來的了。</br> 她轉過了頭去,宋遠洲的手頓了頓,但也不以為忤,又夾了一塊鴨肉過來。</br> “這鴨子我覺得還成,你嘗嘗?”</br> 計英頭扭得更厲害了。</br> 宋遠洲輕輕嘆了口氣,似是無奈的寵溺,手下在她腰間輕捏。</br> “乖,吃點吧?!?lt;/br> 計英被他這般動作弄得渾身發麻,心里的火氣噌得一下就竄了上來。</br> “宋遠洲,你到底想要怎樣?!你不是恨我嗎?!繼續恨呀!做這些事干什么?!”</br> 她說著就要從宋遠洲膝頭躍下,可男人就是不讓她走,放下了筷子按住了她。</br> “不做什么,就是吃飯......”</br> 話沒說完,被計英冷聲打斷了。</br> “宋遠洲,沒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能不能放我走!我們能不能不要再糾纏了,一刀兩斷,永生永世再不相見!”</br> 計英怒氣沖天,宋遠洲卻只是閉了閉眼睛,他說不能。</br> “英英,我不能,不能一刀兩斷,不能永生永世再不相見,因為我不能沒有你?!?lt;/br> 他說得很輕卻很堅定。</br> 計英就知道他不會放了自己的,她笑了,嗤笑著。</br> “可是這樣有意思嗎?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結束?!”</br> 宋遠洲默了一默。</br> 房中燭光一閃。</br> “怎樣都沒關系,就這么過一輩子就好了?!?lt;/br> 一輩子......就這么過一輩子?!</br> 計英震驚。</br> “宋遠洲,你瘋了?!你說就這樣過一輩子,你在說什么玩笑?!你不要娶妻生子了?!我們到底算怎么回事?!這算什么?!”</br> 宋遠洲好似早已有了答案,也或許答案就在此刻。</br> 他說,“我不會娶妻生子,我就這樣和你一輩子糾纏,我就心滿意足了?!?lt;/br> “可我對你宋二爺來說,不就是個卑賤的奴婢嗎?!你要和卑賤的奴婢糾纏一輩子?!”</br> 宋遠洲伸手到了懷中,拿出一樣東西。</br> 計英看過去,是她的賣身契,找了多時沒找到的賣身契。</br> 宋遠洲拿在手里,看著她。</br> “這張賣身契雖然寫著你賣身為奴,但在我眼里,你早已不是奴婢了,更不要提什么卑賤?!?lt;/br> 計英只看著那張賣身契,一伸手要奪過來,宋遠洲卻將那張賣身契,扔到了一旁。</br> 計英瞪住了他。</br> “既然不是奴婢,你為何不把賣身契銷了?”</br> 宋遠洲笑了。</br> “英英,我不能銷了你的賣身契,不然你就會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了。所以,你不卑賤,真正卑賤的那個人是我?!?lt;/br> 計英怔住了,一瞬之后,忽的大聲冷笑了出來。</br> 她不停地笑著,笑到眼淚止不住往下流,抽泣著流淚。</br> 宋遠洲輕輕地順著她的后背,滿眼地悲傷與愛憐交織。</br> 他抽出帕子要替她拭淚,計英一下打開了他的手。</br> 她盯住他的眼睛,突然問。</br> “宋遠洲,你有沒有想過,你和我這樣糾纏,可對得起你所謂的、被我計家害死的你父親?!”</br> 話音落地,燭火噼啪響了一下。</br> 入夜的靜謐拷問著人心。</br> 宋遠洲徹底沉默了。</br>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慢地開了口。</br> “我有罪,我對不起我父親。從今日起,我每晚都給父親跪上一個時辰,這是我應受的懲罰。”</br> 他說著,又看向了計英。</br> “可我還是不能讓你走。英英,不能?!?lt;/br> 計英在他的言語和目光中徹底驚住了。</br> 她看向宋遠洲。</br> “你真的瘋了!”</br> 宋遠洲輕聲一笑。</br> “是的,我瘋了,我只有瘋著,才好受一些?!?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