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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070

    雖然心里恨不得親手宰了他,可石萬磊終究是懂點法律常識的,閨女回來了,他的人生又開始有了盼頭,為封登輝這樣的懦夫臟了手不值當。
    當天晚上,一身尿的封登輝走進公安局。
    無論他是真心悔過主動投案,還是被逼到絕路的無奈之舉,安然都不會同情他哪怕一丁米點。他封洞口可不是誤殺,而是有預謀的故意殺人,殺一個孩子,難道就因為孩子命大沒死,他就應該得到寬恕嗎?
    誰要是敢這么說,安然保證讓他(她)把自己孩子“貢獻”出來,去試試唄,看是不是誰的命都像小石榴那么大。
    哪怕沒有石萬磊和小貓蛋這層淵源在,像封登輝這種殘暴又懦弱的只會傷害比自己弱小的孩子的成年人,可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后世社會新聞上那些專對女性和兒童下手的垃圾,她就從來不愿看他們背后的“故事”,管他娘的什么委屈,什么苦衷,什么訴求,反正殺人就得死。
    你有你的委屈,你用正常途徑解決啊,沒人攔著你,可傷害孩子那就是天理難容,苦衷不是犯罪沒人性的理由。
    幸好,身邊知道這事的人三觀都很正,沒人同情一個殺人犯。
    因為案情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嚴厲安審訊的時候簡直目眥俱裂。他氣憤的點:受害者是孩子,而且是兩個孩子;另一個就是石萬磊作為一名退伍軍人,緝.毒.警察,為保衛人民出生入死,他的女兒卻被人這么禍害,要是不嚴懲,這得寒了多少人的心?
    從嚴從快,也就一個月,他的死刑就判下來了。
    好在法律還是給了受害者一點補償,他名下的錢雖然只有幾百塊,但他還有房子,家里糧食家具,換算成錢須賠償小石榴兩千塊。
    跟直接讓他死了比起來,安然不得不承認,這兩千塊確實是更有意義,因為小石榴要吃藥,要養身體,以后還要上學。
    對于單親爸爸來說,多點錢總比沒錢好。
    封登輝的判決結果還沒下來,老婆聽見風聲就跑了,只是嚴厲安動作也夠快,沒讓她卷款成功,至少把賠償給小石榴的錢保住了。只是可惜了封麗娟,十幾歲的小姑娘,生活無法自理,爺爺奶奶也沒了,以后怎么辦?
    但凡年紀小點,或者是個心智正常的孩子,要找個領養人也還有希望,就她這樣的,街道上的工作人員來了也只是搖頭,每天就有頓沒頓的給她吃點。
    想起來就有半碗稀飯或者半個冷饃吃,想不起來就這么餓一天。
    安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為親生女兒的遭遇,她真的特受不了看孩子受苦,正發愁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石萬磊主動說他愿意養這個瘋姑娘。
    別說金魚胡同素來知道兩家人恩怨的街坊,就是嚴厲安也很詫異:“你想好了嗎?這可是……”你仇人的閨女。
    “想好了,她但凡沒點良心,也不會把自己逼瘋,當年的事她也是受害者。”就當給小石榴積德吧,希望她接下來的人生平平安安。
    至于封登輝交代的什么“公司”和外文,大家伙實在是想不出來,信息太少了。
    安然復盤上輩子也沒出現過這樣的情節,只能交由公安去查了。她最近挺忙的,一方面是工作,另一方面是做飯。
    走了嚴斐,又來了小石榴,小石榴吃完還得給金魚胡同的封麗娟帶一份回去……為了讓孩子盡快追上營養,安然家伙食費居高不下,倒是把鐵蛋養得臉蛋圓溜溜的,一身肉又緊又結實。
    五月里,沈秋霞一家四口姍姍來遲,因為娘家沒人了,她每年過年就往安然這兒來半天。今年因為團團圓圓病了一場,正月里不好來串門,后來又開始農忙,一直沒抽出時間來。
    不過,以前他們還沒進胡同口,大院孩子就奔走相告來看熱鬧了,今年的拖拉機,卻似乎沒有任何吸引力了。
    “這咋回事啊安阿姨,是我們家彩帶扎得不好看嗎?”
    安然笑,急性子的兄弟倆等不及她解答,撅著屁股就非常熟悉的往樓上跑,那是姐姐的游戲室,里頭的秋千滑梯都是他倆的最愛,每次來玩著就不愿走,非得媽媽給他們屁股上來兩個大巴掌才肯扁著嘴下來。
    不過,現在還早,他們能玩一天呢!
    安然笑著讓沈家兩口子坐,“咱們二分廠現在啊,每個車間有一臺拖拉機,誰家的孩子都能上去摸兩把,跟以前可不一樣了。”
    “我說呢,團團圓圓還說是不是彩帶扎得不夠漂亮。”
    安然哈哈一笑,這倆臭小子,特愛顯擺,來一次大院要招一次恨,鐵蛋真是怕了他們,就跟倆地主家傻兒子似的,一點也不知道低調一下。
    說著,沈秋霞小聲道:“我跟老沈最近啊,有個打算,今兒來也是找你拿個主意,你看成不成。”因為知道她是干部,可能更懂政策。
    原來,他們生產隊最近又新添了一臺拖拉機,趕上農閑時節就很寬裕。隊上想出個法子,反正拖拉機閑著也是閑著,干脆租給大家伙用,只需每天出五塊錢的磨損費,油他們自己加就行。
    他們今兒過來,就是出了五塊錢“租車”來的,總覺著不干點啥白瞎了五塊錢,這可是普通工人兩天的工資呢。
    而他們想的,就是想要給老沈的煤礦運煤,據說也就從地面運到洗煤廠的距離,一噸五角錢的運費呢,而她的拖拉機一次能拉五噸多,車兜要是掛個帆布的話能運六噸,也就是三塊錢運費,一天運個二十趟沒問題,刨除往返成本也能賺個三四十塊,十分可觀。
    因為老沈經常給人拉煤,洗煤廠的也認識他,老早就跟他們說了,只是當時生產隊沒同意把拖拉機租給他們用。
    一天三四十塊是啥概念?那就是安然這個中層干部大半個月的工資啊,這樣的經濟利益驅使,誰不想干呢?都說只要有百分百的利益,資本家就敢鋌而走險,這何止百分百呢?安雅當初恐怕就是被這樣巨大的經濟利益給勾得心癢難耐,鋌而走險的。
    安然想了想,明年能恢復高考,四個人的小團伙也離瓦解不遠了,可大環境還是不允許投機倒把,公器私用的,拖拉機雖然是租出來的,但不敢保證會不會有人去檢舉揭發啊,萬一……安雅的例子,活生生在那兒擺著呢。
    “我建議還是再等等,等政策明朗。”
    沈秋霞失望極了,她以為安然會同意甚至鼓勵他們干呢,因為在她心目中,安然雖然年紀不大,但很有膽識,做事十分果斷。
    “真就不行嗎?”她還是有點不死心,一天掙半個月工資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安然搖頭:“你們孩子還小,以穩為主,以后你跟沈大哥一定會闖出一片天地的。”她也不能給個具體時間啊,不然怎么解釋她居然能猜到“歷史”?哦不,是未來的事。
    安然記得,這是沈家兩口子第二次來找她問這事了,上一次她還沒生孩子呢,為了打消他們不該有的念頭,安然小聲說:“去年咱們市里不是才打了一伙投機倒把分子嘛,這兩年陽城市是省里的重點目標,還是不要頂風冒險。”
    吃過午飯又玩到下午三點多,一家四口突突著拖拉機,這就回家去了。安然給團團圓圓每人塞了個大紅包,補壓歲錢,又給他們幾個罐頭幾盒餅干,看著他們帶來的這么多東西,一時都不知道怎么處理——兩只宰殺好剝洗干凈的兔子和大公雞。
    不吃不行,冰箱放久了就不好吃了,畢竟這些東西就是吃個鮮。
    “媽媽這是什么呀?”怎么感覺有點眼熟呢。
    “兔子,你秋霞姨媽給咱的兔子。”
    小貓蛋嘴一扁,難怪眼熟呢,這不就是被剃光毛還肚子被劃開的白白嗎?她的白白好可愛,是她最好的朋友,還是爸爸送的生日禮物……怎么能吃呢?尤其是一想到白白刨到它最愛的胡蘿卜都舍不得吃,要全叼來給她,小貓蛋的眼淚就嘩啦嘩啦掉。
    “媽媽,我們不能吃好朋友……嗚嗚……”
    安然回頭一看,喲,那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嘴巴緊緊抿著,要多委屈就多委屈。趕緊解釋:“這不是白白,這是姨媽家養……哦不,買的兔子,就跟雞鴨魚一樣,都是養殖來吃的。”
    “它就是白白的好朋友。”就像她安文野跟棗兒姐姐一樣,她能眼睜睜看著姐姐被吃掉嗎?不能!
    安然耐心解釋:“可是白白不認識它呀。”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安文野氣得跺腳:“不許!就不許吃!”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她從來沒用這種蠻橫語氣跟媽媽說過話,可以想見此時的她有多生氣。
    經過這段時間的鋪墊,安然已經習慣也接受她有自己的想法了,倒不覺著忤逆,只是心疼得很。“好好好,你答應媽媽不哭,咱們不吃就不吃,好不好?把眼淚收起來,不許發脾氣。”
    “嗚嗚……真的嗎?”
    “真的。”安然把兔子用個盆子倒扣起來,省得她看著觸景生情。
    沒一會兒,她果然就不哭了,抱著同樣被驚嚇到的白白又玩去了。安然無奈極了,本來她都想好要炒個麻辣兔丁的,八斤多的大兔子呢,一天吃不完她還打算放點醬和姜蒜,炒成臊子,以后吃面的時候加一勺,別提多香了。
    可現在,吃吧,小丫頭要是發現估計得炸,不吃吧又可惜,她干脆就把兔子端前頭大院里,送給趙銀花了,他們家人多,一天應該就能吃完了,還囑咐銀花別跟小棗兒說這是兔子,萬一棗兒告訴小野,她還得炸,覺著媽媽欺騙了她。
    銀花感謝得都不知道說啥了,這么一大坨可全是肉啊,她都好幾年沒吃過兔子肉了,現在想起來嘴里還是香的。
    而安然呢,只能把那只大公雞剁吧剁吧,用銀花送的一碗干辣椒炒個辣子雞,現在她可著勁的加醬油,都不放鹽巴了,炒出來顏色特別好看,味道也是杠杠地,白天還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安文野,吃起來可是毫不手軟,辣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媽媽這是大公雞,對不對?”
    “對。”
    “不是白白的好朋友,對不對?”她似乎是在確認什么。
    安然心笑,小丫頭,還當別人不知道你那點心思呢,又想吃肉又不敢吃好朋友,萬一哪天要是跟大公雞成了朋友,我看你還吃不吃雞肉。
    麻辣鮮香,伴著米飯,就是不怎么喜歡吃辣的宋致遠也不得不承認,妻子的做飯手藝是真不錯,讓他愛上了吃飯。以前吧,他只要有吃食堂的錢就行,至于吃啥那得看他到食堂的時候盆里還有啥,海城709的大師傅都知道他永遠是最后一個來的,無論剩多剩少,一勺子舀到底,刮干凈,全給他。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對吃的開始有要求了,食堂打的飯菜……他真覺著不太行。
    當然,一整春天安然都在忙工作,對閨女的教育問題沒怎么操心,小石榴來的話,倆人就在院子里玩兒,要不來小貓蛋就跟著爸爸同進同出,其實是一舉雙得:既打發了她的時間,有個去處,又能監督宋致遠,讓他養成按時一日三餐的好習慣。
    因為她閨女可是一天要吃四頓,少了一頓半頓都不行的人,每到她的固定飯點,人就摸著圓溜溜的小肚子,奶聲奶氣說:“爸爸,你的貓貓肚肚餓啦。”
    “爸爸,我們回家吃飯飯叭。”
    “爸爸,你肚肚不餓嗎?”
    她一問,本來沒想起這回事的人都餓了,自然得吃飯去,安然不回來的中午,他們就吃食堂。而為了保證他的小貓貓能第一時間搶到食堂的第一勺菜,他得提前下班。
    他回來告狀,安然就笑哈哈,你才知道養孩子不容易啊,孩子肚子餓就是天大的事都得歇下,所以你知道老娘以前洗一盆衣服要洗半天,打掃一次衛生得分段的感受了吧?
    現在四歲已經算好帶的,她能聽懂人話了,要是以前幾個月的時候,她和母親就沒能完整吃過一頓飯好嗎?她醒了得放下碗筷第一時間去哄,去穿衣服,往往把她伺候好飯菜也涼了。
    宋大工程師這爸爸是太好當了!
    也該換她當幾年便宜媽媽了,不然她心里不平衡。
    不過,她的便宜媽媽并沒有當太久。夏天的一個夜里,宋致遠心滿意足靠床頭上,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明天把你收音機借我們用一下。”
    “干啥用啊?”安然剛清洗完回來到床上,身子清爽多了,不然這么熱的天她可睡不著。
    “明天我們要聽廣播。”
    安然奇怪,可問他他又故弄玄虛,呸,跟誰稀罕知道似的,她被子一裹,不給他蓋,睡了。
    第二天下午,安然特意提前回來,看見小貓蛋正在門口跟黑花和白白玩耍,就問:“你爸呢?”
    “我爸爸開會去啦,他先把我送回家,有輛小汽車接我爸爸去……去……斐斐弟弟那里開會啦。”她想不起那個地方叫啥了,大人們也沒明說具體是哪兒,宋致遠怕妻子擔心,就告訴閨女他是去斐斐家,這樣妻子問她就知道了。
    原來是省城啊。安然就更疑惑了,是多重要的事,專車來接,也不知道去多久,啥時候回來……剛說宋致遠的時間規律了,這立馬又奔赴省城了。
    不過,這么幾年安然已經習慣了,知道讓孩子給她帶個話至少也是進步,再接再厲。“對了,今天你們在實驗室用收音機了嗎?”
    “用了呀,我們聽廣播,好多叔叔阿姨都哭啦。”
    安然一愣,什么事居然讓這么多人傷心啊?雖然歷史上的1976年確實是悲痛的一年,但很多人都哭……
    “叔叔阿姨是高興的哭,一邊哭一邊笑呢。”
    安然松口氣,“小丫頭咋跟你爸似的,說話不能一口氣說完啊。”
    小貓蛋嘿嘿一樂,抱著她的腿拱啊拱,“媽媽我愛你喲。”
    不過,安然第二天就知道他們為什么又哭又笑了,因為戰機研制成功并上天的文章和圖片出現在第二天的報紙上,頭版頭條,套紅的字體,接下來幾天收音機里女主持人用慷慨激昂的聲音向全國人民匯報了這一喜訊,一連匯報了三天,人們知道不知道的都歡呼雀躍,那不叫又哭又笑,那叫喜極而泣。
    他們的不眠不休,他們的埋頭苦干,不畏嚴寒酷暑,這群年輕人的辛勤成果,終于公之于眾了。雖然除了極內行的人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他們在陽鋼二分廠這間小小的實驗室里造出來的,更不知道居然是出自一群年輕的,平均年齡不足三十五周歲的,其貌不揚的華國人做出來的,歷時四年,比M帝國主義還快了半年!
    他們的條件有多艱辛,阻礙有多大,只有親歷者才知道。可這些親歷者,都不是會主動向外界提起的性格,他們就像一群任勞任怨的老黃牛,把最苦最累的活干完了,也沒往外說一個字,甚至就連他們的家人都還以為他們在陽城市只是一個普通的教師、工人、播音員、倉管員、圖書管理員……
    安然自愧弗如,她自己是干不了這種事的,別說她沒這個技術條件,就是有,她也耐不住這個寂寞。
    “小艾姨姨,悠悠妹妹!”安文野高興地叫起來,小悠悠已經會走路了,而且走得還挺穩當,李小艾牽著她,慢慢地走過來。母女倆背光而行,仿佛身后的光是由她們帶來的。
    是啊,戰機能上天,二分廠的孩子能摸上拖拉機,不就是她們帶來的光嗎?
    “小艾怎么來了,今兒事不忙嗎?”安然擦了擦手,從冰箱里拿出一盆水果,全是洗干凈的紫黑色的葡萄,又水又甜,多吃幾顆就能讓人醉的那種,知道悠悠還不會吃葡萄,怕卡到喉嚨,又拿一塊西瓜給她把籽兒挑出去。
    “海燕回家了,正好實驗室沒事給她放幾天假。”李小艾的短發可能是不見天日的原因,黑黝黝的還泛青,皮膚白凈,這半年來沒熬夜了,整個人氣色好了,皮膚狀態很不錯,看著也是個很斯文秀氣的女同志。
    而且很顯年輕,像個學生。
    安然不由得想起棗兒告訴她的“秘密”,后來問安文野才知道,去年過年那天晚上,她們躲在書房外陽臺上看書,聽見房平西和蕭若玲的對話了。
    “小艾同志,上次跟你說的事兒,你考慮過沒?”
    李小艾把孩子放開,讓她跟安文野和幾只動物玩兒,才說:“我目前不打算談感情,楊寶生是個好同志,但我們不合適。”
    這就是雙層拒絕了,一方面是不想談,另一面也是不想跟他談。安然表示理解,她雖然答應楊寶生會介紹,但她更尊重小艾的意愿,當時也只是抽空告訴她這么個事,讓她考慮一段時間,沒說一來就介紹,這不就結了嘛,“好嘞,那我明兒轉告他,你別覺著不好意思,反正談對象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的事。”
    安然頓了頓,想起房平西,想問她對他什么看法,又怕二人其實還沒挑破,她現在著急忙慌開口,又顯得手伸太長了。只能轉而打探:“你喜歡啥樣的男同志呢?”
    李小艾苦笑,“我現在誰也不喜歡,不想談對象的事,估計接下來實驗室又得開始忙碌了,我只想把悠悠撫養長大,多陪陪她。”
    OK,那安然就知道了,萬一房平西哪天哪根筋沒搭對來找她“幫忙”的話,她就能直接拒絕了。因為她有預感,房平西最終還是會找她。
    說曹操曹操到,第二天下午,房平西就找到總工會去了。
    他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了,靜靜坐著的時候就是一副溫潤公子哥的長相,他的家世和能耐好像就長在臉上一樣,光看臉就知道這至少是一個大城市中高級干部家才能養出來的臉,走到哪兒都讓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這是楊芳芳的原話,讓安然差點就一口笑噴出來。
    這種對身份和家庭背景的判斷不是簡單的花癡什么的,而是一種綜合的,賞心悅目的欣賞,楊芳芳怎么說也是上過大學的,不像劉寶英,可她說的話翻譯過來跟劉寶英有異曲同工之妙。
    安然就特意好好的多看了這個“公子哥”幾眼,心想看不出來啊,她只覺著他不是個安分守己的好男人。第一印象太花了,第二印象才是他出身應該不錯。
    房家在京市是最高規格軍區大院里住著的,母親是老一代革命家,父親雖然去世了,但去世之前也是高級將領,按理來說這真是根正苗紅啊。現在他大哥在陽城市,也是秘而不宣的很重要的存在,他本人,據宋致遠所說也是十分能干的同志,還一個勁勸她不能以貌取人巴拉巴拉,安然嘴上答應著,其實心里有點不以為然。ωωω.ΧしεωēN.CoM
    她相信自己看男人的眼光不會有錯。
    “怎么,我臉沒洗干凈嗎?”房平西腳蹺二郎腿坐安然對面,搞得不像他來求人,倒像安然求他一樣。
    “干凈,非常干凈,房場長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吶。”有史以來第一次找她,不是找宋致遠。
    房平西摸了摸鼻子,“宋工不在,我奉命前來探望他的家屬,沒問題。”
    “我也沒說有問題啊,說吧有啥事?”安然看了一眼墻上的鐘,她三點鐘還有個會。
    “我知道你跟李小艾同志關系好,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以你工會的名義。”
    安然假裝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似的,瞪眼了眼睛:“你不會是喜歡上小艾同志了吧?”
    他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嗯,你幫不幫吧,你要幫,我承你的情。”
    喲喲喲,這語氣跟當時的蕭若玲可真像啊,知道她小安主任不是好惹的,談啥都得加條件。說真的,安然其實還挺喜歡這種“誤會”的,她就是個商人,她錙銖必較、始終將自我利益最大化的商人習性估計一輩子也改不了,那就不改了唄,還能避免很多道德綁架呢!
    不過,別的問題安然可以講條件,給小艾介紹對象這事,那是沒啥講的,因為——“小艾同志已經明確說過,她目前不想談對象,我勸你還是趁早死心吧。”
    “她什么時候跟你說的?”房平西挑眉。
    “當然是昨天,最近的時候,所以她的拒絕是最新最及時的。”
    房平西忽然神秘兮兮地笑起來,“昨天啊……那可不是最新態度了,你可以再問她一下試試,看她怎么表態,反正肯定不是這樣的。”
    安然想說他是詐她吧,那神情又不像,可小艾不是那種忽晴忽雨的人,至少性格不像她一樣喜怒無常,怎么會轉變這么大呢?莫非倆人間發生了什么故事?那她就是好奇,也不能再打探了,再好的朋友,除非別人主動說起,不然安然是不能問的,這是做朋友的原則問題。
    看到她臉上的錯愕,房平西十分滿意,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又說:“你閨女算術不是厲害嘛,要不要去參加一下比賽?”
    涉及到安文野的事,安然很快收起錯愕,“啥比賽?”
    原來,今年秋天要在全國范圍內組織一場各個學科的比賽,算術就算一組,對于青年來說得了獎等來年推薦上工農兵大學的時候就是一項加分的支撐材料,“安文野年紀小,就當去玩玩怎么樣?反正我家房明朝是要去的。”
    安然有點好奇地問:“小野才四歲,恐怕連最小參賽年紀都不到吧?”房明朝怎么說那也是八歲的大孩子,上二年級了,小野可還連幼兒園都沒上呢,小文盲一個。
    不對,也不是全文盲,是半文盲,因為她現在已經認識三四十個基本的字了,什么天地人,日月星,木火土金水的,她記性很好,安然只是簡單的照著識字本教過幾遍,她就記得了。最關鍵她現在還被哥哥教會了拼音,能看一些帶拼音標注的小人兒書了,安然十分欣慰。
    “我只知道最大只到二十二周歲,最小還不清楚,你要感興趣就去教育委員會問問。”房平西頓了頓,“你家宋工多久回來,說過嗎?”
    這一個個的問題,安然哪知道啊。
    他又給露出一個消息來:“他昨兒已經到京市了,估計得有段時間。”
    安然:“……”那你還明知故問。
    因著他扔下的兩個大新聞,安然下午開會的時候都有點心不在焉。銀花每個月能領一百二的工資,一連領了五個月,眼看著加入合作社就有錢,現在大家伙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加入呢,現在的困難女工合作社規模已經達到了三百多人,雖然很多都是沒機會借調的,但加入互助會還是有好處的,譬如夏天每人能領塊肥皂,這在普通工人家里也是很短缺的,可惜她們加入晚了,據說去年冬天加入那批能多領半斤紅糖呢!
    而安然這邊,這些小福利是肥皂廠和制糖廠免費贈送的,至于贊助則是楊芳芳李菊花去拉的,也沒花幾個錢。東西是好東西,生產成本壓根不高,問題是現在按計劃供給,所以總是出現外頭買不到東西的情況,他們拿出這部分,還沒自個兒員工私自倒賣出去的多呢。
    就像以前劉工農賣的勞保手套和圍巾條絨布一樣,有的廠里的產品已經積壓成小山了,可是百貨公司和供銷社不去進貨,物資局不調配,他們也沒辦法。
    而物資局調配,商店進貨則是按照農民和職工手里的票來的,沒幾張票,自然就進得少。
    這種狀況還要持續至少兩年,等農村勞動力從生產隊解放出來,大量自由市場興起的時候,這些產品才能流通出去。
    “安主任,你那邊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賀林華的聲音把安然的思緒拉回來。
    “沒了,咱們就照著賀主席的思路來,相信到明年這個時候,咱們的合作社一定能大放異彩。”
    眾人都笑起來,以前覺著這個小女同志愛說大話,現在看來人家哪是說大話?分明是合理的預測啊,她曾經說過的話現在全都在一一實現。
    散會后,安然心里掛著事,等下班真是等得度日如年啊,心里一面琢磨這宋致遠去京市是因為什么事,會不會跟造反派有關系?是他自愿去的,還是被脅迫呢?那家伙的情商,如果被脅迫的話,他估計是寧死也不會去的,所以,莫非是什么高級別的領導人會見?
    畢竟,他當年可是躲在海城跟副主席見過面的。
    想著,安然又想起房平西說的數學競賽的事來,或許小貓蛋可以去試試?當然前提是問她的意見,小人兒現在可有主意呢,每天要吃啥穿啥一睜開眼睛就能自己決定,再也不會像以前小時候一樣她給做啥就吃啥,換啥就穿啥了。
    安然之所以想讓她參加,并不是要讓她拿獎,因為她就是想讓閨女這輩子躺贏的啊,拿不拿獎壓根不重要,安然只是想讓她多見識一下大場面,看一看別的優秀的哥哥姐姐們是怎么學習怎么表現的。
    安然覺著這輩子最大的意外就是鐵蛋,原本以為上輩子的鐵蛋那么聰明,沒有受過專業教育和培訓的人居然能無師自通的具備反偵察能力,怎么說這輩子也應該是個學霸才對,可是……他這馬上上四年級了,還一次班級前十都沒考進去過,小野每天晚上幫他檢查作業真是操碎了心,每次都能檢查出三四個錯誤出來,他就馬大哈似的,說著改改,不說也忘記改,反正第二天交上去得七十分是分,一百分也就那么回事。
    說好的學霸呢?
    安然實在是想不通,到底哪個環節出錯,讓他變得如此偏離軌道。
    下班回去,這不又是小野幫哥哥檢查作業了嗎?小丫頭很認真,一題一題的看,偶爾搖個頭,嘆聲氣,跟小老師似的。
    “你哥呢,又野哪兒了?”
    “野大院里,跟我小華哥哥玩兒呢,他同學也來了媽媽。”
    安然一愣,“哪個同學?”
    “那個姐姐呀,醬油姐姐。”
    安然真沒想起來哪個醬油姐姐,但說明是個女生啊,包文籃小朋友居然能有女同學來家玩,那也是相當不錯的進步,安然覺著要讓他做個好東道主,“走,咱們買西瓜去,小野想吃啥?”
    “冰!淇!淋!”小丫頭超興奮,坐在門檻石上,一張小臉被夕陽曬得通紅。
    “好,那就買冰淇淋。”安然揣上五塊錢,小貓蛋屁顛屁顛跑進廚房,抱出來一只干飯的大碗,去街角新開的副食品商店買了一個大西瓜,兩斤葡萄,這才轉去百貨商店。不知道是全國的冰淇淋都這樣,還是陽城市特色,反正商店的冰淇淋沒有包裝紙或者盒子,就簡單粗暴的用一只大鋁皮桶裝著,賣到這個點已經化了三分之一了。
    “喲,小野又來了,今兒要吃啥?”賣貨的阿姨都認得這個漂亮的小女孩了,因為她最闊,整個胡同廠區就她零花錢最多,反正這商店里啊,就沒有她沒吃過的零嘴。
    “我要一碗冰淇淋,阿姨。”抱上大碗,遞過去兩塊錢。
    “好嘞!阿姨給你舀滿啊。”大勺子哐哐哐幾下,壓了又壓,按了又按,冒尖兒一碗奶白色的冰淇淋就遞過來了。
    安然已經走到門口了,回頭看她吃力極了,抱著小山一樣的冰淇淋碗慢悠悠地走,“需要媽媽幫忙嗎安文野?”
    “不需要哦。”
    進到大院里,西瓜就算了,現在條件好了,家家戶戶都能吃,可滿滿一碗冰淇淋那真是整個二分廠最闊最豪的小妞了呀,生怕被他們搶走,鐵蛋一把搶過碗就跑,“廖星月你快來。”
    于是,安然就看見一個圓臉圓眼睛的漂亮小姑娘,這不就是去年跟他一起做值日的嗎?對哦,后來還送了半斤醬油給她呢,看來這對小同桌還成為好朋友了。
    冰淇淋看著粗糙,沒有后世的細膩,也沒有鮮艷的顏色或者果香啥的,就是單純的奶白色,奶香味和甜味,純粹到整間屋子都是夏天的味道。廖星月一面吃,一面羨慕地說:“包文籃你媽媽真好,我媽媽都不讓我吃冰淇淋,太貴啦。”她吐吐舌頭。
    安文野下意識就要反駁“我媽媽不是我哥哥的媽媽”,但看哥哥好像在給她擠眼睛,她又不大明白的把話憋回去了,反正聽哥哥的總沒錯,要是不聽臭哥哥的話,待會兒他的算盤就不給她玩了。
    安然正在一邊切西瓜,自然聽見了,就洗洗手,端過一盤三角形的紅彤彤的西瓜來,“那以后歡迎你常來我們家玩啊,是不是包文籃,媽媽早說了讓你帶同學回家玩你咋就不帶呢?”
    本來還心虛的鐵蛋,瞪圓了眼睛,一口西瓜沒咽下去。
    安然只當沒看見,又轉頭對廖星月說:“你是我們家包文籃第一個帶回家玩的同學,你們在學校一定是好朋友吧?”
    “是呀阿姨,包文籃很熱心,經常幫我擦黑板,還幫我打水提水,他是我們三(2)班最熱心的同學。”
    安然心說這孩子真的變化太大了,“那你們以后要經常來玩哦。”
    “好的阿姨。”吃了點零食,小姑娘也沒跟他們家吃飯,背著書包就準備回家了。現在是暑假,她來玩的時候書包里還帶著暑假作業呢,真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
    安然: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吧。
    “包文籃,我送星月,你把鍋碗瓢盆刷一下。”
    廖星月瞪圓了眼睛:“包文籃你會洗碗?你也太厲害了吧!”他們家爸爸就不會哦。
    包文籃:“……”剛要反駁,忽然發現好朋友的星星眼真好看。
    小姑娘很開朗,一路上都在嘰嘰呱呱。當然也就是這個時候,安然才知道他在學校的真實情況,這年頭也不興開家長會,偶爾遇到他們班主任,問起孩子情況老師肯定都是撿著她愛聽的說,比如他雖然語文有點拖后腿但數學很好,如果不是那么粗心的話每次都能考滿分。
    這也是安然覺著奇怪的地方,他平時做作業總是這兒錯點,那兒少點的,可考試卻基本都能對,粗心只是偶爾。安然估計他這是故意寫錯,想讓妹妹幫他檢查,然后增強妹妹的成就感吧?
    不然,沒成就感小丫頭堅持幾天就不干了。
    語文那真是他老大難的科目,只能勉強七十分,有幾次甚至只有六十一二,因為他寫字實在是太丑了,跟小狗爬似的,組詞造句又不喜歡寫長句子,總是四五個字主謂賓俱全就完事,肯定得不了高分嘛。
    其實他每次期末考的卷子安然都看過,如果把字練一練,多增加點課外閱讀量,讓他知道遣詞造句和修辭手法的美妙,應該能提升。但她一直忙著就沒想起來,看來以后要把這事提上議程了,畢竟馬上四年級,五年級一念完小學就畢業了,要抓成績現在就是沖刺階段了。
    要不怎么說想法是會變的呢?
    以前安然覺著只要能做個善良的、心智健康的人就好了,對他學習沒啥要求,可隨著他一年年長大,現在都到她耳朵以上,明年就能有她高了,她對他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不僅要心智健康,還要會做家務,會關心朋友,現在連學習也有要求了。
    安然忽然就能明白后世那些雞娃媽媽的心情了,優秀,是永無上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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