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過后，第一天上班，趙顯坤第一時間召見瑪麗亞，下達他的第一個命令，聲音平平就像是機器合成的，沒有一丁點起伏。“天成主任經濟師蘇筱調任為集團副總經濟師，負責主營業(yè)務?！本尤贿€是主營業(yè)務，瑪麗亞立馬收起滿心的震驚，滿口答應：“我馬上跟汪總和蘇筱談談。”“不，不需要談，直接出任命書?！爆旣悂喥恋难劬Φ纱罅耍骸翱偛?，這不合適吧?！薄昂线m，她的人事權在集團?！爆旣悂喰睦镟止荆瑔T工所簽合同里確實有“服從公司對員工的合理調配”這么一條，蘇筱連升三級也屬于合理調配范圍之內，只是事先不知會她上司也不通知她本人，而是直接下任命書，顯然太霸道了，太不尊重人，太沙文主義了，只有土鱉才會這么干，在她曾經任職的外企，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種沙文主義的作風。
    “有問題嗎？”趙顯坤見她皺眉站著，冷冷地問。
    “沒問題，我這就去辦。”瑪麗亞笑盈盈地說著，轉身離開，目光輕輕掃過旁邊站著的何從容。后者沖她眨眨眼，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趙叔，蘇筱的履歷不是很好，學歷也不高。”趙顯坤不說話。
    “我覺得她太年輕了，不成熟，還無法勝任集團副總經濟師的崗位?！边€是不說話。
    何從容滿頭黑線，有種每拳都擊在棉花上的落空感。
    趙顯坤終于開了金口：“你說得都對，但她有我想用的地方?！彼f完，閉上眼睛養(yǎng)神，這意味著談話時間結束了。
    何從容識趣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剛坐下，座機響了，瑪麗亞聲音里帶著一股煩躁：“總裁是不是過年的時候看多了肥皂劇，學電視里玩霸道總裁了。這種沙文主義很讓人反感，跟我們HR以人為本的關懷理念是相違背的。”何從容哈哈大笑：“總裁的意思其實非常明確，就是他調蘇筱進集團，任何人反對都沒用，包括她本人?！薄翱偛枚鄳]了，小白花連升三級，怎么可能不同意？”瑪麗亞鄙夷地說。
    “反正，你照總裁的意思去做就是了?！薄鞍?。”瑪麗亞掛斷電話，用內線叫進了吳紅玫，一掃之前的煩躁，滿臉職業(yè)化的微笑，“Helen，有個非常重要的Case交給你?！彼齺硖斐芍霸谕馄蟠^，又在國外留過學，養(yǎng)成典型的外企精英說話方式——中文夾著英文。這在土鱉云集的振華集團，很能唬住一幫人。
    “瑪麗亞，你說?！眳羌t玫點點頭，她比蘇筱大兩歲，五官俏麗，只是皮膚天生偏黑，像是錢鍾書筆下的黑糖小姐。
    “總裁要調蘇筱到集團擔任副總經濟師，你發(fā)任命書到天成建筑?！眳羌t玫大吃一驚：“集團副總經濟師？”瑪麗亞眨巴眼睛：“有問題嗎？”吳紅玫連連搖頭：“沒有，只是有點驚訝。”“Metoo，不過總裁的意思確實如此。說起來，這個蘇筱還是你招來的，她有這樣的成績，也是你的功勞。今年年終考評，我會替你記下的?！爆旣悂喺f得十分懇切，完全就是一個模范上司。
    “直接下任命書嗎？不先約談嗎？這好像不合流程?！爆旣悂喡柭柤缯f：“這是總裁的意思。Anyway，發(fā)任命書吧?！比蚊鼤竭_天成時，蘇筱還沒有回公司。大嗓門杜娟咋咋呼呼鬧得全公司都知道了，一個一個地跑過去看任命書，仔細辨認總裁的簽名。行政部經理盧大姐以前在集團辦公室待過，認得趙顯坤的簽名，十分肯定地說：“這是真的，蘇妲己又要高升了。”財務部經理欣喜地說：“這么說，以后蘇妲己要去禍害集團了?！倍啪晖兄鶐妥酉肓讼耄骸拔铱刺K筱不見得會去集團。”盧大姐白她一眼：“你個傻丫頭，蘇妲己野心大著呢，怎么可能不去集團。再說，她走了不好嗎？”杜娟努努嘴，不服氣地說：“她走了，好什么呀？咱們去年的年終獎比前年多了一半，還不是她的功勞呀?！苯洕鷨栴}是最現(xiàn)實的，大家從妒忌和怨恨中清醒過來，忽然意識到萬一蘇筱走了，接替她位置的人不能繼續(xù)創(chuàng)造效益，怎么辦？
    盧大姐首先發(fā)現(xiàn)了蘇筱的優(yōu)點：“其實蘇……筱挺好的，人爽快，又不多事，一點都不像弄堂里出來的姑娘?！背黾{范姐也附和：“以前老被汪總催著要錢，自從她和我們財務部建立每日資金臺賬，我這個出納輕松多了，我也舍不得她走?！贝蠹移咦彀松嗾f著，分析蘇筱會不會接受任命。
    汪洋從外面回來，看大家聚在一起說話，頓時大發(fā)雷霆：“都不干活了？”盧大姐把任命書往汪洋懷里一扔：“汪總您看看吧?！蓖粞罂戳艘谎?，長年施工曬出來的黑臉更黑了，不耐煩地沖大家揮揮手：“都干活去?！贝蠹乙缓宥?。
    汪洋回到辦公室，把任命書又仔細看了一遍，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拿起電話就撥總裁辦公室。總裁秘書嬌美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他又使勁一掛，倒在大班椅里，把西服扣子全解開，點燃一支煙狠狠地抽著，終于明白年會時趙顯坤找自己談話的目的了。說什么天成進步很大，希望在全集團推廣，那全是狗屁，就是為了套自己的話，而自己也真傻，在他面前把蘇筱夸成了一朵花。
    電話叮叮叮地響了，是很久沒聯(lián)系的黃禮林。
    “恭喜，恭喜。”“我心情不好，你他媽的別來找抽?！蓖粞髳汉莺莸卣f，“不過，你要是能給我想個法兒，我就不抽你了?！薄坝惺裁捶▋?？當時成立子公司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人事權歸集團。所以他現(xiàn)在要人，你就得給人。”“當年咱們咋就這么傻逼?！蓖粞鬅o奈地說。
    “除非蘇筱不去，打死不去，但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蓖粞罂吹较Ｍ?，跳起來說：“怎么就不可能，我給她的年薪可是二十萬，都快趕上徐知平了。”黃禮林嘿嘿冷笑著：“你覺得老趙跟她沒有勾搭上就出這個任命書嗎？”“不能吧……”說是不能，口氣卻有懷疑。
    “老汪，你老實跟我說，你跟蘇筱有沒有一腿？”“我操，黃胖子，你太惡心了。人家一個小姑娘，本本分分的。”“行了，汪洋，你別裝了，說得好像你沒玩過小姑娘一樣?！薄澳遣灰粯?，蘇筱是正兒八經做事的。說實話，在我心里，她就跟閨女一樣?！秉S禮林冷笑：“行了，你的親閨女要給老趙做親閨女了?！薄斑@還不怪你？你當初拍著胸脯跟我說，肯定能搞定賀局，有他的支持，咱們就能跟老趙分家?！薄斑@得問你的親閨女?！秉S禮林拔高聲音，沒好聲氣地說，“要不是她死纏著夏明，把婚事攪黃了，現(xiàn)在我們早跟老趙分家了。你說她本本分分，我呸，我告訴你，汪洋，你瞎了眼了。你這個親閨女，真他媽就是個蘇妲己，禍國殃民的。我看你，還是趕緊送走她，讓她去禍害老趙吧?！薄包S胖子，行了行了，不跟你說了，越說越他媽的生氣。”汪洋越聽越生氣，啪地掛斷電話，狠狠抽了幾支煙，漸漸冷靜下來，卻又開始懷疑，蘇筱是不是真如黃禮林所說，跟趙顯坤勾搭上了？筆趣閣
    因此，第二天蘇筱來公司時，他將任命書遞給她，臉上堆起虛假的笑容，試探地說：“要恭喜你了，都跟我平級了，這是好事，你事先怎么也不告訴我一聲?！碧K筱攤開任命書，仔細地看了一遍，確實是給自己的，頓時明白年會上瑪麗亞為什么忽然套近乎?！巴艨?，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調配我的工作崗位都不事先通知我一聲？”汪洋見她的神色不像是裝出來的，心里稍安：“連我都沒通知，你怎么想的？”蘇筱把任命書往桌子一扔，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