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瑜是在吃飯的時候發現,自己昨晚被燙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時候上了藥。</br> 一個豌豆大小的小水泡,周圍泛著紅,可明顯是被處理過的。</br> 家里一共就兩個人,誰幫她上的藥不言而喻。</br> 心里有些異樣,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填滿卻又瞬間被抽走一樣,又脹又酸讓人想落淚。</br> 她并沒有放任自己多想,自作多情過太多次,也該學乖了。</br> 靳擇琛不愛她,她很早就知道。她現在不過是消耗著自己所剩無多的愛,等什么時候消耗光了,他們之間便也走到了盡頭。</br> 沈安瑜無聲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找到剛剛要來的號碼,播了過去。</br> 人生中,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去做。</br> 就比如——利用自己所學,去拯救一家即將倒閉的小網店。</br> 她從小就愛畫畫,后來上了大學也斷斷續續的旁聽服裝設計的課,也算是有點天賦還能以此給網店投稿賺點零花錢。</br> 后來和靳擇琛一起去了英國,也旁聽了一年的時間。</br> 當時一切都很匆忙,兩個人才結完婚靳擇琛便說要去英國留學。留學去一個陌生的國度,對于一個從小鎮長大的沈安瑜來說無非是個巨大的挑戰。</br> 可是她不想和靳擇琛分開,也因為身邊有他,她變得異常膽大。</br> 便也真毫無準備的跟著去了。</br> 靳擇琛當時問她有沒有想學的東西,他們大概要在這里待一年的時間。</br> 那時他們才結婚,在之前七年的時間里,他們之間的關系一直是沈安瑜在默默的仰視著他。是以他忽然這么問,沈安瑜有些不習慣。</br> 或者可以說,她還沒從心理上坦然接受自己竟然已經和靳擇琛結婚了。</br> 沈安瑜想了想,然后回答的有些小心翼翼,“我想學服裝設計,可以么?”</br> 靳擇琛似乎絲毫不懂她的緊張,只淡淡說:“我去問問。”</br> 即使只是去問一下,也足夠她開心好久。</br> 靳擇琛無論什么時候,辦事效率都很快,沒到兩天的時間便告訴她,“英國皇家藝術學院不可以,他們學校只收MA(設計管理學)。”</br> 雖說和他能在一起就好了,可還是有些沮喪。小聲道:“沒關——”</br> 她的話還沒說完,靳擇琛便又說:“但是中央圣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可以讓你去旁聽。”</br> 中央圣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那簡直是所有服裝設計專業學生的夢,它更具包容性,善于激發學生的創造性,主張天馬行空。</br> 沈安瑜當時眼睛就亮了,興奮的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靳擇琛小聲道:“謝謝。”</br> 如果拋開靳擇琛不愛她的這件事,他對自己還是很好的。</br> 沈安瑜嘆了口氣,深知自己一個不小心走了神,就在這時電話終于被接通。</br> “我是……愛貓的魚。”</br> 沈安瑜自報家門,不過自己念自己的微博ID還是有些羞恥。</br> “誰?什么貓啊魚啊的,”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沒聽懂,有些不耐道:“我跟你說啊姑娘,詐騙老哥沒用。老哥即將破產用不了多久就得去喝西北風了,你還是找別人吧。”</br> “……”</br> “如果我能不讓你破產呢?”沈安瑜也反應過來剛剛的那一通自我介紹太過容易讓人誤會,于是快速說:“我是之前微博私信你,說可以幫你畫設計稿重新調整管理方式的博主。”</br> 那邊聲音消失了幾秒,但好在電話沒被掛斷。</br> “……哦,好像是有這么回事。”過來會才傳來有些恍然的聲音,隨后有些無奈帶著笑意道:“不是我說姑娘,你夠執著啊,都找到我電話了。”</br> 沈安瑜忽然豪情壯志,“做事不執著點怎么可能成功。”她向來秉承,一件事只要想做,便沒有做不好做不成功的。</br> ……除了愛情。</br> “小姑娘有點意思,”那邊頓了頓,聲音帶著些悵然,“一看你就沒失敗過吧,等你失敗的多了你就不會這樣想了。”</br> 沈安瑜想說,哪兒沒失敗過,她在靳擇琛身上把這二十幾年的失敗全都嘗了個遍。</br> 對面那頭的人又說:“姑娘謝謝你了,不過還是算了,我真不想折騰了。”</br> “誒——”沈安瑜聽著話題要終結,趕緊叫住他,“不如這樣,你讓我試試,賺的錢全歸你,如果賠了全算在我頭上。”</br> 這他媽別是故意逗他玩吧?真有這樣的好事?</br> 說話間他便打開了“愛上貓的魚”微博,畫稿很好看,一看就是走高端路線的。生活日常比較少,翻了幾十條畫稿圖,才有一張時裝秀的照片。</br> 整體來說就是高端藝術生活,這他娘的怎么就找上他來取樂了?</br> “你這到底圖什么?有哪個錢和精力自己開店都有了。”他腦子實在不夠轉,問出了自己的心聲。如果不是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甚至都以為這人看上自己了。</br> 沈安瑜耐心的又解釋了一遍,“我之前不是和你說,大學的時候在你家店做過兼職,很喜歡你家店。”</br> 老板已經腦補了一出勤工儉學優秀女大學生畢業后飛黃騰達,無意間發現曾經和自己青春有關的小店竟然要倒閉,所以起了惻隱之心開始努力拯救。</br> 他娘的,我上輩子一定拯救了銀河系。</br> 都到這份上了,沒有理由不拼一把,“那行!我就在試試,大不了再浪費幾個月的時間。”</br> 掛了電話后,沈安瑜終于松了一口氣。</br> 她又揉了揉自己酸軟的腰,本來想今天出門逛逛大學城附近的服裝店實地考察,可她現在全身都沒力氣,只得作罷。</br> -</br> 靳擇琛一直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沒動,胳膊隨意的搭在椅座扶手上,可手中夾著的煙卻一口也沒抽,地下落了寫煙灰。</br> 他一直在想剛剛看的監控視頻,眼睜睜的看著平時文文靜靜一姑娘不要命是的往前沖,資料就那么寶貴?就不怕那小偷身上帶著什么武器?</br> 這么大的人,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br> 靳擇琛眉頭微皺,又想起了之后保安的樣子。</br> 對著她毫不在乎,看她用了個三年前款式的手機就敢惡語相向。</br> 給她送了一堆從上到下的名牌衣服不穿,非要穿自己設計的衣服,不然怎么會被人隨意輕視。</br> 不過后來也算是找回了場子,沒太被欺負。如果沒有后面的事,這事也就了了,他不會再多管。</br> 可監控視頻一轉,那幾個保安帶著小偷出門后,為首和沈安瑜過不去的那個保安,忽的啐了一口,嘴上罵罵咧咧,“媽的兩個臭娘們,裝什么逼,裝的再厲害還不是轉頭被人操。”</br> 其他人也跟著符合,“不過那兩個小娘們一個純一個有氣質,那腰那腿的干起來肯定得勁,哈哈哈哈哈哈……”</br> “像她們這么能裝逼的,身后肯定有大金主,指不定得和五六十地中海啤酒肚的人睡,還不如兄弟你我年輕嘖嘖——”</br> 直到看到這里,他再也無法平靜,沒道理在坐視不理。所以他停了和中央展廳的一切活動,剩下的事蔣楠會處理好。</br> 但令他最奇怪的是,如果是以前發生這樣的事他這個太太一定會拉著他說個沒完,甚至可能抱抱委屈什么的。</br> 可是這次她竟然連提都沒提,如果不是他讓蔣楠看著,他甚至都不會知道這件事。</br> 靳擇琛眉頭比剛剛皺了深了些,他忽然發現沈安瑜似乎不那么愛說話了。</br> 與此同時,銘銳集團公關部。</br>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多了五萬粉?”</br> “別是誰想惡意競爭,想先打入我們內部,到時候輿論操控吧?”</br> “你到腦洞倒是大,五萬粉絲能帶出什么輿論。”</br> “……也是,那會是誰?沒事還給咱們官博買買粉。哎,不是,你怎么黑眼圈這么濃,昨晚做賊去了?”</br> “別提了,這不是連夜扒了一下咱們小靳總的歷史,一夜沒睡嘛。”</br> 公關一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出手快準狠,“那這事要不要和靳總說?”</br> “算了,可能是哪個好心的路人,掀不起什么風浪來,我們安心收下就好。”</br> -</br> 大年三十,中午路上沒什么人,邁巴赫急速飛馳著。</br> 司機放了假,靳擇琛親自開車。</br> 他下頜骨緊收,下頜線直至喉結線條都十分流暢,甚至因為坐的端正都能看到隱隱的青筋。干凈修長的手指,骨骼筋絡微微凸起,松松的握著方向盤,周身慵懶。</br> 這個角度的靳擇琛很帥,可是她卻無心欣賞。</br> 去靳家老宅,她很緊張。</br> 窗外是急速倒退的建筑,處處張燈結彩的帶著團圓的喜慶,和她現在的心情形成了鮮明對比。</br> 沈安瑜的手指無意識的掐著衣角,覺得自己像是要傳龍潭虎穴。</br> 忽然手上一沉,懷里被扔進來個一手大的盒子。</br> 她看向靳擇琛,竟不知道車子什么時候已經停了下來。</br> 靳擇琛送東西時向來沒什么廢話,沈安瑜也收習慣了,可是看這個外觀應該是一部手機。</br> 她心中有些復雜,兀自打開發現果然是。似乎還是最新上市的限量版,據說已經被炒到了好幾萬。</br> 不知道為什么,沈安瑜忽然壓不住情緒,竟忽然問了一句,“又是蔣楠選的?”</br> 靳擇琛大約是沒料到她會這么問,竟愣了下才點頭,還難得解釋道:“你那個手機用太久,該換了。”</br> 是該換了,也許早就該換了。</br> 沈安瑜抬頭,一雙漆黑純凈的眸子和他對視上,似笑非笑道:“你似乎很愛幫我換手機。”</br> “什么?”</br> 沈安瑜猝然的側過頭,忽然很想哭。</br> 他果然不記得,她視若至寶的、以為他唯一走心挑選過的禮物,其實他根本就不記得。</br> 沈安瑜垂著頭,等眼眶那股酸澀勁過了才說:“不用,現在這個用慣了,不想換。替我謝謝蔣助理,用心了。”</br> 她忽然生出一股叛逆,固執的不要換,即使這部手機的原本意義已經成了一個笑話。</br> 她也當然知道如果不是靳擇琛發話,蔣楠又怎么會挑手機這種禮物而不是鉆石珠寶來送。可她就是窩著一股火,如果不發出來,就會被烈火燒的五臟六腑都灼痛。</br> 靳擇琛眉頭微擰,側頭去看她,卻只看到一個拒絕的后腦頂。什么亂七八糟的,不謝他反而謝蔣楠?</br> 沈安瑜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脹痛的小腹,覺得自己是要來姨媽了,才會連這點委屈都忍不住。</br> 靳擇琛輕“嘖”了下,又說:“你以后出門讓蔣楠陪著你。”</br> “不要!”沈安瑜想都沒想的直接大聲拒絕,甚至因為激動聲音不自覺的拔高,尾音直發抖。</br> 靳擇琛被她這一聲嚇了一跳,他向來說一不二,別人只有服從的份。如今被連著拒絕了兩次,也上來了脾氣,聲音平的像一條直線,“隨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