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瑜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br> “不用。”她坐正了身體,壓下心中的慌亂,聲音聽上去像是真如她所表現的一樣沉穩。淡淡道:“就是最近胃不太好,上次住院醫生也有說。”</br> 她說完,便用余光悄悄看著靳擇琛的反應,見他眉眼間松散了下來,沈安瑜才緩緩吐出口濁氣。</br> 可是下一秒就聽靳擇琛語氣不緊不慢的,甚至帶著些安撫般說:“沒關系,去醫院查查也不會浪費多長時間。”</br> “……”</br> 沈安瑜聽出了他的執著,終于意識到好像有哪不對。</br> 這時也來不及掩飾什么,直接轉過頭去,就這樣目光一寸一寸的看著他,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br> 靳擇琛目光不閃不躲,柔和的和她對視著,還帶著些鼓勵。</br> 手上忽然一緊,沈安瑜身體也跟著僵了下,某種不好的預感襲來。</br> 下一秒就聽靳擇琛低啞的聲音傳來,連語速都被他故意放慢,像是怕驚擾到誰一樣。</br> 輕聲說:“我陪你去,別怕。”</br> “……”</br> 就是因為你陪我去,我才害怕啊。</br> 沈安瑜臉上堆起個有些難看的笑,“真不——”</br>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靳擇琛的聲音鈴聲打斷。</br> 靳擇琛“嘖”了聲,眉頭輕皺著垂了下眼瞼,在看到電話號碼時,他下頜緊了緊,有些不耐,卻還是接了。</br> “又怎么了?”</br> 聲音低沉的嚇的電話那頭的蔣楠手抖了下,可聽著辦公室外面嘈雜叫囂的聲音,他還是像恐懼低頭了,“靳總,你到哪了?你快回來吧,我是在頂不住——”</br> “操!”</br> 蔣楠的聲音忽然暫停,取而代之的是他一句震天的爆粗口。聲音之大,連一旁的沈安瑜都聽到了。</br> 沈安瑜愣了下,詫異的看向靳擇琛。</br> 蔣楠平時還是很穩重的,不會打著打著電話忽然這樣。</br> 直覺告訴她一定出了什么事。</br> 果然,她見到靳擇琛神色一遍,上眼瞼微瞇著,壓出了些許的褶皺,眼中帶著駭人的戾氣。全身的氣場被不自覺的放開,他的周身像是形成了一處隔絕帶。</br> 可是手指卻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捏著沈安瑜的手背,像是在無聲的安撫。</br> 幾秒鐘后,電話那頭大概換了人,語氣十分沖。但具體說了什么,隔著手機沈安瑜并聽不清。</br> 靳擇琛的身上的氣場再次被他收起,眼中帶著些輕慢的笑意,聲音仍是不緊不慢的,聽上去有些慵懶,“三叔,交代我會給。可是您現在這樣,帶著人直接闖進公司,到底是想要交代還是要逼宮啊?”</br> 那邊的語氣似乎好了些,又說了句什么。</br> 靳擇琛臉上的譏笑更甚,只不過語氣不變,半拖著調子道:“您以為我長了翅膀能飛么?”</br> “三個小時。”</br> 里面的人似乎格外難纏,靳擇琛將話筒放的遠了點。下頜微斂著,閉著眼睛深吸了兩口氣,才又將眼睛睜開。</br> 沈安瑜知道,他這是真被氣的不輕。</br> “說完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靳擇琛才又懶懶的開口。</br> 緊著,他輕扯了半邊嘴角,也不管里面的人又說了些什么,直接掛掉了電話。</br> 隨著他這個動作,車里再次陷入了安靜。</br> 空氣里隱隱飄著如黑云壓境般的低氣壓,連帶著每個人的呼吸都不自覺的放緩。</br> 沈安瑜低頭看著自己被輕捏的手指,難得沒把他的手推開。</br> 她側頭,看著身旁的男人。男人輕垂著眼瞼,看不出什么神色,可是咬緊的下頜卻能知道他此時在壓著火。</br> 沈安瑜忍不住低聲問,“出什么事了?”</br> 靳擇琛抬起眼皮,“沒事”兩個人自己脫口而出。可在對上沈安瑜清澈的有那么一點點擔憂的眸子時,卻又改了口。</br> 他以前不和她說公司里的事,也絕不是防著她,只是覺得沒必要。</br> 但最后卻被沈安瑜誤以為是將她劃到了人生之外,如果她想聽這些、聽到這些會讓她心安,那他可以把她想知道的全告訴她。</br> 只要她還想,哪怕只是有那么一點好奇,他都可以說。</br> 沈安瑜愣了下,沒看到靳擇琛那忽然變深的目光是為了什么。</br> 下一秒,就聽靳擇琛不緊不慢的說:“海外分公司出了點事,老頭子的三弟拿這事找我不痛快。”</br> 沈安瑜眼睛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嚴重?”</br> 靳擇琛聽出到她語氣的擔心,輕笑了下,“還好,事情處理起來有些難度,但還沒到不能解決的地步。”</br> 沈安瑜松了口氣,眼睛忽然有些發亮。</br> 卻仿佛是他的錯覺。</br> 靳擇琛頓了下,眼睛一眨,就見沈安瑜表情有些擔憂,語氣十分急促的說:“那你快回去啊,師傅在這靠邊停車,把我放下我自己回去就行。”</br> 她說完,甚至沒等靳擇琛反應,便往門邊靠了靠。</br> 像是車里有什么洪水猛獸,急不可耐的要跑下去一樣。</br> “……”</br> 靳擇琛眼中帶著探究的看向她,就在這時電話再次打了進來,靳擇琛看都沒看的便將電話掐斷。</br> 他剛想開口,電話便再一次打進來。</br> 靳擇琛煩躁的再次將電話掛斷,他還未來得及動作,電話就像催命似的再次打了進來。</br> “操!”靳擇琛沒忍住,低聲罵了句。</br> 沈安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說:“你快接吧。”</br> 接完趕緊放我走。</br> 只不過后半句話,她沒說。</br> 沈安瑜在心底默默祈禱著,希望這是一通能把靳擇琛帶走,解救自己出水火的電話。</br> 靳擇琛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但最后卻真聽話的接了。</br> 電話里,蔣楠烏拉烏拉的崩潰聲傳了出來。</br> 沈安瑜大概能理解這種苦,畢竟蔣楠面對的,怎么說也是名義上的股東,太|上|皇的弟弟。</br> 他一個小助理,有能力,卻沒實權。過分的話不敢說,硬的手段也不敢用。</br> 好可憐。</br> 靳擇琛深吸了口氣,沉聲道:“直接報警。”</br> 他說完,再次將電話掛斷。</br> 隨后轉頭,看向了沈安瑜。</br> 沈安瑜這時也正看回頭看著,看在蔣楠之前給自己細心挑了那么多東西的份上,她說:“你回去吧,我真沒事,不用去醫院。”</br> “那畢竟是你三叔,對蔣楠就是降級式的碾壓,他真應付不過來。”</br> 靳擇琛眸子深深的凝視著她,像是想從她表情中看出她話里的真假。</br> 過了會兒,他吐出口濁氣,妥協般的對著司機說:“掉頭,去源錫公寓。”</br> 沈安瑜一直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如虛脫般,松了口氣。</br> -</br> 回去的路上,靳擇琛的電話一直不斷,而靳擇琛回答時的語氣也并不像他之前說的那樣,這件事情會處理的多么輕松。</br> 即便是對于他,可能也是非常棘手的。</br> 沈安瑜也沒再去細聽什么,將頭轉向了窗外。</br> 其實她對公司管理之類的并不感興趣,如果當年不是因為頭腦發熱的追著靳擇琛,她應該會學個比較穩妥的、并且不怎么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專業。</br> 比如說計算機,或者是化工專業什么的。</br> 快到沈安瑜家時,靳擇琛那邊的電話才安靜了下來。</br> 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另一只手下意識的去拉沈安瑜的手。</br> 這次沈安瑜并沒有任由他揉捏,輕輕一閃便躲開了。</br> 靳擇琛看著自己落空的掌心,并沒有說話。</br> 只是目光輕輕的打量著她。</br> 沈安瑜眼睫輕眨著,帶著些不自在,連帶著手都攥緊了裙擺,可偏偏面上還要裝作云淡風輕的樣子。</br> 靳擇琛看著,忽然輕笑了下。</br> 這笑聲不輕不重,恰恰落進了沈安瑜的耳朵里,耳尖變得有些發燙。</br> 車子停下,靳擇琛也沒說話,就這樣看著她拉開了門。</br> 直到她一只腳踩在了地上,靳擇琛才幽幽開口,“你是不是有點過于關心蔣楠了。”</br> “啊?”</br> -</br> 回到家里,沈安瑜洗了個澡,才覺得身上那股味道沒有了。</br> 回想起兩人分開時靳擇琛那句莫名其妙的話</br> ——你是不是有點過于關心蔣楠了?</br> 我哪里關心蔣楠了,我是想讓你趕緊走好不好!</br> 沈安瑜覺得他有病。</br> 可是——</br> 電光火石間,有一道明亮的光從她腦子里炸開。</br> 那酸溜溜的語氣,還有點陰陽怪氣的。</br> 他吃醋了?!</br> 沈安瑜眼睛一亮,同時又覺得太匪夷所思。</br> 不會吧不會吧,靳擇琛會吃醋?還是吃蔣楠的醋?</br> 開什么玩笑?!</br> 這個想法還不如直接判定靳擇琛有病更具說服力。</br> 沈安瑜搖搖頭,邊把頭發的水甩掉,同時也把這個荒謬的想法甩出去。</br> 出來的時候發現手機上有幾分鐘前孔斯棲發來的消息,她這才想到還沒和他說這事。</br> 就在她拿著手機想回復的時候,孔斯棲的電話在這時忽然追了過來。</br> 沈安瑜接下,孔斯棲略顯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沈安瑜?沒事吧?”</br> “沒事。”沈安瑜有些抱歉,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之后,又說:“抱歉啊,讓你擔心了。”</br> 孔斯棲松了口氣,“行了,你沒事就行,好好休息吧。”</br> 掛了電話后,沈安瑜擦著頭發,忽然覺得沒事可做。</br> 可是這個時候,又非常有傾訴的欲望。</br> 她隨手劃著手機,蘇葳蕤像是心有靈犀一般,給她發了個消息。</br> [蘇葳蕤]:無聊.JPG</br> 沈安瑜笑了下,盤著腿窩進了沙發里,打字的手速明顯加快,[你不是在復習考試?]</br> [蘇葳蕤]:還有一門兩天后才考,我覺得我復習好了,我又怕兩天以后我就忘了。想出去玩又不敢,看書又不想再看,你懂吧。</br> 沈安瑜看著這段話,有些沉默。</br> 說實話,不太懂。</br> 她學習效率向來很高,而且在上課的時候就早已經把知識點記得差不多,并且思維導圖早已在腦子里整理好。</br> 期末的時候她甚至還在趕圖稿或者在做兼職,只有考試前一天才會在把知識點捋順一遍。</br> 但這不妨礙她學生時代,考試周的時候聽舍友抱怨吶。</br> 于是非常語重心長的發了條語音過去,“我懂。”</br> [蘇葳蕤]:阿貍哭了.JPG</br> 非常憐愛了。</br> 沈安瑜想了想,還是想找個人說說,但是說出來實在是有點莫名的羞恥感。</br> 于是打字過去。</br> [我跟你說個有一點點勁爆的事,聽完你可能就不無聊了。]</br> “好啊,快說!”蘇葳蕤帶著興奮的語音傳了出來。</br> 沈安瑜抿了下唇,[我今天去見WOOG比賽的贊助商,結果遇到了靳擇琛。]</br> [蘇葳蕤]:????霸總大佬拯救正遇事業危機的落跑小甜妻經典片段?!</br> “……”</br> 沈安瑜單是看著這些字,都尷尬的她快要用腳趾挖出一座秦始皇陵了。</br> [沈安瑜]:這么說好像也沒錯,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他面前吐了!吐了!</br> [蘇葳蕤]:啊?</br> [蘇葳蕤]:尷尬.JPG</br> [蘇葳蕤]:他不會以為你是被他惡心吐的吧?</br> “……”沈安瑜覺得蘇葳蕤的腦回路真的非常與眾不同。</br> 被這樣一打岔,什么說自己小故事的羞恥感也沒有了。</br> 沈安瑜直接發了語音過去,“那倒也沒有,不過他非要帶我去醫院。”</br> 然后又想了想,又說:“他最后還問我是不是有點過于關心蔣楠了。”</br> 沈安瑜用靳擇琛晚年禿頂起誓,她把這句話說出來,絕對沒有任何別的意思。</br> 她就是,嗯……把今天一天發生的事都說一遍?</br> 她邊和蘇葳蕤說著,邊覺得自己有些餓了。</br> 中午吃了相當于沒吃,也難得她現在又有了點胃口。</br> 她將聊天界面推了出來,剛想著點份外賣,門鈴便忽然響起。</br> 沈安瑜愣了下,耳邊不自覺的響起了靳擇琛之前說的話,再去開門路過衣架時,將上面的一件防曬衣摘下披到了自己身上。</br> 她走過去看了眼,人間值得的外面小哥如及時雨一般的出現在了門外。</br> -</br> 沈安瑜看著面前的兩份不同口味的粥,心念一動。</br> 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涌上了心頭,她像是要確認著什么,帶著些急迫的退到主頻上。</br> 短信那欄果然有一條未讀的紅1提示。</br> 一種久違的雀躍感在心尖跳動著,久到沈安瑜覺得自己似乎已經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快樂。</br> 而此時那種急切的想查看內容的興奮,卻又是那么的真是。</br> 是那串出現過一次的號碼。</br> 她輕抿著唇,眼中帶著些亮光。</br> 沈安瑜終于點開了消息,里面的內容像是叢林出的小鹿一樣,歡快的跳躍了出來。</br> ——[給你叫了粥,多少再吃點東西,我晚上再來找你。]</br> 沈安瑜將消息又看了一遍,輕聲罵道:“說的這里像是你家一樣,你來我就會給你開門嗎?”</br> 話是這樣說著,可是她的嘴角,卻不自覺的上揚著。</br> 沈安瑜選了份雞肉香菇粥,吃著的同時再次點開了和蘇葳蕤的聊天界面。</br> 里面有幾條未讀。</br> [蘇葳蕤]:哦,那也正常,他終于不狗知道關心你了。</br> 接下來是一條長長的語音。</br> 沈安瑜點開,直接外放。</br> 蘇葳蕤被拔高了的聲音忽然傳來,差點直接把她給帶走。</br> “啊啊啊啊啊什么???那你不就掉馬了?!!他不就知道你懷孕了嗎?”</br> 接下來的消息全都自動播放著。</br> “這不就演變成了——霸總大佬拯救正遇事業危機的落跑小甜妻,并且是帶球跑的故事了嗎??!!!接下來就是強制愛啊我天!!!”</br> “不行,你現在在哪兒?我這就打著飛滴來解救你。”</br> 沈安瑜看著面前的粥,輕笑了下。</br> 是挺強制的。</br> 這時,蘇葳蕤的消息再次傳來,“不對啊?姐妹!他最后那句話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吃醋了?”</br> “憑借我閱遍中外無數性別物種的愛情故事的經驗來說,他一定是吃醋了啊啊啊啊啊”</br> 聽到這,沈安瑜吃粥的手一頓,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勾了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