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瑜戶口一起一伏的,忽然向他伸手,掌心向上。</br> 她的手指修長纖細,掌紋有些淺。</br> 靳擇琛看著,心里癢癢的,眼中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喜悅。</br> 下意識的便把手放了上去。</br> 掌心相握的那一瞬間,肌膚相碰的滾燙像是通過兩人交握的手心,順著動脈直接涌入了心臟。</br> 使得兩人同時一震。</br> 下一秒,沈安瑜猛地反應過來,反手“啪”的一聲打在了靳擇琛的手背上。</br> 不大不小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傳開,聽上去就像是迎頭被扇了耳光。</br> 靳擇琛眉色斂了斂,之前眼中那點光淡了下去。</br> 他唇角微抿,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她,有些疑惑的問,“怎么了?”</br> “把作廢的結婚證給我。”沈安瑜面無表情的,把“作廢”兩個字咬的及重。</br> 誰要你的手了?!</br> 靳擇琛眉間輕皺,一時間沒想明白她的意圖,帶著些不解,“干什么?”</br> 沈安瑜表情忽然十分嚴肅,“去和保安打架!”</br> “……”</br> 見他沒有要給的意思,沈安瑜忽然轉身氣勢兇兇的就往臥室走。</br> 靳擇琛愣了下,下意識的跟在她身后。</br> 他一進去,沈安瑜便已經開始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br> 沈安瑜將各種抽屜柜子的全都打開,弄出了乒乒乓乓的聲音。這些聲音的背后是掩飾不住煩躁。</br> 像是處在某種暴走邊緣,靳擇琛沒見她這樣過。</br> 他站在門口,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問,“你在找什么?我幫你?”</br> 伴隨著木質柜子磕碰的聲音,沈安瑜涼涼道:“離婚證。”</br> “……”靳擇琛聽到著幾個字就頭皮發麻,此時眉頭不自覺的皺起,“找它干什么?”</br> 他深吸了一口氣,耐著性子也不知道是在求還是勸的,就像是在哄騙小朋友那樣,語重心長道:“安瑜,外婆心臟受不了,你別刺激她。”</br> 沈安瑜終于暫停下來,斜著頭一臉看神經病的表情看著他,“我有病嗎?”</br> 靳擇琛看著她的表情,也反應過來是自己相差了,“那你……”</br> “都說了要去找保安打架了!”沈安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么大個的‘證件無效’印章,他們都能把你放進來,工作及其不認真!住戶的安全不能保障,我要投訴!”</br> 靳擇琛摸了下鼻子,視線從上到下的輕掃了她一眼,最后在她光潔的腿上停下,聲音有些啞沉,“我也沒對你做什么不安全的事吧?”</br> “……”沈安瑜一僵,總覺得他意有所指。</br> 下意識的抬頭,再對上靳擇琛不加掩飾的灼灼目光時,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br> 這!個!人!怎!么!能!這!么!不!要!臉!!!!</br> 沈安瑜收回了視線,故意將手里翻弄東西的聲音變大,來掩飾著那種說不出的羞恥。</br> 靳擇琛看著她紅起來的耳朵,嘴角微微上揚。</br> “安瑜,你臉怎么紅了,很熱?”</br> 沈安瑜頓時全身一僵,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已經走近,說這話時幾乎是貼在她耳邊說的。</br> 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靳擇琛唇齒間呼出的熱氣,全都噴灑在了沒有任何遮擋的脖頸處。</br> 那股熱氣順著脖子直接涌到了臉上,而后沖上了頭頂,讓她有輕微的目眩感。</br> 沈安瑜好久才找回了自己聲音,可說起話來還是有些結結巴巴的,“啊……對,我……我有點熱。”</br> “那我們下去吧,車里有冷氣。”靳擇琛看著她有些閃躲的視線,嘴角的笑意更甚,“別讓外婆等久了,她很想你。”</br> 還有一句話,靳擇琛沒說,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br> ——我也很想你。</br> -</br> 安靜的車廂里,依舊沒有什么多余的聲音。</br> 司機早已經習慣了他們這種相處模式,在前面靜靜的開著車像是個隱形人。</br> 沈安瑜悄悄側頭,用余光看了眼靳擇琛。見他正在看著手機,一臉端正,在沒有剛剛半點不要臉的勁兒。</br> 她常常懷疑,靳擇琛到底有幾張面孔。</br> 見他沒注意到自己,沈安瑜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臉。</br> 溫度下去了。</br> 可是她還是覺得自己臉紅紅的。</br> 沈安瑜忽然覺得自己很丟人。</br> 他們明明更親密的事情都做個遍,又不是純情的小女孩了,竟然還會被他似是而非的一句若有似無的暗示,還臊的羞紅了臉。</br> 沈安瑜!</br> 你不可這么沒出息了!</br> 你早就把他睡膩了!他說什么,也只是動動嘴皮,什么都做不了!</br> 沈安瑜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重新定位好了兩人現在的狀態。</br> 靳擇琛處理完手里的一封緊急郵件后,視線便下意識的黏在了沈安瑜身上。</br> 可是他看到的就是沈安瑜點頭又搖頭,清澈的眸子快速轉動著,最后竟然嘴角帶著些笑,就像是——</br> 過去的影視里,女王拿著小皮鞭抽打著自己奴仆時那樣得意。</br> 靳擇琛額角抽了抽,在眨眼時,沈安瑜的表情已經恢復了正常。</br> 要不是剛剛的表情太過戲劇,而且和沈安瑜平時的狀態太過違和,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看過了。</br>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靳擇琛猜測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便也沒問。</br> 視線無意識的掃在了她的腿上,這一看便定了格。</br> 隨著坐下,裙擺微微上滑,露出了一小段大腿。淺黃色的裙擺,他認出似乎這叫……百褶裙?</br> 在她潔白的腿上,像是鋪開了一層波浪。</br> 那浪花像是一個不經意的,卷到了靳擇琛心里,蕩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br> 靳擇琛眸子深了深,隨后收起了視線。</br> 同時,沈安瑜總覺得身邊有若有似無的目光傳過來,她下意識的扭頭。</br> 就見靳擇琛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收起了手機,正放松的靠坐著,目光有些懶。</br> 靳擇琛再次回過頭,目光直接和她對視,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還熱嗎?”</br> “……咳,”沈安瑜嗓子哽了下,差點被一句話打會了原型。</br> 沈安瑜迅速調整好自己,心中默念著“別慫,穩住,和他剛!”,同時一臉端莊道:“不熱了。”</br> “哦。”靳擇琛拖腔帶調的,目光輕掃在她臉上,隨后微微下移,“那你冷嗎?”</br> 沈安瑜不自覺的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明明只是一件十分普通的裙子。</br> 可不知道為什么,在靳擇琛懶散目光的掃視下,她竟然有種自己沒穿衣服,被他直接看到里面的錯覺。</br> 沈安瑜垂在一側的手緊緊掐了把自己,暗暗咬牙,“不冷!”</br> 她說完,頭扭向一側,也不知道是在和誰置氣。</br> 可是冷風直接吹在腿上,汗毛都不自覺的豎起。還是有點冷的,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一個小毯子擋一擋——</br> 驀地,腿上一沉。</br> 她下意識的低頭看去,也不知道靳擇琛從哪真的拿出了一張薄薄的小毯子,蓋在了她的腿上。</br> 一股說不出的情緒涌上了沈安瑜心頭,他什么時候這么貼心了?</br> 可緊接著,靳擇琛忽然湊近她,貼著她耳邊,聲音不大不小卻也不會讓司機聽到的聲音說:“那也蓋上點,不然我不知道會不會對你做出一點‘不安全’的事來。”</br> “?”</br> 沈安瑜的鼻息間全是他身上淡淡的煙草香,連空氣都變得稀薄。</br> 以前不覺得,可分開以后才發現這個味道似乎是他身上獨有的。</br> 她忽然想到十幾分鐘前,靳擇琛站在門口,意有所指的說出這句話來時的流氓樣。</br> 沈安瑜在這一刻悲哀的意識到,自己不僅喜歡上了一個無賴,還是一個流氓無賴。</br> 也不知道是靳擇琛之前掩飾的太好,還是她眼拙沒發現;</br> 或者是……這是靳擇琛的隱藏屬性,不知道怎么就被開發了出來。</br> “沈安瑜。”靳擇琛忽然叫她,嗓音又低又沉,“兩個月了。”</br> 沈安瑜全身一僵,手無意識的摸在小腹上,眼中全是慌亂。</br> 一時間各種想法蜂擁而至。</br> ……他知道了?</br> 沈安瑜的心臟在急速跳動著,不是不能讓他知道。</br> 就是……總覺得他們之間現在還差了點什么。</br>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靳擇琛的磁沉的聲音再次想起,“我會控制不住。”</br> 沈安瑜心猛地一跳,下意識的看了眼前面的司機。</br> 司機神色如常,應該什么都沒聽到。</br> 她松了口氣,才慢慢的轉過頭去,看向靳擇琛。</br> 難以置信的,他到底是怎么一本正經的說出這樣……這種話來的。</br> 沈安瑜默默的回過視線,明白如果靳擇琛不要臉來,她根本不是對手。</br> ——哪怕已經睡的再膩。</br> 他也總是會在不知不覺的某個點,騷到她心上。</br> -</br> 車中再次回到了安靜,沈安瑜怕他再說出什么騷話,會讓自己尷尬的腳趾挖出索馬里海溝,便默默的低頭玩起了手機。</br> 但是靳擇琛怎么會放棄難得的相處機會,視線一刻也不肯離開她。大腦急速運轉著一切能說的話題——</br> 下一刻,他眼睛微轉,看著沈安瑜手里明顯新買的手機說:“怎么換手機了,不是說之前那部用慣了?”</br> 沈安瑜的手指一僵,在抬頭時嘴角帶著笑,只不過那笑意并沒達到眼底。</br> “靳擇琛,你是真忘了那部手機是怎么來的了對吧。”</br> 靳擇琛的大腦飛速運轉著,順著時間線快速的往前走,一些記憶碎片由模糊變得逐漸清晰起來。</br> 倏地,他瞳孔瞬間一縮,連帶著家里衣帽間那一排排她收納起來的東西都清晰起來。</br> 靳擇琛的嗓子有些發干,剛想說什么,就聽沈安瑜已經淡淡道:“之前那部手機,是你和我求婚的時候送給我的——也是你這些年來唯一一個算是認真送我的東西。”</br> “不是……”靳擇琛輕垂著眸子,這一刻竟然不敢看她。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有些艱難的開口,“不是你想的這樣。”</br> 沈安瑜靜靜的看著他,有些咄咄逼人的反問,“不是這樣,那又是什么呢?”</br> “我以前,不知道送人禮物的。”</br> 沈安瑜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是,你確實不需要。你靳大公子哪怕是站在那兒,也有一大批人前俯后仰的對你俯首稱臣,哪用得上花費心思送人禮物來討人歡心吶。”</br> “你能讓助理按時、打開一樣的一批批禮物運進家里,我簡直應該感恩戴德。”沈安瑜邊說邊想笑,連帶著眼睛都有些發酸,“我還不知道,分明就是不識好歹是吧。”</br> 看著忽然有些失控的人,靳擇琛眉頭皺了皺,抬起胳膊去握她的手。</br> 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干什么?</br> 沈安瑜抗拒的要把手掙脫出來,然而靳擇琛早就料到她會反抗,因此微微用了力。</br> 同時沉聲說:“我只是想讓你高興。”</br> 就像是早已穿上了鎧甲,準備面對刀槍劍戟,可是下一秒刀劍竟然被換成了糖果,頓時砸的沈安瑜暈頭轉向。</br> 她嘴張開又閉上,好半天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么。</br> 這太犯規了。</br> 靳擇琛用手腹輕輕的摩挲著她的手背,像是在笨拙的示好,“后來我才知道,那樣真的太敷衍。你可能感覺不到一點高興和快樂——如果你是拜金女孩的話還好,可是你并不是那樣的。你和我一起,從來不是為了錢,所以我這樣做真的很抱歉。”</br> 我天,這也太會了。</br> 道歉認錯怎么還把她順帶著夸上了一把?</br> 這是萬萬沒想到的,這誰受得了?</br> 沈安瑜忍不住道:“靳擇琛,你是不是還兼任了公關部經理?”</br> “?”靳擇琛茫然的看著她,半秒鐘中終于反應了過來,眉頭微皺道:“你覺得我說這些都是在騙你?”</br> 沈安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張了張嘴吃驚道說:“難道你們銘銳的公關都是騙人來的?”</br> “……”靳擇琛沉沉的看了她兩眼,深吸了口氣,覺得有些無奈。</br> 沈安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她當然知道靳擇琛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br> 可是她怕自己不這樣打岔一下,在聽他說下去,就會忍不住原諒他。</br> ——那也太容易了。</br> 城際高速,來往不過一個多小時。</br> 沈安瑜看著兩個月沒見的臨城,忽然發現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分別和重逢。</br> 斑駁的光影投射在一幢幢熟悉的高樓上,那一刻她竟然覺得好像什么都沒有變。</br> 別墅區兩旁的梧桐樹迅速倒退著,在快下車時靳擇琛忽然說:“但是那些花和卡片,都是我認真挑的,還有之前的那條手鏈。”</br> 提到花和卡片,沈安瑜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眼中是瘋狂壓制的笑意。</br> 靳擇琛毫無察覺,陽光將他的半邊側臉打出了朦朧金黃的光影,顯得他的面容更加堅硬冷峻。</br> 他的聲音啞沉,是說不出的矜貴,卻又帶著一點點不太明顯的憂郁。</br> 這種狀態下,最適合說情話。</br> 然后他就用這種聲線說:“原來能親手為你選一份禮物的感覺,是那么的幸福。我很遺憾,錯過了那么多次享受幸福的機會。”</br> 靳擇琛說完,便側頭去看沈安瑜的反應。</br> 她垂著頭,肩膀在止不住的輕顫著。</br> 靳擇琛心中一緊,她哭了?</br> 可是,一秒,兩秒后——</br> 在靳擇琛還未思考出要怎么做時,沈安瑜控制不住、像是壓抑許久的笑意忽然傳了出來。</br> “哈哈哈哈哈哈……”沈安瑜笑的不可抑止,靳擇琛每說一句,那些尷尬的土味情話便不受控制的出現在腦海里。她實在是沒忍住,邊笑邊說道:“對不起,你繼續,哈哈哈哈哈——”</br> 茫然、疑惑、甚至略帶受傷等眾多復雜情緒從靳擇琛眼中閃過。</br> ——在和老婆說情話的時候,老婆忽然瘋了。</br> 怎么辦?</br> 在線等,挺急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