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瑜整個人都是恍惚的,身邊的新同事們都在忙著社交,在她身邊來了又去。</br> 似乎有人邀她跳舞,也有人想要她聯系方式的,可她什么也聽不到,意識和大腦已經完全分開。</br> 那些人似乎覺得她不識好歹,碰了幾次壁之后便也紛紛離開。</br> 所有人都拿著酒杯衣香鬢影著,只有她在角落里茫然著。</br> 沈安瑜盯著杯子里的紅酒——宴會正式開始的時候,主持人說著什么,大家便舉起了杯。</br> 旁邊的梁姐看她沒動作,眉頭微皺以為她是不喜歡這種應酬,貼在她耳邊指點道:“不想喝也得喝,這么多領導在呢。你要適應,以后這樣的場合還多得是。”</br> 說完,也不管沈安瑜同不同意,便幫她將酒倒上,同時把酒杯塞到她手里。</br> 喝完酒之后,宴會正式開始,觥籌交錯的好不熱鬧。</br> 她看著杯里還剩的半杯酒,忽然自嘲的輕笑了下。</br> 真的是不自量力。</br> 沈安瑜手指攥緊,緊的像是要把杯里捏碎一樣,一口把剩下的酒喝完。</br>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嗆辣的她眼淚都快流了出來。</br> 明明知道沒可能的,可是忽然這樣不帶任何緩沖的直接告訴她,就像是當場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br> 又茫然無措又忍不住顫抖。</br> “怎么一個人在這喝酒?”</br> 靳擇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沈安瑜有那么幾秒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br> 她視線有些迷離的看向身邊的人,只覺得他嘴一張一合的,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br> 靳擇琛眉頭輕皺了下,“你這是喝了多少?”</br> 他上臺的時候,忽然感受到了一道難以忽視的視線,下意識的看過去沒想到竟然看到了沈安瑜。</br> 震驚的同時又覺得一切都挺合理的,銘銳確實是海城數一數二的公司,她會選擇這里也正常。</br> 但是他本來以為她會回海城工作的。</br> 沈安瑜似乎每一次,都能做出讓他意想不到的選擇。</br> 這個宴會對于他來說其實不算輕松,他這個副總只是個頭銜,沒有什么實權卻又要把面子上的事做足。</br> 等他和一群這個經理那個主管還有什么負責人應酬完,過來找她時,沒想到人竟然喝成了這樣。</br> 沈安瑜其實沒喝多,只不過腦子有些暈,她認出了面前的人,一股說不出的悲愴從心頭蔓延。</br> 她眼中有氤氳的水汽,眼眶都紅了,可是卻沒哭出來。</br> 靳擇琛看著愣住了,怎么上一秒還傻乎乎的人忽然就要哭了。</br> 他也不知道她是出了什么問題,只當她是喝多了不舒服。他忽然伸出手,在沈安瑜面前擺了擺,問,“你人還清醒么。”</br> 沈安瑜輕點了下頭,還是沒說話。</br> 靳擇琛似乎有些無奈,他輕拍了下沈安瑜的肩膀,嘆了口氣,“走吧,我送你回去。”</br> -</br> 沈安瑜跟在他的身后,外面的冷風一吹人也便徹底清醒。她看著前面西裝革履的人,忽然感覺到了陌生以及距離感。</br> 靳擇琛本想扶著她,可是出來的時候發現她似乎真的還很清醒,步子走的也很穩便作罷。</br> 他走了幾步,才想起什么,回頭問她,“還住在學校。”</br> 沈安瑜輕垂著腦袋,再次點了點頭。</br> 靳擇琛站住不動了。</br> 沈安瑜一個沒留神,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br> 一下秒,她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樣往后跳了兩步。</br> 氛圍一時間有些尷尬,沈安瑜輕攪著衣服,忽然后悔跟他走了。</br> 不如在酒店里,人多,總不用獨處。</br> 靳擇琛看著她,過了幾秒輕笑了下,“你怎么回事?地下有金子么?”</br> “嗯?”沈安瑜愣愣的看著他,看到他眼中的戲謔時才反應過來,臉頓時有些發紅。</br> 一開口,原本尷尬的情況便被沖淡了不少。</br> 靳擇琛又問,“我以為你會回海城的。”</br> 言下之意就是,怎么就在這見到你了。</br> 沈安瑜扯了扯嘴角,心里有些苦澀。她目光輕飄飄的看向別處,干巴巴的說:“剛好校招,覺得合適就來了,想著先試試看。”</br> 一說完,才想起這也是在對著公司副總說話,瞬間覺得這樣說不好。</br> 這不是點名了:我就是先在你公司試試水,好了就先干著,不行就走。</br> 這道理沒錯,領導心里其實也都明鏡似的。但是她敢保證,沒有人敢這么挑明的,她大概是職場第一人。</br> 想著梁姐時不時的耳邊千叮嚀萬囑咐的,和領導說話要記得審時度勢,不是叫你拍馬屁但你要話說三分,撿著好聽的說;</br> 在比如,哪怕你看不慣哪個領導,你也得對他客客氣氣的,誰叫人家是領導呢,這叫官大一級壓死人,別不服氣,等自己爬上去了你也可以壓死別人。</br> 要是梁姐知道她剛剛說了這么句話,大概能把她耳朵給擰掉。</br> 沈安瑜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耳朵,剛想說什么,就聽靳擇琛忽然開口。</br> 大約是因為喝了酒,他的聲音比往常沉啞了些,“試試挺好,是個不錯的機會,想要哪個職位?”</br> 或許是破罐子破摔,也可能是知道不會再有更壞的結果。</br> 沈安瑜忽然抬頭,對著她輕眨了下眼,眼中帶著些狡黠的問,“你想給我開后門么?”</br> “你先說說看,太大的門開不了,一般的我試試吧。”</br> “一般的有什么啊?”沈安瑜覺得自己的酒勁有點上來了,說話開始不經大腦,“能不能當個主管啊?”</br> “一看你就沒認真聽入職培訓,最快三個月一升,采用內部提升至。不過你升主管嘛,我說了不算,頂多算個參考。還有審核,看你KPI。”</br> 沈安瑜其實本來只是開個玩笑,她并沒有做好在海城扎根的準備。或者說,她當時可能真的只是為了靳擇琛腦子一熱就來了。</br> 但是聽著聽著,她就忽然真的起了這樣的念頭,腦海里已經浮現出自己穿著職業套裙帶著一批人的場景。</br> 現在忽然聽到他說了不算,還得各種考核,就像是一個大餅放在眼前就要吃到嘴里了,突然有人告訴她“這是假的,還得看你有沒有資格吃”一樣不爽。</br> “那這個后門也沒什么用啊。”沈安瑜小聲嘀咕著。</br> 他現在還是個沒有實權的小打雜呢,能有什么后門可以開。</br> 靳擇琛看著她輕撅起的嘴,覺得有些好笑,又說:“不過,要是不想做的事,你到時候可以把我搬出來,比如說——”</br> 他說到這,頓了下,聲音壓的低了些,比之前多了些認真,“有人逼你喝酒的時候。”</br> 沈安瑜抬頭看著他,他的眼睛清明澄澈,眼中多了些認真。酒店旁細碎的光打在他的頭發上,原本烏黑的頭發多了些淡黃色,看上去竟然有些溫柔。</br> 她心沒由來的跳快了幾分,心底有個聲音在叫囂著,像是想接著酒意生出些平日里不敢有的歹念。</br> 她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唇,低著頭沒敢看他,聲音有些輕,“那我要怎么說啊。”</br> 怎么和別人說我們是什么關系,又或者——在你心里,我們現在算是什么關系。</br> 靳擇琛大概是覺得她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他語調輕輕上揚著,開始教訓她,“你怎么這么笨吶,借勢都不會。外人逼你呢,就說銘銳副總是你同學。公司聚餐勸酒呢,就說副總是你同學。”</br> 沈安瑜聽著,忽然心里好過了一點。</br> 她這些年也沒算白折騰,至少最后他還讓自己“借了個勢”,能以他主動開口承認的同學當擋箭牌。</br> 這個同學的分量應該不低吧,至少比那種擦肩而過的同學高多了。</br> 靳擇琛看著她愣愣的樣子,以為她沒懂,又說:“在外面呢,他們看你敢抬人出來,就知道關系不一般。不管真假,他們也至少會給明銳面子,不敢動你。在公司呢,你這么一說——”</br> 沒等他說完,沈安瑜便把話接了過去,“我這么一說,不但沒人敢勸酒了,還會多了很多想拉攏我的人。”</br> 靳擇琛被她這么忽然搶了臺詞,自己一時間沒了話說,嘴輕著竟然看上去有些呆。</br> 沈安瑜看著,心底那些酸悶忽然就散了不少,忍不住笑了。</br> 靳擇琛看著面前的人終于笑了,不再像之前那么低落,不知怎么竟然比簽了個單子還松了口氣。</br> 他嘴角微微勾了下,聲音又回復了之前的懶散,“倒是挺開竅。”</br> -</br> 話雖然這么說,但是沈安瑜并沒有頂著“副總他同學”這個頭銜天天招搖過市。</br> 越是這樣就越要低調,不然怎么有人你能進來是用了手段。</br> 即使面前和你有說有笑,甚至拉攏奉承,背后也一定會戳你的脊梁骨。</br> 沈安瑜從來都喜歡腳踏實地的生活,這樣的“借勢”如果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她不會用。</br> 總裁辦公區和他們不在一起,連電梯都有專屬的,那次晚會后在公司仍舊沒怎么見過靳擇琛。</br> 漸漸地,她也就平靜了。</br> 能和他在一起工作,還能在這里學習成長,她應該覺得滿足。</br> 沈安瑜原本以為她會在和靳擇琛保持距離的過程中,漸漸的釋懷,漸漸地真的只把他當成一個關系很好的同學。</br> 然后只有自己知道,在別人不經意間談起靳總又簽了什么單,新來的員工見到靳總人都飄了……她那時會在某個地方,輕輕笑笑。</br> 在心底和自己說一聲,她喜歡的人真的很優秀啊。</br> 但事情總是會有那么點轉折的。</br> 那天就是個普通的在普通不過的周五,如果說非要有那么一點不同的話,梁姐給她買了杯奶茶并且告訴她有個緊急資料需要整理,第二天中午就要發給她。</br> 所有的同事都走了,只有她在辦公室里可憐兮兮的整理資料,手邊還有杯已經放涼都沒時間喝的奶茶。</br> 就在這時,門忽然突兀的被人敲了敲。她本沒時間應付,卻仍是下意識的回頭。</br> 這一回頭,人便愣住了。</br> 幾個月未見的靳擇琛便站在門口,和辦公室里的人待得久了,下意識的叫了他一聲,“靳總。”</br> 靳擇琛沒想到她這樣叫,眉頭微微皺了下,然后說:“現在是下班時間,這里沒別人,叫我名字就行。”</br> 他這話一說,沈安瑜也覺得有點尷尬,輕輕的點了下頭。</br> 你看,人一不聯系,就會慢慢疏遠。</br> 可能等再過些時日,當時說的挺好的讓她“借勢”,都會被慢慢的人做亂攀關系。</br> 原來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維持起來這么難。</br> 靳擇琛看著她輕垂的眼瞼,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她頭上有個璇兒,看上去很乖很可愛。</br> 這時,他才想起自己來這的主要目的。</br> 他想了半天怎么開口,到最后卻發現好像怎么都不太合適。便輕咳了一聲,直奔主題道:“你有男朋友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