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輝煌的餐室里,幾位侍從繁忙但有條不紊地上菜,長桌主位坐著艾森,次席是剛才獻花的男人,與他同列的還有其他幾位四五十歲的男女,男的西裝革履,西裝面料和剪裁各有各的貴法,女的精致典雅,長裙或套裙,氣質凜然。
還有些局促的歐石南眼睛來回地掃,最后還是落在了艾森身上。
獻花男站起身,從侍從手里拿過紅酒壺親自給艾森添酒,“Father,一路上還順利嗎?”
“還好。”
獻花男笑著點頭,繞過來給安德烈倒酒,壺口放在安德烈杯面的時候,艾森抬起手壓住酒壺,“他不喝酒。”
“噢,好的,沒問題。”獻花男轉身叫侍從,又問安德烈,“您需要喝點什么?”
“檸檬水,謝謝。”安德烈回答完又看歐石南,“你呢?”
歐石南在這種大人的場合難免有些露怯,“那我也檸檬水。”
獻花男走回去坐下,和善地笑了笑:“這兩位還沒有見過,歡迎光臨,招待不周,請多多見諒。”
安德烈笑笑:“哪有,是我們冒昧打擾。”
“那不好意思,我就先做下自我介紹。”獻花男指了指自己,“我叫利德·凱恩,我們家族這一脈受神照,是‘通神’的一脈,Father的到來,往往都是我們來招待、服侍的。”
他說完轉頭,沿著手邊開始介紹。
一位穿灰藍色西裝、口袋里配紅方巾的長臉男人向他們笑了一下。他是高階議事會的主席。
一個人高馬大、穿三件套、留絡腮胡的男人客氣地點點頭。他是守衛部隊的長官。
一個瘦高、金發盤在腦后、窄臉高顴骨、穿套裙的女人朝他們抬抬酒杯。她是司法部首長。
一個稍顯豐腴、抹胸紅裙、波浪發的漂亮女人微笑著撥了撥頭發。她是低階議事會的主席。
艾森聽完,也介紹道:“這位是安莉,請叫他安德烈,是我……”
艾森頓了頓,空氣沉默了兩秒,艾森跳過了這句話,繼續介紹:“那位是艾瑞卡·卡尼亞,是我……”
這會兒艾森突然想起一個詞總結他們的關系:“他們是我家人。”
安德烈和歐石南一起看向他。
“原來如此,恕我冒昧,二位是第一次來嗎?”
安德烈點頭:“是,還不太了解。”
“那我為您介紹一下?”
“不介意的話就麻煩了。”
凱恩笑笑,“我們這里人口不多,因此行政系統也比較簡單,我記得Father告訴過我們的祖先,人口組織有很多形式可以選擇,但經過族群的發展,我們穩定在了一個單一‘國家’形態——這好像是你們的用詞。單一的管理機構,單一的組織結構。”
安德烈有點興趣,“換句話說,在座各位統治‘世界’。”
凱恩豪爽地笑起來:“‘統治’太折煞我們了,在我們之上還有Father守望,我們只是做一些維持社會運轉的基礎工作。另說‘世界’,您和Father遍游宇宙,在您面前,我們這點本事當然不敢說什么統不統治,否則顯得我們太不自量力,沒有自知之明。”
“單一國家怎么做到的呢?”安德烈問,“這樣的形態在我認知里是很難自然形成的。”
“據歷史記載,上古時期我們這里所謂的‘性別’分為兩種:男人和女人。現在似乎也有一些世界是以此作為性別劃分的。那時候的世界還有國家、政府的概念,大大小小有近百個國家,數十個人種。
厄瑞波斯前三十五年,世界發生大巨變,即著名的‘毀滅征兆’——哦,對我們來說是著名的。這個巨變就是,某天,全世界的女人,消失了。”
安德烈愣了一下:“消失?憑空消失?”
“對,事情應該發生在凌晨,晚睡的男性表示,大約在凌晨三點鐘,女性憑空消失了,不見了,也有些人是早上起床才發現的。各地都發出一級警情預告,足足五年,全世界都在找她們。”
安德烈還是處于震驚中,“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這事也太蹊蹺了。消失?全部嗎?”
“沒錯,整整五年,全世界都在研究她們去了哪里。臨終的老人失去了老伴、幼童失去了母親、青年人失去了懷孕的妻子。人們一瞬間失去了生命里的所有女性。”
“……然后呢?”
“自厄瑞波斯前三十五年到前三十年,自然死亡率年遞增80%。”
安德烈挑了挑眉毛:“這么高?”
“沒錯,我讀歷史的時候也很吃驚,看來‘女人’在那個原始社會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不夸張地說也許為社會死亡兜了底。”
安德烈反應了一會兒,才接著問:“前三十年開始,發生了什么事?”
凱恩嘆了口氣:“還能有什么,戰爭啊。”他苦澀地笑了下,“國家和國家之間相互猜忌,打仗的原因現在聽來簡直天方夜譚——懷疑對方國家造成了女人失蹤、懷疑對方國家還有女人。戰爭造成的死亡數,就不必說了,這么講吧,原來西天并不是全是焦土,但是某種武器將土地和其上的人類……”凱恩停下來沒有講完,或許是不愿意說得太直白,然后轉移了話題。
“當然,除了打仗,也有科學研究。”
安德烈疑惑起來:“什么研究?”
艾森在旁邊笑了一下:“選男人,來做女人。”
安德烈干咽了一下,凱恩繼續:“男人需要……”他換了個說法,“人類要繁衍,需要有人承擔這個責任。”
“人體改造?”安德烈問。
凱恩點頭:“也許吧,這部分的記載就不是很詳細了。”
一直沒說話的守衛部隊長官插了話:“總有些男人會被選做女人的,那是個競爭非常激烈的時代。”
議事會主席接話道:“不總有些男人說,假如某天女人消失了,他們就再也沒有人約束,可以不必上學、工作、早起,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頭扎進游戲里,想做什么做什么,自由自在。好的,沒問題,他們就自在去吧,但在他們自在的同時,就會有人在外面奔走、聚眾、舉旗,重塑三六九等,等別人塑好了上等,猜猜還有什么剩下來。”
安德烈問:“所以選一些失敗的男人來改造?”
凱恩接過話:“厄瑞波斯前三十年到前五年間,各個國家都在開展實驗,有些國家剛開始還保持著一定的道德水準,采用動物實驗,一些國家則從一開始就在人類身上試驗。有些國家會征集志愿者,有些就只是在街上抓。
不過比試驗更令國家們緊張的還是內部的騷亂,沒有了女人,情況似乎一下子就失控了,急劇增長的強/奸、謀殺使得警力不足。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多數國家開始設置‘公共交院’,一開始也是先征集志愿者,不過想也明白,數量不會足夠,于是接著就開始搶了。
動亂帶來的直接后果,漂亮的、干凈的、瘦弱的、獨居的、犯了罪的、被人舉報的、沒有社會關系的、反抗失敗的男人會被抓去做公便器——那時候他們是這樣稱呼的,不用說您也一定能想象到,會有很多未成年人;健康的、脂肪含量高、身體素質好的男人則會被抓去做承孕受試者。
因為抓捕標準過于模糊,不多久就人心惶惶,接著男人們便要掀翻政府。掀翻一個組建另一個,同樣沒有女人,同樣沒有解決問題,只是換了另一部分人在惶惶,靠暴力殺進政府的人,不用擔心被抓走,反而會有被抓來的人送到他面前;于是下一批惶惶的人再來掀翻新政府;
國家和國家間的戰爭打到后面開始乏力,演變成了各個國家的內戰。
到了前十五年,全世界只剩下五個國家,三十萬人口。
到了前五年,世界已經沒有國家,只剩下六百人口,散居在北溫帶。
實驗還在繼續,無論如何人們無法讓男人生子,人類即將滅亡。”
安德烈看了一眼艾森。
凱恩笑笑,“Father就是那個時候來到這里。”
艾森接過話:“剛才他沒有提,實際上動物中也沒有了雌性,整個自然界都沒有雌性。只不過培養人造肉、人造林都不是難事,研究難關很快被攻破,吃的用的倒還正常,唯一難的還是人。”艾森解釋道,“他們的研究一開始是試圖人造卵細胞,但他們在遺傳物質控制上水平非常之差,幾乎沒有穩定存活的卵細胞。他們有一次實驗成功的人造受精卵被植入‘母體’,那個男人原來好像是特種部隊的軍人,說受不了這個世界然后自殺了,間接地引起了一場戰爭——因為這實驗真的很費錢——然后間接地導致了一個國家的滅亡。當然,這都是后話。
還有一次受精卵被植入體內,發育成熟剖腹取出的時候,就是一攤組織器官而已,更詭異的事它還會哭,所幸它沒活多久,很快死了。”
艾森說到這里,被歐石南弄掉的刀叉聲音打斷了。歐石南臉色蒼白,彎腰撿起來,低著頭不說話。
艾森看看他,然后又繼續:“總之,一開始我來的時候其實沒打算幫他們做什么,不過我經過草原的時候看見一個老年人在顫巍巍地獵鹿——你知道,他們已經沒有小孩子了。那老人獵得很辛苦,跟蹤了很久,抓到以后搏斗到一起,又咬又撕,那鹿也挺老的了,估計是從哪個實驗室逃跑的。我站著看了很久,就走了,有點口渴找人要了杯水,那人想自殺來著,不過他既然借了我水喝,我就問了他一句,需不需要我幫忙,我是神。
然后我就開始幫他們。
在我的幫助下,厄瑞波斯元年,這里誕生了第一個新生兒。”
凱恩微笑了一下:“自此我們得以繁衍生息。”
安德烈又問:“您之前說原來分男人和女人,現在不分了嗎?”
“因為遺傳物質的原因,我們的體征雖然保持了一定的返祖,但實際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凱恩告訴他,“我們現在分為三種性別,Alpha、Beta和Omega,一般人經常在15-18歲間完成分化。其中Omega就是承擔生育職責的性別。”
“那Alpha和Beta呢?”
“兩者都可以使Omega受孕,Beta在治療環境下也可以受孕,Alpha無法受孕。”
安德烈啞口失笑:“你們現在分性別就是按能不能受孕分啊?”
凱恩相當矜持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議事會主席趁此機會抬起酒杯,“說得太多,招待不周。”他看了眼凱恩,凱恩會意舉酒杯,大家都站起來,除了艾森。
凱恩向大家讓酒,“不好意思,怠慢了,有需要盡管吩咐,我已經在樓上為各位準備了房間,晚餐后可稍作休息。晚上煩請移駕5樓,我們準備了溫泉,希望各位不要嫌棄。”
安德烈跟他們碰碰杯,“當然不會,感謝招待,我喝不了酒,見諒。”
眾人推杯換盞,艾森坐在位置上,幾人輪番來敬酒。
“對了,”凱恩想起來,詢問艾森,“兩位第一次來需不需要注意一下分化的可能?”
安德烈看向他:“我們?”
“這里環境不一樣,也許會有這種可能。”凱恩問艾森,“我做點準備?拿些自測工具給兩位家人,如果有什么異常,可以簡易測試。”
艾森點點頭:“好吧。”
晚上三人從各自的房間出來,結伴去溫泉,歐石南的臉色很差,低著頭不說話,跟在他們身后。
安德烈轉頭問他:“你怎么了?”
歐石南悶聲悶氣地回答:“沒事。”
他們走進五樓,進了更衣室換衣服,全層已被包場,沒有外人,蒸汽很大,一整層都是樹木、小山和湖泊,那樹木和小山是真搬來的樹和山,更有林間飛鳥,水石上有青苔,水則是從樓下森林泉中抽上來,巨大落地窗一望無際面向后山幽林,夜晚的風吹進來,夜幕一片星光燦爛,極盡奢華。
安德烈走出更衣室,站在池邊深呼吸,這地方確實好,比山間林泉的要干凈許多,視野也更開闊,俯視著樹和大地感覺確實不一般。
他正想著,艾森從后面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安德烈轉頭吻了下他。
歐石南不一會兒也冷著臉出來了,走下溫泉,找了塊石頭坐下來,艾森過去逗他,戳他臉,把歐石南氣得亂撲騰。
安德烈也走下去,坐了下來,他□□的時候,突然到一種異樣的感覺,他合攏了腿。
“艾森,”他出聲,對面的艾森望過來。“關于分化,可能發生嗎?”
“可能啊,你體質本來就敏感。”艾森低頭去揪歐石南頭上包扎的毛巾,左右各有兩個球,“至于這小子,就看造化了。”
安德烈點點頭,不說話了。
艾森玩夠,從那邊走回來,坐在安德烈旁邊,歪著頭看他,故意把自己頭發扎起來,撐起手臂,勾引人,但安德烈臉色冷靜盯著某處空氣,在跑神。
“怎么了?”艾森察覺到異樣。
安德烈仍舊直視前方,回答道:“有點小問題。”
“什么問題?”
安德烈拿過艾森的手,引著他向下,艾森笑起來:“真的嗎,小媽咪。”
向下向下,他的臉色就僵硬了,“……這是什么?上次你有這個嗎?”
安德烈轉頭無奈地看他,“沒有。”
艾森臉色蒼白,“是什么?”
“是另一種器官。”
艾森動都動不了,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早已經放開了手,按他的理解,艾森也該把手拿出去了。
但是艾森沒有,他皺著眉,一臉嚴肅,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安德烈條件反射地雙腿夾住了艾森的手臂,身體搖晃了一下,抬起頭,兩人對視在這一片升騰的熱氣中。
安德烈干咽了一下。
歐石南問:“怎么了?你們有沒有聽見我剛才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