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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神-4


  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瓊斯終于發(fā)覺了身后有人,就在下一秒,身后的人拉過他,將他推進一個隔間,讓他面對著墻,那人的手臂橫在他脖子后面。

  瓊斯喉頭動了一下,后面的人一直沒有出聲,只有平靜的呼吸。
  還是瓊斯先開了口:“來的路上好找嗎?安德烈先生。”

  安德烈放開了壓他的手,后退了半步:“轉(zhuǎn)過來吧,這位大人。”
  瓊斯轉(zhuǎn)頭看他,略微有些吃驚,安德烈瘦了,幾乎可以透過襯衫看出他肩膀骨頭的凸起,皮膚越發(fā)蒼白,看起來顯出幾分病態(tài),脖子上還有些沒有好的傷,貼著白布,眼神平靜堅韌,醞釀著幾分不罷休的意味。
  瓊斯掃了一眼安德烈手里的槍,“你來找誰?”
  “你猜。”
  “他現(xiàn)在也很糟糕。”
  “關(guān)我屁事。”
  “艾森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大概活不了了。”
  “……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考慮到艾森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就算你來算賬,也把這筆考慮進去吧。”

  安德烈不明顯地冷笑了一下,“一報還一報,我不是來算賬的,我是來殺人的。”
  “艾森還是個孩子。”
  “誰說我要殺艾森了。”安德烈用槍口敲敲瓊斯的肩膀,“他繼續(xù)囂張跋扈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落在別人手里,不關(guān)我的事。”

  瓊斯雖然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圖,但這么聽他直白地說出來還是難免心悸了一下。
  “我簡單問個問題。”安德烈把槍收回去,“為什么是我?”

  瓊斯抬眼看看他,換了個站姿,放松了一下腳,“選誰是長老院挑的,他們要找某個特質(zhì)特殊的人,除了你,我們還有個選擇,一個住在布斯維爾的10歲小女孩兒,出于人道主義,我們選了你。”
  “我靠,這么有人文關(guān)懷,感動了。”
  “其實赫爾曼并不想按長老院的那一套,但是他們勢力盤踞太久,就算沒什么實權(quán),鬧起來也很麻煩。就像這次,長老院領(lǐng)袖要死要活地鬧,領(lǐng)著一群人絕食靜坐,每天用血寫信給皇帝,剃光了頭發(fā)把自己吊起來,就為了‘抵御厄瑞波斯力量為禍人間’。坦白說,他們信宗教的是不是都有點極端?”瓊斯抬了抬眉毛,“赫爾曼沒必要跟他們硬碰硬,尤其是他們?nèi)堑没实酆推渌巳诵幕袒蹋瑸榱税矒岽蠹遥諣柭碗S著他們的意思。無非也就是找個體質(zhì)特殊的人,送給他們,至于他們要做什么,我們一概不問。”
  安德烈笑了下:“也就是說,對你們來講,這一切就是個笑話,你們只是為了打發(fā)瘋子。送條陌生人的命給瘋子,好自己過得舒服點,是這個意思吧?”
  “認(rèn)真地說起來,我們不知道他們會對你做什么。”
  安德烈哼笑了一聲。
  在他的逼視下,瓊斯偏了偏眼神:“……只能說,大概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在我一開始被赫爾曼送到醫(yī)院以后就決定是我了嗎?”
  瓊斯搖頭:“沒有,我們還對你做了一系列調(diào)查,身體健康狀況檢查,指標(biāo)都合格了,你很優(yōu)秀。”
  “真是謝謝哈。”
  “讓你成為愛得萊德家族的一員,無法也就是入個籍的問題,我想了幾十種辦法,但是,”瓊斯攤攤手,“赫爾曼還是想和你結(jié)婚。”
  “為什么?”
  “這你最好去問他。不過如果讓我猜,”瓊斯頗帶諷刺地笑笑,“可能誰都有鬼迷心竅的時候吧。他甚至還想反悔,和長老院翻臉,所幸最后還是能清醒過來,懂得以大局為重。”

  安德烈有那么一會兒沒說話,覺得有點好笑,他死里逃生的一切緣由,就是一個用來打發(fā)人的策略,假如在那里的人不是他,假如去到那里的人死掉,對這些權(quán)貴來說,就如同在街上丟了一只塑料袋,沒有價值,死不足惜,在波瀾壯闊的大事業(yè)中成為“一將功成萬骨枯”中一把普通的白骨。
  人和人的命,價錢大概本就是不一樣的吧。
  不過,赫爾曼隨便丟他的命去賣人面子,現(xiàn)在安德烈的槍拿在手里蠢蠢欲動,這下萬金貴重如赫爾曼的命,也不過一顆子彈,一攤血,一具伏尸而已。死亡終究是公平的。

  安德烈把槍插回腰后,瓊斯望了他一眼。
  “睡吧。”安德烈說,然后掏出懷里的□□捂住瓊斯的口鼻,等人軟下來以后放在了地上,扒了他的衣服,捆住他的手腳,封住他的嘴巴,揚長而去。

  和瓊斯不同,直到槍口頂?shù)搅撕諣柭哪X后,赫爾曼才注意到有人來了。

  “反應(yīng)好慢啊。”安德烈慢悠悠地說了一句,眼神望向病床上的艾森,這孩子看起來性命輕飄飄,如同一張慘白的紙,臉色幾乎泛出死人的青灰。
  赫爾曼死氣沉沉地轉(zhuǎn)過頭,槍口抵在他的額頭,他抬著眼睛盯向安德烈。

  安德烈說:“我回來了。”
  赫爾曼沒有出聲,他的臉色暗沉又帶著點兇惡,并不針對安德烈,而是因為艾森的危難處境導(dǎo)致的郁結(jié)與憤怒。

  真到了要開槍的時候,安德烈居然有點猶豫,他望了一眼艾森。

  赫爾曼一把攥住了他的槍口,安德烈愣了一下。

  “我犯了個錯誤。”赫爾曼這么說。
  安德烈把看向艾森的眼神轉(zhuǎn)向他,“現(xiàn)在你要懺悔?”
  “懺什么悔?”赫爾曼站起來,安德烈迅速抽開槍,穩(wěn)穩(wěn)地對準(zhǔn)他,赫爾曼只是平靜地看了眼槍口,心思卻完全不在這里。

  “如果你后悔算計我,那給我下跪,或許我可以考慮原諒你。”艾森又看了眼艾森。
  赫爾曼的嘴唇蒼白,精神緊張,有種逼到邊緣的感覺,“不,不……”他看了眼安德烈,“你有什么重要的。”
  安德烈頓時一陣怒火沖上心頭。
  “犯錯的是我,我本來應(yīng)該知道的,你這樣的人,只會是個麻煩。”赫爾曼還在繼續(xù)說,“有那么多種方法處理你,偏偏我讓艾森跟你有了交集,都是因為我居然……”他盯著安德烈,“居然無聊地想起你在杯子口上給我纏著的布,所以放過你,鬼迷心竅……”
  “你他媽少跟我來這套,裝什么人上人。”安德烈冷笑,“你放過我?怎么不說是我放過你,我要是想殺你,你以為你能活到現(xiàn)在?我他媽才是有病,為他媽一杯熱茶跟你攪到一起,忍受你那鼻孔朝天的做派,真讓我惡心……”

  他們兩人說到這里,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時疑惑地問。
  “什么杯子?”
  “什么熱茶?”

  兩人都沒有心思回答,這個話題就此作罷,赫爾曼擺擺手轉(zhuǎn)開了臉,很疲憊的樣子:“我受夠了,我看到你就煩。”
  “是嗎,我他媽有個更好的主意。”安德烈給槍上膛,關(guān)保險,伸直手臂,抬起來對準(zhǔn)赫爾曼。

  赫爾曼面無表情,看著他,但心思并不在這里,他像一座搖搖晃晃要倒塌的塔,此時只是慢吞吞地轉(zhuǎn)過去,沉重地坐回到了病床邊的沙發(fā)上,兩手放在沙發(fā)扶手上,看著艾森。
  “這不公平……”赫爾曼這么說。

  安德烈從未感到如此強烈的一陣厭惡,他已經(jīng)夠辛苦了,他的苦水長這么大從未向任何人倒過,怎么還要聽上流人抱怨生活不公平,就算你排除萬難來報仇,仇人只在顧影自憐。殺人無法誅心。
  隨即而來的是安德烈自己的疲憊,他覺得自己打了一場艱苦的架,現(xiàn)在已經(jīng)累了,他無法向赫爾曼傳達他的憤怒和恨意,他們的經(jīng)歷、思考、邏輯、對生命的理解、對價值的判斷,毫無任何共同點。他與赫爾曼這樣的人,最好遠(yuǎn)遠(yuǎn)不相見,省得彼此嫌惡。
  殺他都覺得沒意思。
  但來都來了。

  安德烈猶豫之際,再次看了眼艾森。
  假如赫爾曼死了,艾森會怎么樣?
  如果艾森不能醒過來,這孩子便死于一場失敗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中,盡管如果不是為了安德烈,或許他并不至于去試飛尚不成熟的翼機。
  臨到關(guān)頭,一切都變得很沒有意義。
  算了算了,是非善惡隨命吧,如果老天要艾森嘗殺人的苦果,就讓這孩子死掉吧,艾森的死亡,會懲罰艾森和赫爾曼;如果老天還是要艾森活下去,那也就隨天意吧。

  安德烈看著赫爾曼坍塌的背影,以及床上沒有任何好轉(zhuǎn)跡象的艾森,收了槍,在沉沉黑夜中離去。

  ***

  他走得失魂落魄,多余的恨和怨都已經(jīng)被磨平了。他繼續(xù)養(yǎng)他的傷,進食進補,又過了半個月,終于成功給自己骨瘦伶仃的身體添了些肌肉,閑來無事就吊兒郎當(dāng)?shù)亟虈?yán)武,以身作則地告訴他,做人一定要看開一點,心要大。
  這次他能活下來,除了NT的人要謝,還有個在聯(lián)絡(luò)方面為他做了很多事的人,麥克,這個年輕人現(xiàn)在是行業(yè)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情報販子。

  年堯拍拍安德烈的肩,指指門口,“他來了,給你們留點地方聊聊。”

  安德烈坐在吧臺,轉(zhuǎn)頭看著麥克走過來。
  麥克長高了,無論是身高還是體格,都已經(jīng)超過了安德烈,他現(xiàn)在蓄了胡子,捏著一根很烈的煙,靴子重重地敲在地面,走過來坐下,他看向安德烈的眼神像看一個久遠(yuǎn)的錯誤。
  “檸檬水?”麥克掃了安德烈一眼,“怎么不喝酒。”
  安德烈笑笑,沒有回答,麥克的眼睛渾濁,語氣刻意放輕松,但還是透露出某種戾氣,之前安德烈聽說過關(guān)于他的一些事,如果傳言不假,麥克可能是個非常錙銖必較的人。

  “你排場夠大啊,怎么混進愛得萊德家的?”
  “陰差陽錯吧。”
  麥克笑起來:“所以才這么灰頭土臉地被掃地出門嗎?”
  安德烈沒有答話。
  “這對你也是個教訓(xùn),告訴你以后不要再靠這臉吃飯了。”麥克捏著他的下巴轉(zhuǎn)了轉(zhuǎn)他的臉,死死地盯著他看,“你老了。”
  安德烈笑笑,轉(zhuǎn)開臉。
  “你我之間如果算算賬,你欠我多少錢?”
  “你想要多少?”
  麥克掃了他一眼,“你一條喪家犬,倒欠一屁股賬,還有人追殺,你好好盤算一下,你有什么能給人的。”麥克說著指了指東邊的一個角落,“連著那小子的賬一起算給我。”
  安德烈順著看過去,看到了在卡座幾人邊緣坐著的臺蘇里。臺蘇里也看到了他,正想站起來,又被旁邊人按住坐了下去。

  “聽說你發(fā)簽救這小子,我們順手也就撈了回來。我發(fā)現(xiàn)你的口味可真是沒變啊。”麥克看他,“只喜歡年輕的。”
  安德烈把眼神轉(zhuǎn)回來,“你說有人追殺我,誰?”
  “你不知道嗎?除了你親愛的老公還會有誰,你一個孤魂野種,闖進他家,威脅到他和家人的安全,人家位高權(quán)重,殺你不是很正常。”麥克拍拍他的肩,“醒醒你的夢吧。”

  這么說一句懟一句,就算是安德烈也有點受不了。
  “你想要什么?”安德烈問他,“你已經(jīng)幫我撈了人,也救了我,NT是我舊相識,你跟我非親非故,要什么開個價吧。”
  麥克在煙霧中瞇了瞇眼:“我都說了,你什么都沒有,就連這張皮也是用舊了的東西。”
  安德烈無所謂地聳聳肩,“所以就只是要我聽你講話是嗎?也可以。”

  麥克把酒杯推給他,拿過一瓶烈酒往里倒:“我是個大方的人,一杯泯恩仇。”
  年堯回來拿酒的時候聽到了這句話,瞥了一眼安德烈,然后看著酒面向上浮,忍不住勸了一句:“得了,你知道他身體已經(jīng)差不多廢了,肝肺都……”

  麥克看了年堯一眼,年堯沒再說下去。
  酒從杯口溢出來,麥克收了瓶子,“來吧安德烈,走投無路的人得顯示一下誠意。”
  安德烈握住酒杯,又看了眼他們,“那就當(dāng)作別了,感謝各位照顧,我得上路了。”

  年堯扯了扯嘴角,麥克按滅煙,嚴(yán)武走過來靠在吧臺,抱著手臂看他。

  安德烈端起酒杯揚起脖子喝酒,麥克看著他喉嚨艱難地滾動。

  他放下杯子以后劇烈地咳嗽了一會兒,咳得單薄的身體發(fā)起顫,手竟不自覺地抖了一會兒,還吐出了一些。
  年堯給他遞了張紙巾,突然嘆了口氣,“你以后……”
  安德烈臉通紅,額頭一層汗,還稍稍急喘著氣,擺了擺手,勉強笑了一下。

  麥克重新點起一支煙,“他自己都無所謂,你摻和個什么勁。還有一口。”
  年堯看了眼麥克,拿起酒杯準(zhǔn)備替安德烈喝,安德烈抬手阻止了他,接過來喝掉了最后一口,然后把杯子倒扣在桌面上,轉(zhuǎn)頭看了下麥克,很平常地問了一句:“你染頭發(fā)了?”

  就這么一句話,麥克的眼神動了動,轉(zhuǎn)開了臉,手里的煙沒有往嘴里放,干咽了一下,又舔了舔嘴唇。
  安德烈又說:“顏色很像你之前的,不過稍微還是有點差別。”說著他站起來,拍拍麥克的肩膀:“臺蘇里那邊,多少給他點路費,至于他要去哪兒,隨他吧。這次謝謝你幫我安排,如果以后沒機會見面,這次我離開也算正式跟你道了別。祝你好運,麥克。”
  他說完便轉(zhuǎn)身從人群中走過,麥克的目光順著他的手轉(zhuǎn)向自己的肩膀,又轉(zhuǎn)向他的背影,直到他推開酒吧的門,在鈴鐺聲中,消失在門后。
  很久過后,麥克才重新抽了一口自己的煙。

  而安德烈出門走了沒幾步,就拐進了巷子里,找了個垃圾箱開始嘔吐。
  他確實身體受了嚴(yán)重的損傷,喝酒是不行了,煙其實也該戒了。但他不太好說出口的是,他剛才喝下酒的第一口就有點反胃,因為他回憶起艾森換掉他的酒,換成他喜歡的口味,只為了逼他到他自己親口承認(rèn)的“界限”。
  他有預(yù)感,比起赫爾曼,艾森做的這一切,或許日后會在他心里逐步發(fā)酵,那種天真與算計的混雜會慢慢讓他更加覺得可怕。

  他吐完,剛站直身體,就意識到巷子口有個人。一開始背著光,他沒看太清楚,那人朝他走過來,手里還遞給他一瓶水。
  普魯伊特神父。

  安德烈盯著本該死掉的普魯伊特神父,足足兩分鐘,表情從錯愕震驚,轉(zhuǎn)變?yōu)槔Щ笠蓱],又經(jīng)過揣測猜想,最后回歸到波瀾不驚的事不關(guān)己,伸手接過了水。

  “我想也是,”安德烈扭開瓶蓋,“被一個孩子耍,死得也太容易了。”
  神父笑笑:“他是個聰明的孩子。”
  “所以怎么著?”安德烈喝了半瓶,停下來緩緩,“你們合謀?”
  “也不是,我只是將計就計。”神父兩手握在身前,和安德烈以往見到他感覺不一樣,現(xiàn)在的神父那苦悶的臉上多少透出點志得意滿。“他想殺我,我想讓他殺我。你想自救,赫爾曼和長老院想獻祭你。本來該是兩件事。但艾森把你也算了進去,想讓你跟他同進退。”
  “這么重要的事居然算我一個,真太感動了。”

  “安德烈先生,這也有好的一面,你自由了。再不會有鬼纏身了。”
  安德烈沒說話,把沒喝完的水灌進嘴里。
  “你和一些預(yù)兆有關(guān)系,或許是小時候經(jīng)歷過什么事故,或許是和假性厄瑞波斯打過交道,都有可能使你到過時空間的交界,因此你體質(zhì)特殊,不會出現(xiàn)劇烈的時空間排斥效應(yīng)。這也是為什么鬼會停留在你身邊。”
  “隨便吧。”安德烈喝完水,把瓶子扔進垃圾桶。

  “以后應(yīng)該也再不會有了,以后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猖狂的臟污了,再也不會有無辜的死亡了,”神父居然笑了,“因為厄瑞波斯來到了,這次,他站在我們這邊。”
  安德烈轉(zhuǎn)頭就走,這些事情他根本不在乎。
  “關(guān)于艾森,”神父揚了揚聲音,對著他的背影喊,“如果你擔(dān)心的話,他沒有死。”
  這話說完的時候,安德烈已經(jīng)走出了巷子。

  安德烈跟著人群走,人群向東邊的開闊草地去,那里今晚可以看煙花,碩大華麗的彩光在空中綻放,一聲聲尖嘯伴隨著金光銀龍舞,地上的人摟抱著湊在一起,抬起頭向天空望,笑聲呼應(yīng)著煙火,人群一同向草地上去。
  安德烈也跟在其中。
  草地上有樂隊在表演,男生女生跳上去對著話筒說酸酸甜甜的愛情蠢話,人們在月色和焰火中起哄,在一串耀眼的心形煙火沖天而飛過后,人們聚在一起親吻愛人,喝冰鎮(zhèn)的可樂,用手給情人扇風(fēng),看孩子們揮舞著彩帶在人群中放肆地奔跑。
  安德烈站在人群之中,歡聲笑語繞過他走,他將光亮吸收,仿佛一個黑洞,他也抬頭看五彩繽紛的煙火,只是看看,欣賞不出開懷,也體味不到幸福,煙花倒是公平,它為所有人綻放。
  人們來來往往撞到他,短裙和飄來的香水味擦身而過,女人們的耳環(huán)叮當(dāng)作響,她們搖著的扇子撲出蝴蝶和螢火蟲,男人們在河邊點起彩燈,將話筒傳給臺上,在流光溢彩中撥起吉他的弦,人群擁擠著,齊聲倒計時,等待著所有煙花在歸零時一沖云霄。
  即便與他無關(guān),但氛圍總還是洋溢著裹在人周圍。

  人群大喊著倒計時,有人站在了他身后,槍口抵住了他的腰。
  他聞到煙味飄過來。
  “你好,安德烈·亞歷山德羅維奇。”那人把煙扔在地上,“我們換個地方吧。”

  安德烈抬起頭看天空在倒計時,知道會來,只是不知道會來得這么快。
  5……
  人生就好像,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切從頭,手里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4……
  沒有錢。沒有家。
  3……
  沒有愛的人。
  2……
  也不被任何人愛。
  1……
  安德烈猛地伸手握住槍口,一瞬反身拽了一手,趁人沒有站穩(wěn),換到了他的身后,勒緊他的脖子,卸下他的槍飛快地插回自己腰后,在鋪天蓋地的“新年快樂——!!”慶賀聲中將男人憋暈了過去。
  他攬著男人,拖著向外走,在親密的人群中,沒有人留意到他。
  此時臺上的Richard Hawley在吉他聲尾開始唱“Dark Road”。

  安德烈?guī)е俗叱鰜恚跓狒[的人圈最外圍,一棵樹的旁邊,松開了手。
  男人靠著樹閉著眼,如同在今宵提早進入了一場好夢,安德烈則背對著喧鬧快活的人群,將冰冷的兩手插進風(fēng)衣的口袋,天空繽紛奪目的光照不清他的臉,他向昏暗的街邊走去,只有幾盞路燈拉長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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