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年節,各府祭祖備年貨,沈焰和林汐誰也沒顧上安璃。安璃本就是豁達之人,和惠姨、無痕他們幾個在小院中過了京城的第一個年。
過年之后便到了上元節。因去年上元節先帝喪期沒有舉辦燈會,所以今年的燈會格外隆重。京城的男眷們難得有機會出門,都會湊這個熱鬧,去賞燈、猜燈謎、看煙花。
靖遠侯府男眷們自然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余氏早早的穿戴好,帶領府中的眾男眷去賞燈。這次早已出嫁的大哥林世年也帶著五歲的小兒子回府過節,是以余氏格外高興。林世年嫁了當年的新科狀元李湛。前幾年李湛得了一個外放,年前才帶夫郎子女回京補了個大理寺卿的官職,可以說仕途不可限量。
晚上花燈已經點上了,街上游人如織。坐在馬車里,林世年五歲的小兒子李允兒格外興奮。“爹爹,爹爹,你看那個是什么?”“阿爺,快看那個燈是小兔子。”
余氏摟著李允兒笑的咯咯響,“以后叫你爹多帶你出來,看把我外孫樂的。”
林世年卻道:“都五歲了,也該學學規矩了。明兒個該找個教習公公教導一番。”
“你大姑姑的家塾里有男子學堂,你可愿意送允兒去?”余氏摸著外孫的頭問道。
“那是再好不過了。”林世年知道大姑姑家塾在京城可是頂好的,許多勛爵人家都往那送孩子上學。
余氏又指著在馬車外騎馬的林汐道:“你三妹妹年后也要去你大姑姑家念書。”
“爹爹真的想要三妹妹考科舉?母親可是一心想讓三妹妹從軍的。”林世年擔憂道。
“你三妹妹從小體弱,吃不得軍中的苦。我只盼著她能金榜題名,在京某個一官半職的也就心滿意足了。”
“爹爹放寬心,有外祖母和母親在朝中提攜,對三妹妹定會助益頗多。”林世年知道妻主這幾年仕途順利一半是自己上進努力,另一半離不開外祖母和母親的多方提攜。
“但愿如此。”余氏對兒子的話很是認可。
林汐騎著馬在一邊聽得一清二楚,知道父親心中憋著一口氣,斷了襲爵之路后,一心希望自己能走科舉仕途,好在人前揚眉吐氣一番。
林汐正想著,從頭上方傳來一個聲音。“汐妹妹,這里!”抬頭一看卻是沈焰在一處酒樓上倚著窗戶喊自己。
林汐指了指馬車,搖了搖頭。
沈焰不甘心,又喊道:“上來嘛,一起喝酒。”
林汐拗不過,探頭到馬車里,說道:“爹爹,焰姐姐喊我去喝酒。”
余氏笑道:“去吧,我也不拘著你和我們這些男眷在一起。我這有你大哥陪著,你去吧。”
得了父親的話,林汐便翻身下馬,招呼東陽一起進入酒樓。由店小二引入樓上雅間,瞧見房中并非只有沈焰一人,另一人正是戴著面紗的安璃。
“焰姐姐康安、安哥哥康安!”林汐問候道。
“汐妹妹坐,陪我喝一杯。”沈焰倒了一杯酒給林汐。
安璃卻不高興道:“汐妹妹可是大忙人,叫你來我這把脈可是一次也沒來,給你的藥方可喝了?”
那藥林汐嫌太苦,喝了幾回就再也不喝了。怕安璃念叨,變拖著不去把脈,不想今日遇到就問了起來了,心虛道:“藥喝了,每天都喝著。”
正擔心著安璃會不會過來給自己把脈,安璃卻生氣的一把扯下面紗道:“好不容易看出來看個燈,卻要待在屋里,還要戴著這個破面紗!”
“哥哥別生氣。京城男眷們都是如此看燈。”沈焰安慰著安璃,又給林汐使眼色。
林汐心領神會,知道沈焰帶安璃出來這種場合已是不易。要知道被人看見作為平西侯府的大小姐戴著一個陌生男人賞燈不知要惹來多少禍事。上前安慰道:“安哥哥,焰姐姐已經做得很好了,這是最佳的觀燈位置,過一會兒還有煙花呢。”
“沒勁,沒勁透了......”安璃手里絞著帕子,小嘴嘟囔著。
“娘說哥哥過年都十六了,該給你尋個婆家了。那時候就能讓妻主陪哥哥你賞燈了。”沈焰笑著說道。
安璃一聽,立刻羞紅了臉低頭不語。
“原來安哥哥也有臉紅的時候,看來是想嫁人了。”林汐見安璃也有害羞的時候,忍不住打趣起來。
安璃此時更是臉紅到脖子根,怕人瞧見索性就把面紗帶上了。
上元節之后,林汐便去了大姑姑余選的家塾。余選為余太師家的長女,卻是庶出。好在自己努力上進,官職至國子監祭酒。前幾年眼看著幾個孫輩大了,讀書科考不可耽誤。與余太師一商量,索性辭了官,在家開私塾,讓自己的子侄們讀書。幾年間余氏門里出了一個榜眼,四個進士,其余中舉更是無數,贊下了良好的口碑。
林汐在這個課堂里俱是她的子侄輩或者孫輩了。幾個小輩見了林汐都會尊稱一聲“林姨”、“阿婆”,叫得林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可余選卻不給林汐面子。有時候答錯了題或者背不出書,當著這些小輩的面對著林汐就是一頓戒尺,每次小手被打得通紅。林汐第一次感受到科舉仕途的不易,寒窗苦讀十年的艱辛。
要說京城里的勛爵人家的女兒哪一個會去參加科舉,大都靠著祖蔭去求個一官半職,雖然品級不高卻也衣食無憂。可余家就是京城的奇葩,余家上下的官職無一不是科考而來,想要靠祖蔭獲得一官半職那是不可能的,更是覺得可恥。
入余家家塾一月有余,林汐的左手的紅腫竟然沒消腫過。
背書背不出,把伸手出來打。
政論答不出,把伸手出來打。
字跡不公正,把伸手出來打。
余選打人也有規矩,用戒尺打手,而且只打左手,因為不能耽誤右手寫字。更不會如林維那般把女兒扒了褲子打屁股,那樣對讀書人來說有辱斯文。
晚上藏冬閣里,清竹正幫著林汐的手上藥。今日,林汐策論答得不好又挨罰了,左手的手掌腫得老高。
“輕點...輕點......”林汐疼得抽著氣。
“這個傷藥可沒了,下次要再挨罰瞧你拿什么上藥。”清竹把上次安璃給的瓷瓶里最后一點藥刮干凈了。
余氏在一邊虎著臉看著,其實心里早已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可畢竟是自己求著大姐讓林汐去家塾念書好好管教的,自是不能說什么不是。也知道自己女兒平日里懶散慣了,進了余家家塾一時間不習慣而已,便狠下心罵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要再不用功,莫說你大姑姑把你手打爛了,就是把你打死了也該!”
本想在余氏前裝裝可憐,撒撒嬌的林汐只好把話咽進肚子,捧著自己受傷的左手,回去溫書了。
第二日,林汐想著傷藥已經用完了,抽了個空去安璃處,正巧沈焰也在。
“汐妹妹還知道來啊,我以為你都不記得我這個哥哥了。”林汐許久未來,安璃有些不悅。
“安哥哥,妹妹我真的是身不由己。你看,我這幾日在大姑姑的家塾念書,手都快要被打爛了。”林汐伸出左手給安璃看。
“哥哥別理她,那丫頭八成是來找你治傷的,可不是來看你的。”看著林汐在賣慘,沈焰毫不客氣的拆穿她。
安璃看了看林汐手上的傷,道:“傷得不重,只是新傷疊舊傷不容易好罷了。”又順便摸上了脈,臉色一沉,嚴肅道:“你是不是沒吃我給的方子?”
林汐有些不好意思道:“藥實在是太苦......這些天又忙,我給忘記了。”
“罷了罷了,知你是不會好好吃苦藥的。我最近新研究了一個藥浴的方子,或許對你的寒毒有些用,你且用著看看。”
聽得終于不要吃苦藥了,林汐心中一松,便道:“還是安哥哥對我最好。要不你就再疼疼妹妹,再給些消腫止痛的傷藥,我手疼得厲害。”
“疼你做什么,這么久也不來看我!”安璃手指一戳林汐的腦袋,又道:“等著,我去給你拿。”
這幾日林汐聽母親提起沈大將軍一直在打聽軍中的才俊的婚事,知道是為安璃求親。看著安璃轉身離開,林汐問沈焰道:“安哥哥議親的事怎么樣了?”
沈焰道:“我母親這幾日正在為這事頭疼呢。家世好的人家,我大哥沒個身份只能去給人做小。能做正夫的人家,要么不上進,要么家世一般,這也是我母親所不愿的。”
“那關健就是要讓安哥哥認祖歸宗,有個侯府公子身份才行。”林汐手指點了點桌面說道。
“正是如此,我和母親也是這般想的。當務之急便是讓哥哥認祖歸宗,一切從長計議。”沈焰認同林汐的想法。
“妹妹,我的婚事你和母親不用操心了。你們看中的那些勛貴人家,哪一個不是三夫四侍。我可不要!”安璃聽到林汐和沈焰的談話,忍不住說道。
“哥哥放心,母親和我必不會讓你去給人做小。為你選的人家也定是好的,會真心待哥哥的。”
“我父親對我說過,此生唯愿得一人心,不求榮華富貴。我只要她一人,她也只能要我一人。否則就算是是給我個鳳后坐,我也不愿。”安璃一股腦把自己心里話說了出來。
聽到安璃所說,林汐和沈焰皆吃驚不已。雖說尋常百姓家也有只娶一夫的,但是京城勛爵人家哪個不是三夫四侍的,像安璃所想的親事怕是不易尋的。沈焰和林汐只當是安璃議親不順后的賭氣話,一番安慰后并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