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拖油瓶就是高瑞?”
聶樞聽到這忍不住開口問。
“是。”杜乏岄面上沒什么情緒起伏,平靜的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高瑞的母親之前也是陪酒女,她和高軔能認識,是通過我媽。”
“通過……杜栩?”聶樞愣了一下,沒想通杜栩的腦回路:“為什么?”
“我媽被趕出高家之后精神就不怎么正常了。”杜乏岄說:“當時所有人都對我媽落井下石,只有高瑞的母親收留她。”
“那種時候我媽急需找一個精神支柱,在所有人都嫌棄她的時候,高瑞的母親拉了她一把,她把對方當做真心好友,把什么都和對方說了。”
“然后高瑞的母親帶著從我媽嘴里掏出來的那些話,成功接近高軔,一躍成為了高家的女主人。”
“……”聶樞對此也不太好評價,只得扯開話題:“那你和高瑞是怎么回事?你和他早就認識?在他媽收留你們的時候?”
“是,那時候高瑞還是個喜歡惹事的混混,被人圍毆的時候我還救過他一次,當時他雖然脾氣不好,但人也不壞。”杜乏岄抬起黑沉沉的眼睛:“只是從他進高家之后,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我不知道那期間發生了什么。”
杜乏岄也不是沒試著問過高瑞,但對方怎么會回答他?
聶樞抱著胳膊又問:“那之前,你說你出賣我,把我弄到十一班那是怎么回事?”
那件事……
杜乏岄指尖微動,聲音微啞:“你的身份不是我告訴他們的,是那天在廁所,你跟靳揚打起來的時候胸口還別著銘牌,他看到了你的名字。”
“操。”聶樞忘了校牌這事,低罵一聲:“所以他那時候早都知道我是誰了?”
“按名字找班級對學生會來說不是難事,你打了高瑞的人,高瑞當時本來計劃著像折磨我一樣折磨你。”
“我聽見了。”杜乏岄說:“我跟他說,按照你的性格,不會在乎那種折磨,不如讓你覺得我背叛了你。”
“他或許覺得這樣更有意思,所以以我的名義把你弄到了十一班,還警告我要配合演戲,不能被你發現。”
“……”聶樞打量了幾眼杜乏岄:“為什么要給他提這種建議?”
“我覺得,”杜乏岄望著聶樞:“比起被按在地上鉆胯和被人動手動腳的騷擾,或許背叛來的更能讓你接受。”
確實。
以聶樞的性格,要是被一群人那樣對待,還不如讓他直接去死更痛快一些。
他沒再說話。
大概過了五分鐘,杜乏岄捏著兜里的銘牌低聲詢問:“你還有想問的嗎。”
“有。”
聶樞和杜乏岄對視:“最后一個問題,你早上說,想和我在一起?”
“是。”
“那你是因為喜歡我才想和我在一起。還是因為我對你好,你需要我保護你,才想和我在一起?”
“逐光是人的本能。”
杜乏岄垂眸,輕聲說:“也許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光,可如果沒了光,每個人都會死。”
“聶樞,你就是那道光。”
“……”
這人雖然悶的不像話,倒是長了張不錯的嘴。
從頭到尾聶樞也沒聽出對方到底喜不喜歡他,但這番話確實哄的他挺高興。
“行吧。”聶樞沒再糾結這個,拎起書包拍了拍下面的灰,從側口袋里拿出一枚金色的銘牌扔到對方懷里。
“喏,別再弄丟了。”
杜乏岄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面前又伸過來一只手。
“我的給你了,你的牌子呢?”
他回過神,心臟猛的跳了幾下,找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同意了?”
“同意了。”聶樞答應了一聲,又說:“但不是交易,要在一起就在一起,不用扯什么契約情人,沒意思。”
“以后就跟著我吧,我罩著你。”
不知道為什么,杜乏岄聽到這話,心里涌上一股難言的酸澀。
一直被他攥在兜里的銘牌終于有機會放到對方手上,還帶著幾分余溫。
“走吧,我想吃火鍋了,陪我去吃頓火鍋。”聶樞從地上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起吃完我送你回家。”
杜乏岄也從地上站起來,遲疑了半天似是想說句什么,不過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就那么安靜的跟在聶樞后面。
兩人隨便找了家火鍋店,點餐的時候基本都是聶樞在點,火鍋煮好了也沒見杜乏岄動上兩筷子。
為了顧及對方,聶樞點的是鴛鴦鍋,一半牛油一半番茄,所以對方不愿意動筷肯定不是口味的問題。
那就是人的問題。
聶樞咽了口土豆,抬眼看了看動也不動的杜乏岄,又看了看隔壁那對膩歪的小情侶。
那對小情侶里的男方正在喂女方吃肉,一邊喂一邊絮絮叨叨的說:寶寶多吃點肉,別總吃青菜,都瘦成這樣了還減什么肥。
聶樞思忖了一下,有學有樣的用公筷夾了片牛肉遞到杜乏岄嘴邊。
“啊——”他戲謔著比劃了個張嘴的動作:“寶寶多吃點肉,別總吃空氣,根骨不夠還學人家修什么辟谷仙。”
“……”
杜乏岄想說你突然發什么瘋,一抬頭卻驀然發現聶樞在笑吟吟的看著他,眼底隱隱翻涌著認真和包容的意味。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看透了。
或許聶樞知道他為什么不吃這些東西,只是沒有戳穿他,為了保護他那點不值錢的自尊。
杜乏岄眨了下眼,掩去里面泛起的潮氣,張嘴吃掉了遞到嘴邊的肉。
很快,下一筷子青緊跟著遞到他嘴邊。
“看來你還是喜歡我喂你。”聶樞用左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趣道:“為什么,是這樣吃起來比較香嗎?”
“……”杜乏岄蹙了下眉,伸手推開那筷子青菜,拒絕道:“我自己吃。”
“行啊。”聶樞指了指桌上的盤子:“這些都是我給你點的,你記得吃干凈。”
說著,他高高的揚起嘴角,滿臉惡趣味:“要是吃不干凈,我可就繼續喂你了,到時候你坐我旁邊,我去外面叫幾個服務員來看著我喂你吃,這樣說不定還能熱鬧點,你覺得呢?”
杜乏岄覺得不怎么樣。
他稍稍幻想了一下被人圍觀著喂飯的畫面,捏著筷子的手不自覺一顫,筷子尖上的山藥啪嗒一聲落到番茄鍋里。
不知道是不是聶樞的話起了作用,后半段杜乏岄沒再端著,終于開始吃起了東西。
聶樞早都吃飽了,這會吊兒郎當的坐在那,一邊觀察杜乏岄喜歡吃什么,一邊漫不經心的問:“你以前周末都什么安排?”
杜乏岄說:“沒有安排。”
“哦。”聶樞撥了撥面前的筷子,故作隨意道:“那你這周末要不要跟我出來玩?”
“不出來。”
“不是吧。”聶樞抽了下嘴角: “沒活動還拒絕我這么干脆?!”
杜乏岄不動聲色的看了對方一眼:“周末我輔導你學習。”
聶樞的成績太差了,他還記得段溪說過,如果下次大考聶樞不能考到年級前二十,聶樞就會被徹底轉到十一班。
下次大考在兩個月后,正好撞上文理分班考試,這么重要的節點,如果聶樞真被入十一班,再想翻身就難了。
時間還是挺緊的。
“你輔導我?”聶樞顯然也記得這事兒,但覺得對方不太靠譜:“你怎么輔導我?確定不是我輔導你?”
杜乏岄知道聶樞在懷疑他。
很正常,如果和對方換個位置,他也不會相信對方。
他放下筷子說:“手機借我。”
聶樞不知道對方要搞什么幺蛾子,狐疑著把手機遞過去。
杜乏岄什么都沒干,只是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很快,手機重新送回聶樞面前。
聶樞低頭看了幾眼,表情有些怪異。
杜乏岄給他看的是競騰杯全科競賽的官方名單。
競騰杯,全國前十大學聯合舉辦的競賽,每年一次,單人報名,所有年齡在十八歲以下的青少年均可參與,共三輪,目的是為了篩選優秀學苗。
聶樞知道這個,因為好奇,之前還找過競騰杯的歷年考題來做。
一套題,連蒙帶猜,滿分七百,他只考了三百四,卷面題錯的稀里嘩啦,場面極其慘烈。
這種時候杜乏岄給他看競賽名單……?
聶樞心頭一跳,小聲嘀咕了句‘不會吧’。
名單一共有三張,按名次往下排,官網取前三十名公示。
杜乏岄給他看的是第一張。
他從上到下找了好幾遍,確定里面沒有杜乏岄這三個字,表情略顯迷茫。
難道是他想錯了?
杜乏岄從聶樞的表情里看出了疑問,語氣低平的陳述道:“我之前不叫杜乏岄。”
“你……”聶樞張了張嘴,忽然想起杜乏岄從高家出來之前應該不是隨母姓。
他呼吸滯了兩秒,又低頭重新看了一遍。
很快,他在這張名單上找到一個姓高的。
高堃,第七名。
“……”聶樞有些艱難的叫了聲:“高堃?”
杜乏岄抬了抬眼。
聶樞揉了下眼睛,覺得自己在做夢,不太死心的又問了一遍: “你以前真叫高堃?”
“算是。”
“這是高軔的亡妻為她未來的孩子起的名字,被高軔放到了我身上。”
杜乏岄沒什么情緒:“我媽被趕出高家后精神狀態就不好了,瘋瘋癲癲的恨上了高軔的亡妻,連帶著我的名字也聽不得,后來外公就為我改了名字。”
“但在此之前我確實叫高堃。”
聶樞擼了下腦袋,伸手開了罐可樂推到杜乏岄面前。
“改了也好。”他有些干巴巴的說:“你有自己的人生,沒必要用別人的名字替別人過一輩子。”
想來高軔不知道有沒有疼愛過杜乏岄,有沒有期待過杜乏岄的降生。
但就算有,估計也是沖高堃這個名字和這個身份,而不是對杜乏岄這個人。
這感覺實在有點惡心。
聶樞撇了下嘴:“既然如此,那你怎么還用這名字參加競賽?”
“我媽知道我成績好,她還沒對高軔死心,想利用我讓高軔回心轉意。”杜乏岄看著咕嘟嘟冒泡的火鍋湯,思緒有些飄忽:“我每年都會被她逼著用這個名字參加競騰杯。”
這都什么精神扭曲的一家人。
聶樞硬生生咽下想罵人的欲望:“那你外公呢?我看他給你取的名字,應該還挺關心你的?他沒攔著杜栩?”
“我外公……”
杜乏岄握緊手中的筷子:“他在給我取完名字的當天,拿戶口去改名字的路上,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撞出十米外。”
“兇手肇事逃逸,我外公……沒能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