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校醫室待了一整晚。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校醫室就恢復了空洞的寂靜。
聶樞走在學校里,凌晨五點就把陶沐三人從被窩里挖了出來。
“今天開始發前置消息,從九點開始,每隔十五分鐘發一條,發的內容我用光腦發給你們。”
聶樞一邊說一邊在腦中計劃:“管桐今天不在,路唐還是照之前說的,給陶沐打掩護,但在管桐回來之前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陶沐,一會我給你發個地址,你過去之后就待在那,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出來。”
祁晝剛起來還不清醒,帶著濃濃的鼻音:“發生什么事了,這么早就開始計劃?”
“避免夜長夢多,計劃提前。”聶樞言簡意賅:“如果沒有意外,我們的計劃大概能在明天結束,結束后陶沐明晚九點去空間站等我。”
“但如果出了意外……”他頓了頓:“我如果沒有按時過去,就在那里找一個叫項謨的研究員,他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好,我現在就把今天要發的東西起個稿子。”陶沐囑咐了一句:“聶哥你要小心啊。”
祁晝打了個哈欠:“我也沒問題。”
“我也是我也是。”路唐一邊穿衣服一邊道:“聶哥你現在在學校吧,我這就來找你。”
聶樞胡亂應了幾聲,掐斷了信號。
通話結束,光腦初始界面跳出來,上面是一張城市地圖,地圖中亮著一個紅點。
這是管桐親自給聶樞裝上的定位裝置,可以實時定位到管桐的坐標。
從帝國學校到空間站大概要兩個小時。
初始界面上的小紅點在穩定行進。
與此同時,管桐坐在單人自動懸浮車上拉開袖子。
細瘦的指尖點上右手腕的凸起。
手臂上的一塊金屬后蓋被彈起,里面閃動著和光腦上一樣的小紅點。
他從兜里掏出一個微型芯片,用鑷子夾起伸進那金屬后蓋里,然后將耳朵貼近手臂。
‘呲——呲呲——呲拉——’
‘呲——今天開始——呲——前置消息——呲——九點開始——’
從手臂里傳來的聲音帶著雜音,聽的不是很清楚。
管桐又調整了一下芯片的位置,再次靠近手臂。
手臂里傳來清晰又熟悉的聲音:‘我如果沒有按時過去,就在那里找一個叫項謨的研究員,他會帶你們去安全的地方……’
‘當啷’
一個黑色的鐵盒被扔在旁邊,鐵盒被震開,里面掉出幾根細長的煙。
管桐夾起一個咬在嘴里,鑷子尖端又在手臂里撥了撥。
十分鐘后,手臂里亂七八糟的線被整理好一并撥到旁邊,線管深處露出一塊微型的定時爆炸器,爆炸器上面還數著倒計時。
上面的倒計時正好數到還剩兩天。
他無意識的咬了咬煙嘴,回憶起昨晚的場景,臉上的表情似是有些困惑,拿著小鑷子的手稍稍遲疑。
‘嗡嗡——嗡嗡——’
手臂里又響起幾句說話的聲音。
管桐挑了下眉,低頭靠近手臂。
第一句是路唐的聲音:‘聶哥,如果這次我們失敗了怎么辦啊。’
然后是聶樞:‘不會。’
路唐沮喪道:‘可你不是說沒有把握嗎?’
‘是沒把握,失敗了我們就要一起死。’聶樞語氣沉穩,沒有絲毫猶豫:‘但我不會讓管桐死,我也要活著保護他,我們不死,你們就不會出事。’
然后是許久的沉默。
之后路唐再次開口:‘聶哥……我能問個不太好的問題嗎?’
聶樞嗯了一聲。
‘如果……我是說如果!’路唐小心翼翼的問:“假設東窗事發,你和管桐只能活一個……”
聶樞想都沒想,毫不遲疑:‘那記得到時候把我們葬在一起。’
他們誰都不會獨活,也不會只留下對方一個。
‘嚓——’
煙頭處有微弱的火光亮起。
金屬蓋下,亂七八糟的線又被撥到一邊。
小鑷子在爆炸器的邊緣輕觸了一下。
‘滴滴’
死亡倒計時靜止在1天零22小時43秒。
下午兩點,管桐姍姍走進教室。
教室里的氣氛十分熱烈,不知道大家都在討論什么,吵鬧聲甚至能掀翻房頂。
在他走進教室里的一剎那,吵鬧聲達到頂峰。
所有人都圍在管桐周圍,大部分人在七嘴八舌的跟管桐說著道歉的話,小部分在翹腳看熱鬧。
聶樞坐在教室最后面,長腿交疊在前方,身子靠在椅背上,滿臉痞壞的沖管桐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鐺——’
半空中有什么東西劃過一道弧線,精準的朝聶樞頭上砸去。
聶樞伸手一抓,抓到一枚信息卡。
他用腳踢了踢桌子,懶洋洋叫回班里這群人:“快上課了,老師要來了,都安靜點。”
像是在映襯他的話,上課鈴在下一秒果然響了起來。
圍在管桐身邊的人自發乖順的停下嘴,各自回了座位,但大部分看向管桐的眼神還是殷勤中帶著討好。
“聶哥,陶沐說有人聯系他了。”趁著班級還亂,沒人注意,路唐爭分奪秒的回頭朝聶樞擠了擠眼睛,像得了什么面部癲癇:“怎么辦啊?消息還繼續發嗎?”
聶樞望著管桐一路走回座位上,視線像是黏在了管桐身上,落到路唐那就變成了敷衍的一個字:“發。”
“……”
路唐訕訕的轉回頭,心想聶樞居然還有如此嚴重的忠犬屬性。
實在是叫人看不出來。
他拿起水杯擰開杯蓋,忍不住想這兩人到底是什么時候勾搭上的。
之前這兩人不還懟的挺厲害的么。
“路唐。”
旁邊有人叫他,路唐噌的一下看向管桐:“我在!”
管桐伸手奪過路唐手里的水杯,反手將水杯中的水倒在地上。
‘窸窸窣窣’
一只手掌長的蜈蚣從水杯里掉下去,不一會就爬沒了影子。
水杯被重新塞回路唐手里。
路唐懵逼半天,兩分鐘后才哆哆嗦嗦的扔掉手里的杯子,反射弧極長的跳到椅子上,滿臉恐慌和后怕:“我操!!!媽的有蜈蚣!!!”
“是誰……”他震驚的抬頭看了一圈四周,卻發現周圍的人都低著頭,沒有一個人看他。
害怕慢慢變成了憤怒。
長到這么大,路唐還沒受過這樣的待遇。
他當即就要去查監控,但那蜈蚣就在他周圍爬來爬去,他連椅子都不敢下,生怕一下來就被那蜈蚣爬了褲腿。
“桐桐……”極端恐懼之下,路唐下意識求助管桐:“你陪我去一趟監控室吧。”
‘窸窸窣窣’
那蜈蚣不知道在哪兒轉了一圈又跑了出來,一節一節盤在路唐的椅子下,爬動的聲音直瘆的人渾身發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桐桐!!桐桐!!它又爬回來了!!”
路唐嚇的尖叫,雙手牢牢捏住管桐的胳膊,兩只腳在椅子上來回蹦,就像個熱鍋上的螞蟻:“救救我救救我,它要爬上來了!!”
一只冷白的手伸到那蜈蚣前方。
那蜈蚣順著指尖爬上了那只手,兩只觸須還往前探了探。
嚇傻了的路唐一抬頭,看到這只手是管桐的。
而他正抓著管桐的另一只胳膊。
“……”
路唐陡然松手,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一腳踩了空,咣啷一聲摔在地上,后腦狠狠撞了下墻面,發出‘咚’一聲。
‘啪——’
巴掌大的蜈蚣被管桐從中間掐斷,伸到路唐面前,半死不死的還在掙扎,兩截放大的身體在路唐眼前扭來扭去,綠色的汁液濺了滿手。
路唐控制不住的干嘔一聲,雙眼上翻,似乎就要被嚇到暈過去。
“以后叫我管桐,別瞎起名字惡心我。”
管桐面無表情的把兩節蜈蚣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死,甲殼碎裂聲和蟲尸爆漿聲就響在路唐耳邊,聽上去清晰無比。
他若無其事的從桌上抽出張紙,慢慢的、反復的擦著自己的手,語氣漫不經心:“走吧,去查監控。”
路唐失魂落魄的扶著桌子起來,期間因為腿軟還險些又摔在地上。
想想半年前他還拖著管桐滿學校跑,再看看現在,恍惚竟叫人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分裂感。
他跌跌撞撞的跟在管桐身后,咬著牙一路跟到了監控室。
往路唐杯子里放蜈蚣的不是四班的學生,是不知道從哪個班出來的,在下課的時候混進四班,趁著別人不注意把蜈蚣放了進去,蓋杯蓋前還往里吐了口唾沫,臉上帶著猥瑣的笑。
路唐沒見過這個人,連他是Alpha還是Omega都不知道。
沒辦法,只能順著他走出四班后的路線開始,在浩如煙海的監控記錄中挨個找。
這期間,管桐一直在刷著光腦。
只一個上午沒出現,他就已經在網上火了起來,連帶著沉寂很久的管硯都被拖出來鞭尸。
#管硯事件另有隱情#
#系管桐因受管硯牽連,遭受暴力長達十五年#
#管桐遭受校園暴力#
#路唐未婚夫與管桐糾纏不清,校園暴力是否因為愛而不得#
#路唐說看見未婚夫的眼睛在發光#
#管桐遭受家庭校園雙暴力,是否為帝國授意#
#中央大廳仿生人失蹤出逃,有人稱看到其自己跑出#
#路唐未婚夫聶樞智力堪比仿生人,有人稱未見過其進食#
#聶樞疑為仿生人#
#路唐稱與管桐情同姐妹#
……
這些詞條下面,罵人者有,理智者有,瘋狗亂咬的也有,但總體輿論偏向管桐,因為不知道是誰爆出了路唐曾經暴力攻擊聶樞的視頻,所以現在討伐路唐的人非常多。
甚至還有激進者打著為管桐討公道的旗號,拿激光射槍圍在路唐家附近徘徊,還用無人機在空中拉起謾罵路唐的全息彈幕給人圍觀。
‘嘭!’
前方傳來一個捶桌子的聲音,之后是路唐憤怒的叫罵:“媽的,這人到底是哪個班的,還挺會跑,逮著監控盲區給躲沒了,敢做不敢當,縮頭烏龜!”
管桐收起光腦,往顯示屏的方向撩了撩眼皮:“B+級Alpha,校服舊,磨損嚴重,熟悉中側樓的監控軌跡,中樓是新生樓,去側樓找,B+等級太低不在1-5班,去5-10班問。”
這一段分析的太流暢了,把路唐震驚到半天都沒說出話。
他一時不知道是該夸管桐牛逼,還是該罵管桐眼睜睜看他找到快吐了也沒找到,才開口跟他說這些。
“當然,我勸你最好不要去。”剛看了光腦那群瘋狂的人,管桐覺得路唐這一趟去了,多半很難完整的回來,于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提醒了一句:“你死在那會很麻煩。”
“……?!”
路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平時和聶樞也是這樣說話嗎?”
管桐剜了路唐一眼,嘴角半挑不挑。
這表情讓路唐又想起剛才差點被懟到臉上的蜈蚣,眼尾一抽:“算了,我錯了,您當我沒說。”
兩人在監控室耗了半個多小時才出來,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下課了。
路唐不想回去上課,拉著管桐走到一樓的樓梯邊坐下:“坐一會吧,下課再回去,反正沒幾分鐘了。”
管桐安靜的坐下,撥了撥擋住眼睛的長發,視線搭在樓梯下面的一枚枯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唉,你倒是說句話啊,坐在這跟死……跟物件一樣,好無聊啊。”路唐閑不住的開始叨叨:“說起來我真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有人喜歡,早半年想不到,現在還是想不到……誒我不是罵你啊。”
他搔了搔頭,用指頭戳了下管桐:“主要是你每天都陰森森的,一點也沒有人氣,平時也不說話,一抬眼跟要殺人似的……”
“嗯。”管桐平靜到毫無情緒:“我也想不到。”
“我看聶樞那么喜歡你,其實我還有點好奇來著。”路唐托著下巴,試探著問:“你也喜歡他嗎?平時看你都不怎么主動和他說話。”
但是聶樞又總是護著管桐,所以他想不通。
一陣風吹過,地上的枯葉被吹走。
管桐眸光微動,追著那片枯葉抬了下眼皮:“什么叫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