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不想去醫館,是因為你腳踝上的傷就是他們給你打的?”
聶樞聽容甚解釋了個大概,表情不善。
如果容甚沒說謊,那這件事的始末就是:
今早容甚為了賺幾文銅錢,去外面到處找活計幫人搬東西。
恰好碰到和他不對付的路邊乞丐,那些乞丐說這給人搬東西的活計本來是他們的,結果容甚一過來就搶了個干凈,要容甚交出搬東西賺的那幾文錢。
只是容甚已經很多天沒吃飯了,好不容易從一座城徒步走到另一座城,這幾文錢就是他的活命錢,根本不可能給那些乞丐。
那些乞丐被容甚惹惱,懟著容甚就打了一頓,把容甚的錢都搶走了不說 ,還要抓著容甚把他賣到樓里去當男妓。
糾糾纏纏之間正好路過一個有特殊癖好的富商,富商看中了容甚,直接出了大價錢給那些乞丐,買走了容甚。
容甚被買回府里后噩夢就開始了。
那富商老爺逼著容甚伺候,容甚雖然膽子小但骨頭硬,幾次三番都不肯。
那富商老爺一生氣,直接把容甚打個半死關進了柴房,正巧這時候聶樞的原身偷溜進富商的府里偷東西,發現了容甚。
原身想把容甚救出來,好死不死的他們就撞上了這富商老爺過來,兩人逃出府里的計劃敗露。
原身帶著容甚東逃西竄,替容甚挨了不少打,最后翻出富商府里的時候原身已經快不行了。
是容甚背著原身一步一步走到醫館里。
只是這醫館里的大夫沒有醫德,最擅長溜須拍馬欺軟怕硬,得知容甚沒有錢,直接叫人給兩人打了出來,容甚也就是這時候被打斷了腳踝。
原身到這里其實已經死了,后來才有了聶樞進入原身的身體,被容甚拉進豬圈的事。
四處逃命的日子聶樞不是沒有過,但逃的這么凄慘還是第一次。
叫人挺不爽的。
‘系統。’聶樞漫不經心的問:‘我這具身體原身是什么身份,家里有人嗎?’
【宿主,原身沒有身份,是孤兒,靠東偷西打撒謊騙人長大,在這片街上是個挺出名小混混。】
那就行。
聶樞愉悅的想:‘以后這種孤狼身份多多益善。’
【……】那也不是系統能說了算的。
“容甚。”聶樞微微翹起嘴角,在漸黑的天色下看上去像一匹危險的野獸:“等一會,帶你去個地方。”
容甚望著聶樞的目光漸漸出神。
他不在意聶樞想帶他去什么地方,他只覺得聶樞此刻這副模樣,好看的令人頭腦發昏。
或許是被容甚盯久了也習慣了,對這種小事,聶樞也懶得糾正。
比起這些,他更關心的是哪里能他把身上暫時清理一下,身上這么臟他也實在是受不了了。
聶樞隨意掃了容甚一眼,疏懶開口:“這附近有沒有河水?”
容甚被聶樞叫回神,下意識想低頭回話,卻猝不及防的看到聶樞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他。
這頭硬是沒敢低下去。
“有,就在不遠處。”
容甚雙手撐地,起身準備給聶樞帶路,誰知他剛起來還沒站穩,雙腳忽的懸空,短暫的恍惚過后,他被聶樞放到了背上。
“臉別靠我太近,呼吸要是敢撲到我身上你就完了。”
折騰了一天,聶樞也有點累了,這句威脅說的三心二意吊兒郎當還帶著淺淺鼻音,十分不走心。
容甚咽了咽口水,雙手抓著聶樞的肩膀,硬逼著自己的雙眼離開聶樞,聲音比起之前大了許多:“再往前一公里就到了。”
小兔崽子終于膽大了幾分。
不忘他剛才廢了那么大力氣糾正他這臭毛病。
聶樞瞇起眼,稍稍滿意。
他把容甚往上顛了顛,微風徐徐吹過,吹來一種名為溫柔的錯覺。
“容甚,以后兇一點,聽見沒有。”
“別什么垃圾都害怕,有我在,誰敢碰你一下你叫他們試試,哪根手碰你我剁哪根。”
膽子那么小,以后怎么當皇帝?
這場面實在太過溫馨,溫馨到系統實在忍不住跳出來問了一句:【宿主,其實你這樣……也挺好的。】
‘哦’
見它宿主回答的這么冷硬,系統忽然琢磨出了一個挺重要的問題:【宿主,你不會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才會和目標說這樣的話吧?】
‘不然呢?’
系統不死心:【真不是關心?】
‘你又忘了我為什么要做黑客了嗎?’
【……】
宿主太會裝,聽的本系統剛才都信了。
聶樞速度不慢,這么一點路,很快就走到了。
確實是有一條河,還是上游,河水不深,大概能到他大腿的地方。
他把容甚放下,自己走到河邊蹲下,清透的河水映著月光照出他的模樣。
這具身體的容貌和聶樞自己長的頗像,星眸倒映著碎光,劍眉入鬢,下頜線條冷厲緊俏,長長的頭發被一根素氣簡約的木簪簡單簪起,發尾長垂。
要比他年輕幾分,像他十八九歲的時候。
只可惜有關于那時候的回憶并不怎么美好。
‘啪’
聶樞打碎倒影,掬起一捧河水澆到臉上,水滴順著他的臉滑進頸彎。
容甚癡癡的看著聶樞,手指無意識的捻動,看樣子像是正在努力克制內心中某種不可言說的欲望。
聶樞洗臉洗到一半,余光不小心掃過容甚,發現容甚又在用那種想要把他生吞活剝了的眼神緊緊盯著他。
說實話有點糟心。
‘系統。’聶樞煩躁的揉了下臉:‘醫學上是怎么解釋皮膚饑渴癥的?成因是什么?’
【在醫學上講,皮膚饑渴癥的成因大部分的來源是:患者在幼年或成年時期曾有過巨大心理創傷、遭受背叛、暴力、欺騙、長期壓抑心理或生理需求。】
【表現常為出現不可控制的哭泣、狂躁、偏執、極端等情緒。人會比較敏感、自卑、懦弱和不安,部分患者會伴隨很嚴重的心理問題。】
‘怎么治療?’
【很抱歉,宿主,醫學界尚無確切的治療方案,系統的建議是盡量滿足患者的高頻觸碰需求,以安撫情緒為主。】
‘不可能。’
聶樞難得產生的那么點好心情這會消失個一干二凈。
雖說一切以完成這該死的任務,早點回去為主,但那也僅僅是在他能接受的前提下。
系統給他的建議完全沒有參考的必要。
經過這么一遭,聶樞也沒什么心情洗澡了。
他脫了上衣用河水草草清理了一下上半身,又把衣服放在河水里揉了揉,濕淋淋的衣服拿出來直接套在身上。
本來他是準備把衣服晾晾再穿的,但他實在是沒辦法在容甚那種眼神下裸著上半身等他的衣服晾干,索性就這么湊合一下算了。
“喂。”聶樞被迫套著濕衣服,心情極差。
他想跟容甚說你不要跟過來了,我去處理了那殺千刀欺負你的大夫再回來接你,但他又想到系統剛才跟他說的話,擔心把容甚自己留在這片墳地里,會讓容甚多想,到時候又要病情加重。
實在是不想背人了,剛才不過是心情好善心大發而已。
“誒……算了。”
聶樞抓了幾把頭發,煩躁的蹲在容甚身前:“上來。”
容甚看著聶樞這幅模樣不知為何,心情竟變得極好。
他抿嘴,伸手扶住聶樞的肩膀,整個人趴到聶樞的身上。
聶樞還在心不甘情不愿的碎碎念:“老規矩啊,你不許——”
“不許靠得太近。”容甚接過聶樞的話,聲音不大,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包容:“呼吸要是敢撲到你身上我就完了,我曉得的。”
“……”
聶樞被噎了一口,惱羞成怒的偏開頭,哼出了一個重重的鼻音。
容甚長了這么大,并不是什么事都不懂,他長得枯瘦,膽小懦弱,但也不真的是個孩子,相反他心思敏感,常常不安,所以很多事都要比別人都想得多。
當然,想的那些是不是都有用,還要另說。
從被容家趕出來那天起,一直到現在,他徒步走了十二洲,完全沒見過像聶樞這樣的人。
聶樞這人真的是很別扭的一個人。
打容甚的人有很多,欺負容甚的人也有很多,如果聶樞也欺負他,他倒還覺得正常。但聶樞欺負他,卻還要保護他;聶樞討厭他做的很多事,卻還要容忍他;聶樞打他,卻還要哄他,教他道理。
這種感覺十分新奇,容甚讀不懂,也看不明白。
當然這并不妨礙他癡迷于聶樞。
兩人頂著月光沉默的走了半天。
容甚不知道聶樞要帶他去哪里,所以一直都沒有說話。
但聶樞確實是一直在繞著這個河在來回轉圈。
他遲疑了一下,開口:“你……”
“閉嘴!”聶樞不知道在鬧什么別扭,容甚一說話就炸毛:“我知道我在繞圈,我樂意,用不著你說!”
“……”
容甚沉默的閉上了嘴。
但容甚不說話,聶樞就更鬧心了。
他是個大號路癡 ,出門就不認路,他剛搬家那一個月,光他樓下那幾步路他都認不明白總是走錯,走了半年才勉強走通。
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只能原地繞圈。
但是不認路這種丟人事,他能說嗎?
‘系統’聶樞沒好氣的在心里想:‘有沒有導航?’
【……】
系統無情開口:【很抱歉宿主,導航功能僅在無關于劇情的前提下作為輔助,但不可以當做外掛或金手指,系統只負責提供基礎功能。】
‘……’
草,不愧是狗系統。
“喂。”聶樞黑著臉開口:“那誰,去醫館,給我指個路。”
“哦……往前,直走一里左拐,后再走一里繼續左拐,進巷子,走到頭右拐第三間便是。”
人被聶樞背在背上,他看不到容甚的表情,只能聽到聲音。
清澈干凈的聲音從后方傳來,聽的聶樞耳朵微癢。
這聲音……有點熟悉,像誰呢。
他想的出神,沒有接話,安靜的朝容甚說的方向走。
一炷香后,聶樞背著容甚站在醫館門口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