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除了這封信,剩下的便都是盛槐序與容宴的來往信件了。
容宴那般警惕之人,也不清楚盛槐序是如何從盛槐序手里拿到的這些信件。
見聶樞看完了信,卻沒什么反應,甚至還在翻下面的東西,謝呈不太滿意。
他閑閑的敲了下椅子:“看完了?”
“看完了。”聶樞對謝呈欠了欠身:“還請王爺拿一盞燭臺來。”
“燭臺?”謝呈微微坐直身子,語氣驚詫:“你要燒了它?”
“自然是要燒了。”
聶樞理所當然道:“否則若信件丟失,盛槐序能有幾顆腦袋夠掉?”
“你竟舍得燒……”
謝呈還是不能理解:“你看了這字字泣血的信,就……無甚感覺?”
聶樞嘆了口氣:“王爺,聶某不是石頭,怎會毫無感覺,所以還請王爺快些拿燭臺,讓聶某處理完這些,找個角落也好消化一番。”
謝呈被聶樞的反應逗笑了,伸手招了幾下,允了。
聶樞當即便將盛槐序留給他這封長長的信燒了,又撿著容宴與盛槐序互通的書信,將盛槐序那部分燒了干凈,只剩下容宴的罪證留存。
“如此,便安全了。”
聶樞起身對謝呈深深一鞠:“大恩不言謝,若日后有需要聶某的地方,王爺盡管開口,聶某定萬死不辭。”
聽到聶樞這么說,謝呈嘴角輕挑,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倒也沒什么需要你的地方,不過還是那個問題,我此刻若重新問你一遍,你是否仍是剛剛的答案?”
“……”
聶樞頭疼的揉著眉心,怎么也說不出來那個‘是’字。
謝呈笑意更深:“聶兄怎么不說話?”
聶樞唇角動了動,硬是說不出。
謝呈見逼不動聶樞,也不再問,只轉而言:“你可知我這腳,是為何而跛,我又為何愿意那么痛快的答應盛槐序要幫他?”
聶樞皺眉,抬眸望向謝呈。
“因為我當初也愛上一名男子,因為我的身份,這事在那時鬧的沸沸揚揚,皇室之人皆稱我為異端,是煞星,是禍害。”
謝呈悠悠閑閑的說:“這腿,是謝禪為了不讓謝氏蒙羞,命人將那男子打死時,我為他擋下的。”
“可他,最后還是死了,留我茍活。”
說到這,謝呈沉下臉,笑的冷篾:“故,我與謝禪不共戴天,要么我死,要么他死,要么一起死,這就是我愿意幫盛公子的原因。”
聶樞無聲的望著謝呈,有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謝呈做皇帝也不錯,比見死不救的謝禪要合適的多。
他開口問謝呈:“你想當皇帝嗎?”
“……?”
謝呈挑眉:“你是準備讓謝氏絕后?”
聶樞也不知道自己發了什么瘋。
只是他想著,他又沒心思做皇帝,又不想讓謝禪和謝稚做,那也沒剩什么人了。
他似笑非笑道:“那也不錯?”
有意思,真有意思。
謝呈用食指關節蹭了下翹起的嘴角:“聶兄……無事記得多來王府走走,日后等著與你對弈一局。”
聶樞笑著頷首:“王爺抬愛。”
……
入淮王府的時候還早,出來的時候天卻已經擦黑了。
聶樞沒有著急回去,他在外面逛了一圈,自路邊買了好些壇九醞春。
這酒還是他剛見到盛槐序那會兒喝的,沒想到京城也有賣,一轉眼已經過去這么多年了。
他拎著酒,掐著宮禁的時間用謝帝給他的腰牌進了宮。
偏殿內仍是燃著燭。
聶樞推開門,看到盛槐序仍是在床上等他回來,只不同的是身前多了方古琴。
聽到開門聲,盛槐序抬眸笑道:“等了你好久。”
聶樞將酒壇放在桌上隨口道:“認識你這么久,不知道你還會撫琴。”
“實在無聊,便拿來玩玩。”盛槐序看到了聶樞放在桌上的酒,有些奇怪,自進宮后聶樞已經很久都未喝過酒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的買了這么多酒?”
聶樞沒有回答,只靜靜的望著盛槐序,不知在想什么。
盛槐序感覺到聶樞在看著他,耳尖忍不住發紅。
以往只有盛槐序盯著聶樞看的份,他哪里被聶樞這么盯著看過,只是不知,原來被人盯著是這種……感覺么。
“你,你怎么總是看我。”
盛槐序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臉:“是我臉上有些什么?”
聶樞笑著錯開視線,伸手敲開一壇酒隨口回道:“沒有,只是有些好奇。”
盛槐序沒聽懂:“好奇?”
聶樞聽盛槐序這么問,捏著酒壇的手忽然頓了頓,他又看向盛槐序:“想知道?”
盛槐序沒說話,只覺得今晚的聶樞有些奇怪。
他猶猶豫豫:“想……想吧……”
聶樞也沒吊盛槐序的胃口:“我是好奇你那天說的話。”
盛槐序還是沒太聽明白:“我說的?什么話?”
“要我幫你回憶回憶?”聶樞似笑非笑的看著盛槐序,語調悠然:“我記得你那天說……你吻了我?”
他說著,還點了點自己的唇尖:“還吻了我這里?”
“我亦回吻了你?”
盛槐序聽到這話,臉上騰的一紅,顏色深的仿若像只水煮蝦。
他身體僵硬在那,吞吞吐吐的話也不會說:“我……不……那……”
“你那天不是膽子很大?今天怎么就不敢說話了?”
聶樞笑著看盛槐序:“我好奇的是,你既說我回吻了你,可我并無記憶,那你可愿意告訴我,是什么味道?”
“……”
盛槐序被聶樞說的睫毛微顫,簡直想找個縫鉆進去:“我那天……就……就是跟你開個玩笑……”
到底什么情況?
聶樞今天是去哪里了?
為什么一回來就不正常了?
竟像那登徒子一樣調戲他,平時從不會這樣,不會是去了什么花樓了吧?
他想到這,臉上的深紅漸漸褪去,又變成了羞憤的薄紅,話里帶著點質問的味道:“你今天怎的如此奇怪?到底是去了哪里?”
聶樞不知道盛槐序九曲十八彎的內心,仍閑適自得的品著酒,聽到問話他還瞥了盛槐序一眼:“若好奇,你盡可猜猜?”
盛槐序嗓音發緊,干凈的聲音中帶著清冷:“花樓?”
“噗……咳咳咳,咳……”
灑出來的酒撲了聶樞一身,他錯愕的看著盛槐序:“花樓?我進了那地方,還能活著出來?”
就他這被人碰一下就要吐一天的毛病,去了花樓大概會自己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吐個干凈。
“……”
盛槐序剛剛也忘了這事,這會才猛然想起來。
什么時候他竟變成了那妒婦模樣,仔細想想就算聶樞真的去花樓,又與他有甚關系,難道他有龍陽,也要別人與他一起龍陽,被天下人盡罵么?
他捂住臉,覺得丟人:“抱歉。”
被盛槐序嚇了這么一遭,聶樞也不敢叫他再猜。
“我去了淮王府。”他坦白,手里的酒壇被他晃來晃去:“你留的那匣子里的東西我都看到了。”
盛槐序臉色頓時慘白。
那匣子里寫的是什么沒人比他更清楚。
聶樞看到了盛槐序臉上那難看表情,但他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話,只是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你以前就曾說過你喜歡我這件事,不過我當時沒當真,只覺得你還小,什么都不懂。”
“后來你經常都要說一次,我聽習慣了,便自動把這種感情轉化為依賴,也就順著你了。”
他嘆氣:“我對喜歡真的沒什么概念,男人女人對我來說都一樣,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人,當然也不會介意性別。”
盛槐序身子晃了晃,險些倒下。
他死死咬著下唇,硬是不讓聶樞聽出自己的異常:“那你是如何打算……”
“閉嘴吧盛槐序,我看了你那么長的信,快被你氣掉半條命,現在實在是不想聽你說話,所以你便先聽我說吧。”
似乎是有意讓自己被灌醉,聶樞飲酒的速度很快,轉眼便喝空了一壇,伸手就去拿下一壇。
盛槐序用手撐著床,把溢到嘴邊的血又咽了回去,蒼白一笑:“好,我不說話。”
“我覺得你有的時候真的很厲害,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外表真是看不出來。”
聶樞嘆氣,也沒心思再逗人:“盛槐序,你不能因為我沒有喜歡人的概念,也不懂得什么叫喜歡,就這樣報復我,你寫那封信的時候,都千叮嚀萬囑咐謝呈,讓他在你死后才能給我,你是真的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我。”
盛槐序聽到聶樞這么說,瞳孔瞬間擴大。
他錯愕的看向聶樞,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
聶樞看到盛槐序的反應,嘴角忍不住一勾。
他又傾干一壇酒,‘噠’的一聲放在桌案上,身上帶著勾人酒氣問盛槐序:“喂,你告訴我,男人女人對我來說都一樣,我誰都不會喜歡,你把這句話翻過來,是什么?”
盛槐序接著聶樞的話低聲輕喃:“男人女人都一樣,所以……都不行,但也……都可以?你……”
他轉頭看向聶樞,未曾想聶樞不知何時竟站到了他身邊。
因為喝的多且急,所以醉的更快,帶著酒香的男人這會半邊身子都靠在了盛槐序身上。
“噓——”聶樞捂住盛槐序的嘴,雙眼微瞇:“小東西,話可不能這么說,說的我像個來者不拒的色胚子。”
“男人女人都一樣,所以誰都不會喜歡的意思是,只要我喜歡你,那你便是男是女都沒關系。”
這一晚上忽好忽壞的心情已經將盛槐序驚得快沒了理智。
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不是又睡死了,這是不是在夢里,不過下一秒看到聶樞,他又覺得能在死前做成這般離譜的夢,也算是神仙看不過他癡心,在他死前稍稍給他一些安慰。
沒錯,聶樞會回應他,這是在夢里都叫盛槐序覺得離譜的事。
“喂——你是知道我有病吧。”
聶樞半倚在盛槐序身上,呼吸撲上盛槐序的額間:“我自出生開始便未主動碰過誰,碰到便會嘔吐不止,你卻說我喝醉了會回吻你,那我便當你說的是真的。”
他捏住盛槐序的下巴,硬掰著盛槐序的頭轉向他,雖然醉了,但雙眼仍是銳利:“盛槐序,你想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歡我,若是過了今晚,你可便是我的人了,后悔想跑可是沒用的。”
“哪怕是死了,你也是我聶樞的鬼。”
盛槐序被聶樞捏的下巴微揚,雙眸與聶樞對視,倔強而堅持。
他來不及理會這到底是不是黃粱春夢,反正不管是不是夢他都只有一個答案。
“聶樞,我喜歡你,喜歡到心都疼了。”
聶樞輕笑,低頭覆上盛槐序的嘴角,一觸即離。
他貼近盛槐序的耳尖,低言一句,意有所指:“不會叫你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