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把人換出來?
如果找不到真兇大概會,但現在還不太想。
只是這話聶樞不想跟謝稚說。
他沉默數秒,只說了句:“節哀。”
說完,再沒遲疑,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謝稚慢慢滑落著蹲下,抱住自己的雙腿,哽咽的像只小獸。
但聶樞一次也沒有回頭。
盛槐序給聶樞寄的信是真的很多。
如果這會系統在,看這點信說不定是分分鐘的事,他只要把這些信給系統掃描一遍,挑著重要的看就行了。
哪像現在,還得一封一封拆。
他嘆氣,認命的坐在那從上午看到了晚上。
‘扣扣扣——’
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大概又是來送飯的。
因為聶樞忙著看信,這一天都沒出門,下人來送了好些次飯了,也是很執著,敲了十來回門。
聶樞現在哪里有心情吃得下飯。
他頭也沒抬,手里拿著信,第無數次說:“不吃,下去。”
‘吱呀——’
門被推開了。
聶樞皺眉回頭:“我不是說我不……謝稚?”
“怎么,這是鎏稚宮,看到我很稀奇嗎?”
謝稚裝作一臉無事,眼底卻仍是微紅。
“……”
聶樞不知道該怎么回這話,也沒心情回,只得繼續翻他的信。
他已經快翻累了,這兔崽子信里就沒寫兩句有用的,全是些好聽的話,看的他視覺疲勞,還不能停,著實有些煩躁。
“喂!我在跟你說話啊!”
謝稚伸手打掉聶樞手里的信,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聶樞理解謝稚喪母的心情,雖然那皇后娘娘并不是謝稚的母親。
沒必要生氣,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
聶樞,你要冷靜,要冷靜,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他撿起地上的信,又把桌上的收了收,準備換個地方看。
比如他想著,能不能讓太子給他另找個住處,下人房也行,安靜就行。
看到聶樞的動作,謝稚慌了。
他拉住聶樞的袖子,瞪大眼睛問:“你你你,你要去哪兒?你別走,我……我阿娘走了,你也要走嗎?”
“……”
這話聽著稍微有點晦氣,他還活的好好的呢。
聶樞被謝稚擾的煩不勝煩:“所以你到底來找我是做什么的?”
“我……我來就是為了幫皇兄給你遞個信的。”
謝稚怕聶樞真的一氣之下直接走人,再不敢胡鬧。
他輕輕揉了下眼睛,將一直捏在手中的紙放在聶樞的桌上,也沒敢看聶樞:“那,那你在這里看吧,我不打擾你了。”
說是信,實則不過是一個字條。
字條里就寫了一句話:
——半月前,盛槐序孤身去過容府。
容府……容府……
聶樞用手敲了敲桌子,陷入了沉思。
盛槐序早就與容家斷了關系,說是恨之入骨也不為過,這是去容家干嘛的呢?為了扳倒容宴?
那也不必要親自龍潭虎穴跑一趟。
盛槐序到底想做什么?
聶樞重新坐到椅子上,用手支著額頭。
不對,肯定是有哪里不對他還沒發現,他才不信盛槐序真能把事情做到這么滴水不漏。
不對勁,到底哪里不對勁。
一夜很快過去。
聶樞一直坐在椅子上完全睡不下,嘴里急的起了好些泡。
盛槐序嘴太嚴了,這么多信,里面沒有提到哪怕一絲有關于他要做的事和他的計劃。
他估計就算今天去詔獄,可能也無法從盛槐序嘴里問出什么。
問不出來,只能看盛槐序身上有沒有什么令人起疑的地方。
聶樞沒有拖到午時,巳時一刻就在詔獄門口等了。
大概巳時三刻,他被放了進去。
盛槐序被關進了詔獄的最深處。
謀害皇后娘娘是五馬分尸的死罪。
聶樞深深一嘆,隨著獄卒走了進去。
詔獄里,盛槐序正躺在地上,身上到處是割傷,鞭傷,滿身都是血,就那么安安靜靜的躺著,眼皮都不動一下。
甚至會叫人有那么種錯覺:這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聶樞狠力錘在獄門上,拳頭捏的死緊。
他很想質問一句:你們是不是給他動私刑了?
但他不能問,也不能發火。
他只能客客氣氣的說:“能不能讓我進去看他一眼。”
憋屈的讓人無比暴躁。
那獄卒剛剛才被聶樞錘那一聲嚇了個激靈,轉頭又聽見這人客客氣氣的跟他說話,心里忍不住腹誹:這人怕不是個瘋子?
不過誰讓是太子殿下親自打點進來的人呢?
那獄卒不滿:“就進去一炷香,不能多呆啊。”
聶樞默認,等獄卒打開獄門后才進去。
算算的話,好像已經有很久都沒看到這人了。
他蹲在盛槐序身旁,因為盛槐序身上的傷太多,密密麻麻橫七豎八的,他也不敢伸手去碰。
無端中,他又想起之前夢里那雙望著他的,悲涼的雙眼。
“盛槐序。”
聶樞沉聲叫著地上的人。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聶樞的聲音,盛槐序的指尖忽然動了動。
聶樞伸手抓住盛槐序的手,強忍著翻騰的惡心感,一聲又一聲的叫:“盛槐序!醒醒,現在不能睡,起來回答我的問題!”
昏沉中,盛槐序聽到了聶樞叫他的聲音。
他小幅度的擺動了一下頭,卻連眼睛都沒有力氣睜開。
“盛槐序!啊……媽的。”
聶樞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嘴里忍不住咒罵一聲。
他勉強閉上眼緩和了幾秒情緒。
“盛槐序,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能給他浪費了。
聶樞狠了狠心:“你什么都不愿告訴我,現在又不愿醒過來……”
“我不逼你,明日我會將你換出去,替你頂罪,不出意外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見我,這最后一面,你也不愿睜開眼睛看看我嗎?”
聽到聶樞這么說,盛槐序的手驀然收緊。
有反應了!
聶樞緊緊盯著盛槐序。
盛槐序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么。
聶樞靠近盛槐序,努力分辨盛槐序的聲音,只是盛槐序實在沒有力氣,說出的東西只有零星幾個字,也都連不成句子。
想說什么……盛槐序想說什么呢?
聶樞望著盛槐序微動的嘴出神,看了一會他猛然驚醒。
不對!不對!
為什么,盛槐序受了這么多的刑,血都快流干了一半,臉色卻還是這么好?唇紅齒白的模樣,若是不看脖子以下,甚至都沒人會覺得盛槐序是在詔獄里待了一天一夜的人。
他忽然想起來到上京那時候,他和鄭昭住在租來的宅子里,當時盛槐序站在門口……完全沒有一點病容,好看的就像個瓷娃娃……
正想著,聶樞感覺自己的手又被捏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到盛槐序動作微弱的拉著他的手,胳膊輕動,一塊半成品的木人從盛槐序的袖子里當啷一聲掉出來,一同掉下來的還有那根聶樞親手給盛槐序戴上的紅色編繩。
‘砰砰砰——’
獄卒過來砸門:“時間到了,快出去快出去!”
聶樞轉頭,冷冷的望著那獄卒,目光如刀。
獄卒又被聶樞嚇了一跳,砸門的聲音小了點,嘴里嘟囔著:“啐,娘的,太子殿下這是從哪里找來的瘋子。”
聶樞沒有理會那獄卒,只默默撿起那木人和紅色編繩,對盛槐序低聲說:“撐住,我馬上就來接你。”
盛槐序沒有任何反應,似又暈了過去。
聶樞松開他,起身離開了詔獄,徑直往皇宮正殿走去。
正是午時,皇帝不在正殿,在御書房。
聶樞又繞了一圈到了御書房。
“公公,勞煩稟報一聲,聶樞有要事求見。”
那公公以前見過聶樞兩眼,好像是在與謝稚陪讀的時候。
他正準備端兩句,誰知話還沒出口,手里就被塞了滿滿的銀票,粗粗一捻,少說有七張。
這是聶樞身上的所有錢了。
公公表情好了不少,掐著嗓子說:“咱家給你進去稟告一聲,那陛下見不見你,可是說不好的,你莫要抱太大期望。行了,等著吧。”
大概等了一刻鐘,公公從御書房里出來:“跟咱家來吧,陛下最近心情不好,你說話仔細著點,不該說的別說,小心你的腦袋。”
那沒辦法了,聶樞來就是為了說那些不該說的。
他不發一言,由著公公把他帶進御書房。
偏殿內,謝帝正歪在榻上看游記,表情不算好,見聶樞去了,揮揮手將公公遣走了,視線搭在聶樞身上。
“朕認得你,你是老五底下的伴讀?來找朕何事啊?”
聶樞深吸一口氣,雙膝跪地,發出嘭的一聲,后背仍舊挺得直。
他向謝帝深深磕了個頭:“臣……有要事稟告,還請陛下能請臣說完,再治臣的罪。”
“嗯?”
謝帝看到聶樞這個架勢有些拿不準了。
他放下手中的游記,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偏殿后面的隔間,起身坐直:“且先說來聽聽,是朕的老五哪里做的不對了?”
“陛下,臣知道是誰害的皇后娘娘。”
聶樞理順了思路,邏輯清晰道:“因為此事關系慎重,所以臣也曾猶豫良久,但皇后娘娘雍容氣度,母儀天下,臣私心不愿娘娘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謝帝聞言沉默許久,看著聶樞的眼神里帶著審視和打量。
半晌,他揮退了所有人。
“你先說來聽聽。”
“陛下,在說此事前,臣還要先說另一件大事。”
聶樞深深吸了一口氣:“說來有些荒唐,也許陛下不信,但您的五殿下稚皇子,自出生起曾被人調換過,而調換五殿下那人便是殺害娘娘的罪魁禍首。”
“皇后娘娘的死亦源于此,因為皇后娘娘猜到并調查此事,兇手怕事情敗露,故毒害了皇后娘娘,叫娘娘躺了許多年,又在最近找到機會痛下殺手。”
這是聶樞猜的,證據當然還沒找到,但他覺得真相離他猜的這些應該也差不了太遠。
畢竟換了一個皇子已經是很危險的事了,沒必要好端端的再殺一個皇后娘娘,除非是這皇后娘娘知道了什么。
謝帝聽到聶樞這話猛的拍了下桌子:“大逆不道!你是說朕的老五不是朕的兒子,是那賊人的?”
“是!”
聶樞抬起頭,雙目堅定:“娘娘必定早已發現了端倪,陛下不妨想想,曾經娘娘是否有過什么不對勁的時候。”
有,當然有。
就是因為這樣,謝帝才驚怒。
他抓起桌上的硯臺朝聶樞砸過去:“胡說八道!竟敢編排我謝氏,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皇上!”
聶樞狠狠逼上雙眼,心一橫厲聲道:“您的皇后娘娘已經被人害死了,親生皇子生命垂危,命懸一線!您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嗎?!”
良久,無人說話。
再有人說話時,卻是一句少年音。
“真的嗎?”
這聲音曾與聶樞朝夕相處,他哪怕閉著眼睛也能聽出來。
——是謝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