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予抬了眼,直直盯著她看。
他有些跟不上她這樣沒有任何征兆的變化。
明明剛才還板著一張小臉,對他滿是抗拒。
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糯糯,宛若奶貓兒似地呢喃。
她眨著明亮懵懂的眸子,眉心蹙成一團(tuán),輕輕晃著他的手,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
柔軟的指腹微涼,在他的掌心無意識地摩挲,像是羽毛掠過,癢癢麻麻,一路癢到內(nèi)里。
陸淮予自嘲似地扯了扯嘴角,燒烤店里小姑娘回答的那三個問題還歷歷在目。
自有記憶開始,他想要的東西,一直輕而易舉就能得到,不管是學(xué)業(yè)、成就、社會地位或是金錢物質(zhì)。
甚至不用怎么主動,好像就那么落在他的手里。
唯獨這一次,他不確定了。
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對著一個假想敵嫉妒地發(fā)狂。
卑鄙地想要把她從那個人身邊搶走,忍不住貪戀現(xiàn)下她表現(xiàn)出來的親呢,即使這份親呢并不只是對他。
燒烤店年久失修的招牌在這一刻結(jié)束了它的使命,再也發(fā)不出光。
小巷里徹底歸于沉沉的黑夜。
簡卿看他許久沒有反應(yīng),心里越發(fā)沒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重新泄了下去。
她正要松開手,倏地就被陸淮予反握住。
十指交握,他的大手干燥溫暖,指腹上有薄繭。
將她的小手牢牢圈在掌心。
簡卿的瞳孔微微放大,臉頰一路紅到了耳后根,下意識輕輕往外撤,他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心臟仿佛漏跳了一拍。
簡卿的手由僵硬到漸漸放松,任由他就這么牽著她。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好像就是自然而然的動作。
在小巷里的時候不覺得,直到走出去,才發(fā)現(xiàn)整座城市都已經(jīng)染上一層雪白。
銀裝素裹,漫天飛雪,在黃色路燈的照耀下,斂去了冷意,反而讓人覺得溫暖又踏實。???.BIQUGE.biz
好像是為了照顧她的步子小,陸淮予走得不快。
明明協(xié)和醫(yī)院門診樓就在不遠(yuǎn)處,簡卿卻覺得走了許久,時間仿佛變得很慢。
潔白一片的地上,被他們踩出一大一小兩條腳印。
手心被他捂熱,好像有電流從掌心一路蔓延至全身。
簡卿忍不住,偷偷收了收五指,回握住他的。
男人的步子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唇角輕輕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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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xié)和醫(yī)院門診樓晚上空無一人,即使到處都點著燈,亮堂堂,仍舊透著一股子的陰森詭異。
空氣中散發(fā)著一股明顯的消毒水味道。
簡卿縮了縮脖子,幾乎是貼著陸淮予在走,眼睛不敢亂瞄,生怕看見什么不該看的。
不知不覺死死攥著男人的手。
陸淮予倒是沒什么感覺,好像是早就習(xí)慣了,面不改色的。
他瞥了一眼慘白著臉的小姑娘,笑了笑,“真的害怕?”
男人的聲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像是往無知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在空蕩的醫(yī)院里,顯得格外清晰和突兀。
簡卿屏住呼吸,好像怕驚動了什么似的,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抱怨,“哎呀,你別說話。”
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她的語氣軟軟糯糯,像極了是在嬌嗔。
陸淮予挑了挑眉,覺得有些好笑,卻也不再逗她,乖乖地不說話。
他帶著簡卿熟門熟路地找到衛(wèi)生間。
“去吧。”
看出簡卿臉上的緊張情緒,他補(bǔ)充道:“沒事,我在外面等你。”
簡卿往衛(wèi)生間的門里探了探,猶豫許久,才緩緩松開攥住他的手。
“你別走啊,我很快的。”她不放心地叮囑。
陸淮予低下頭,對上她清亮的眼眸,半晌,開了腔,“我不會走的。”
嗓音低緩徐徐,眉眼里極為認(rèn)真。
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做著承諾。
即便她喜歡的人不是他,也不會走。
心甘情愿當(dāng)個卑鄙的小人,也要把她從別人那里搶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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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的功夫,陸淮予百無聊賴地點開微信,最上方是裴浩打來的那一通微信電話。
他抿著唇,點了進(jìn)去,映入眼簾的是那一張小姑娘被圈在夏訣懷里的照片,刺眼奪目,再一次提醒著他。
陸淮予的眸色幽沉,辯不明情緒,而后長按那條消息,刪除。
目光順著聊天界面往上,看見了裴浩許久以前發(fā)的信息。
裴浩:【微博分享:風(fēng)華錄游戲美術(shù)原畫設(shè)計大賽獲獎作品賞析...】
裴浩:【這就是你說的比我早???】
裴浩:【tmd那天在車上你們倆跟我裝矜持呢?】
陸淮予眉心微蹙,不明所以,點開了微博的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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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生間里一如外面,空空蕩蕩,有一扇窗戶沒有關(guān),穿堂風(fēng)過,發(fā)出呼呼的聲音。
簡卿頭皮一陣發(fā)麻,腦子里不受控制的竄進(jìn)各種恐怖片里的畫面。
她憋著一口氣,以極快的速度上完了廁所,然后沖到洗手臺。
從洗手臺的角度,能夠看清站在門外的男人。
簡卿原本提著的心落了下去,她湊到自動感應(yīng)出水的水龍頭下方,一邊洗手,一邊悄悄觀察他。
陸淮予斜斜靠在白色的墻上,微微低著頭,拿著手機(jī)在看。
屏幕發(fā)出藍(lán)色的光亮,映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眉骨精致,下顎線條明晰深刻。
他看的極為認(rèn)真投入,漆黑的眼眸里仿佛盛著宇宙星光,唇角輕輕勾起,也不知道看了什么,讓他這樣高興。
簡卿撇了撇嘴,收回視線。
雙手搓起的泡沫,被細(xì)細(xì)的水流沖走。
右手被他牽過的觸感卻仍舊清晰,像是被灼燒似的滾燙。
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將兩邊的黑發(fā)別到耳后。
露出紅得滴血的耳根子。
鏡子里的人眼眸盈潤含春,臉上的表情透著深深的無力。
——根本就沒有辦法做到及時止損啊。
也不知道哪來的占有欲,想要把他據(jù)為已有,不管她配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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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陸淮予的視線從手機(jī)屏幕移開,順手鎖上了屏。
“好了?”他問。
簡卿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兩只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右手偷偷虛抓了一把空氣,好像還在回憶剛才牽手的感覺。
很喜歡。
又不好意思再主動。
回去的路上反倒沒有像剛進(jìn)醫(yī)院時那么害怕。
兩個人肩并肩的走,誰也不講話,氣氛安靜卻也不尷尬。
陸淮予沒有帶她原路返回,而是繞了一小段的遠(yuǎn)路,穿過兒科樓的住院部。
住院部的外墻是她之前畫的墻繪。
簡卿自從畫完墻繪以后,隔了許久,還是第一次從第三視角看她的畫。
她扭過頭頗為自豪地對旁邊的人說:“你看,這些都是我畫的。”
像極了求表揚(yáng)的小朋友。
陸淮予單手插在西服褲兜里,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眉眼含笑,頗為捧場地說:“我知道,畫的很好。”
像極了不吝惜表揚(yáng)的家長。
他們走過長長的墻繪,五彩繽紛,睡覺的小兔子,跳舞的小雞。
這一面墻的盡頭,是她最后畫的小王子和狐貍。
陸淮予走到頭時,驀地停下了腳步,輕輕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簡卿。”他說,“能告訴我嗎,你剛剛在生氣什么?”
嗓音低緩徐徐,認(rèn)認(rèn)真真地詢問。
極為慎重地對待她先前的壞情緒。
簡卿一愣,原本以為這件事很快埋進(jìn)茫茫的雪里,就這么揭過去,沒想到陸淮予并沒有打算帶過,而是直接地問了出來。
她眨了眨盈潤的眼眸,真實的原因說不出口,只能低著頭,盯著地上的雪,一言不發(fā)。
陸淮予直直盯著她看,漆黑的眼眸如墨,想要將她臉上的表情看穿。
偏偏小姑娘此時皺著眉,又關(guān)上了溝通的口子,不愿意去表達(dá)。
半晌,他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簡卿,問題是需要解決,而不是逃避的。”
簡卿的眼睫微顫,這是陸淮予連著第二次叫她名字,每次他在引導(dǎo)她時,就會喜歡帶著名字。
簡簡單單的兩個音符,從他嘴里說出來,莫名的好聽,勾人心神,不自覺地受他引導(dǎo)。
她囁嚅著,嘟嘟囔囔地說:“可是我已經(jīng)解決了。”
聲音越說越小,透著十足的心虛,不敢讓他知道,問題的產(chǎn)生和解決過程。
陸淮予以為她是想要蒙混過關(guān),又像以前一樣,把情緒憋在心里自己消化。
“你在我抽煙的時候,對我使用了暴力溝通。”
“我問你問題,你用反問嗆我。我想帶你去衛(wèi)生間,你讓我不要管你。”
“是因為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氣了嗎?”
他一句一句地分析她的行為,慢條斯理,很有耐心,清楚地描述觀察結(jié)果。
最后他頓了頓,得出了結(jié)論,“所以你是不喜歡我抽煙嗎?”
“......”
簡卿對上他漆黑一團(tuán)的眼眸,陷入了沉默,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最后,點了點頭,煞有其事地說:“我不喜歡煙味。”
陸淮予了然,他從西服褲兜里摸出一包軟盒煙,扔進(jìn)了一旁的垃圾桶。
而后他的視線重新移回,凝著她,緩緩地開口,“我可能有些時候,不太懂你的意思,也會不小心忽略掉你的感受。”
他的年齡和簡卿差了九歲。
說大不大,說小不也小,也可能理解不了小姑娘的想法。
“如果你不說,我怕我會不知道該怎么做。”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如醴泉清冽,緩緩流淌進(jìn)她干涸的心田。
簡卿仰著頭,直直盯著他看。
他望向她時,眼眸認(rèn)真,姿態(tài)很低,好像在等她的馴服。
男人背后的墻上,小狐貍站在藍(lán)色星球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小王子。
“這就是我的秘密。”狐貍說,“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
狐貍永遠(yuǎn)的成熟,包容,默默地為小王子付出。
大雪撲簌撲簌地在下,像極了小王子和狐貍站在麥田里,聽到的風(fēng)吹麥浪聲——
簡卿怔怔地看向他。
鼻尖突然的一酸,再也忍不住了一般。
猛地?fù)溥M(jìn)他的懷里,環(huán)抱住他的腰。
她的臉埋在他的胸口,隔著衣服布料,感受到他有力起伏的心跳聲,溫?zé)嵊终鎸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