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裴云舒睫上的水露滴到無忘尊者的臉側,“把它給了弟子可好?”
無忘尊者只覺得全身冰冷,仿若寒風從體內呼嘯,手指都被凍得僵硬起來,生死之邊,好似從生轉死,再從死轉生。
他逐漸恢復了清醒和神智,眼中漠然,只是看著裴云舒的眼神,卻還有痛苦被深埋在浮冰之下。
“那塔里關著許多妖,”無忘尊者道,“最近關進去的,是一只蛟,還有一只狐。”
裴云舒勾在無忘尊者脖上的手顫了一顫,他還想要說話,下一刻卻被師祖抱在了岸上,師祖渾身浴水,黑發狼狽地披散在身后,只一張冷如冰霜的臉,透著仙人一般的出塵。
身上的水從衣衫上滑落,發絲上的水也被衣衫吸去,林中寒風料峭,裴云舒的面上卻透著異常的紅。
他面皮薄,只那一點點紅意,便會從臉側染到眼角,連同白玉般的耳尖都會染上。
師祖泡在冰水中,看著岸邊的他,突地從唇邊溢出一縷鮮血來。
他閉上了眼,對著裴云舒說:“若你想要這塔,便拿其他東西來換。”
這血從他下頷滑下,裴云舒從袖中拿出濕透了的手帕,替他一點點擦去,那一舉一動,都藏著無盡的細致和溫柔,“師祖想要什么?”
師祖冰冷的唇翕張幾下,他深深看了裴云舒一眼,卻說:“由你定奪。”
*
裴云舒被師祖抱著送回了房中。
他燙意已消,身上的水漬被驅走,師祖將他輕柔地放在床上,去時抱著裴云舒還在顫抖的手,現在卻已穩得如同鐵掌一般。
待他走了之后,房中又重歸寂靜,裴云舒從床上起身,去浴房沐浴。
這水比之寒潭可舒適了不止一點半點,裴云舒衣衫也未脫,就全身沉在池底,眼睛閉上,不知再想什么。
待到青越劍忍不住地來水中去戳他,他才回過神,從水中起了身。
師祖想要什么?
天材地寶,那日贈給他們這些親傳弟子們的法寶各個都讓人欣喜若狂,師祖還會缺什么天材地寶?
青越劍在身后推著裴云舒到了床邊,無聲催促他快快睡覺,裴云舒思路被打斷,他好笑,上了床卻是未睡,而是盤腿打了坐。
只是一夜過去,第二日,他還是在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已經躺在了床上,身子蜷縮著,身上還蓋著薄薄的被子。
黑發一部分已經垂落在地上,裴云舒起身,被子就滑落了下去。
他何時變得這般愛睡覺了。
但睡飽后的舒適讓精神氣也跟著好了起來,屋外朝陽已升起,小童正在給靈植澆著水,裴云舒出了房門,靜靜看了半晌,就上前接過他手中水桶,“這花不能多澆水。”
小童“呀”了一聲,不好意思道:“師兄,我看錯了。”
“我來。”裴云舒舀了一勺水,細細給院中靈植澆著,這些花草頗有靈性,水露灑下之后,便舒展著身姿,變得格外活潑起來。
待給這些靈植澆完了水后,裴云舒抬頭,便見到一道傳音符飛到了面前,他伸手接住,里面就傳來了師兄的聲音,“師弟,你下山一趟,師兄有東西要送給你。”
*
裴云舒御劍飛至山下,還未靠近,便看到了站在山腳邊的云城。
云城腳邊還有一個金色籠子,裴云舒下了劍,“師兄。”
二師兄抬眸,黑眸中就溢出了笑意,“師弟。”
離得近了,裴云舒才看清他腳邊籠中裝的是什么,竟是一只棕黃色的狐貍,只是這狐貍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自看到了他之后,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就直愣愣地看著他,瞧著十足的呆呆傻傻。
二師兄見他的目光放在了籠中狐貍中,嘴角的笑意加深,溫聲道:“我怕師弟在三天峰上太過寂寞,便抓來一只狐貍來為師弟解悶。”
這只狐貍還同被他殺死的那只狐貍十分相像,若是師弟見了,應當會喜歡才是。
裴云舒走進,蹲在籠子前,他上手去撫弄這黃毛狐貍的耳朵,只是這狐貍還在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裴云舒笑了,“瞧著沒半分靈動的樣子,倒是有些可愛。”
他抬眸看著云城,“謝謝二師兄。”
這幾日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對著云城展開笑顏,云城心中微動,他眸中柔了下來,伸手去撫裴云舒的發。
黑發柔軟順滑,裴云舒不動,目中去看向籠中狐貍。
狐貍反倒是目露驚愕,這人性化的情緒一出來,便讓它和其他的狐貍一下子區分了開來。
裴云舒伸出手,去捂住了這狐貍的一雙干干凈凈的眼。
他發上的手終于拿走了,裴云舒垂著眸,輕聲問:“師兄,你可知師祖喜歡什么嗎?”
二師兄一怔,“師祖?”
“我住在師祖的這處,師祖對我很是照顧,”裴云舒道,“上次還給了我一件天品級的法寶,師弟心中不安,也想回贈些師祖一些東西。”
云城擰起了眉,他細細思索著。
師祖修的是無情道,如此照顧云舒,怕是看在曾經“師兄弟”的情分上。師祖喜歡什么他是不知,但他知云忘喜歡凡塵東西。
想來也是有趣,云忘喜歡紅塵世俗,渾身沾滿了人氣,師祖卻是一塵不染,仿若沒有七情六欲。
“師祖見多識廣,不如去凡間看看,”云城,“若是有一些新奇玩意,師祖莫約會喜歡。”
“師弟若是想要去山下,師兄陪你一起。”
裴云舒站起身,他拎起籠子放在青越劍上,讓青越劍將籠子送去山上,便朝著云城輕輕頷首,“那便和師兄一起下山一趟吧,師兄今日可有空?”
狐貍被載著飛遠,忽而開始嚎叫了起來,一聲比一聲尖利刺耳。
云城皺起了眉,朝著那狐貍的方向看去。
只是還未思索,裴云舒便捂起了他的耳朵。
這輕輕一捂,自然是什么都隔不住的,云城卻被打斷了思路,視線從狐貍身上移開,轉回了裴云舒的身上。
裴云舒表情淡淡,似是做了一件尋常事一般,但捂在臉側的手卻是溫熱,帶著清香。
“師兄,”他緩聲道,“莫要與狐貍計較。”
這一臂的距離,云舒師弟從未主動離他這么近過,云城抬手,握住了臉側師弟的手,他喉結滾動一下,低聲道:“師弟說什么便是什么。”
裴云舒笑笑,便抽回了手,青越劍正好也飛了回來,便率先踩上了劍,朝著山下而去。
云城跟在他的身后,黑眸越來越亮,看著裴云舒的背影,眼睛不錯開一瞬。
裴云舒站了一會,似乎是累了,便盤腿坐在了劍上。
背脊挺直,但誰都看不到的面色卻蒼白極了。
放在腿上的手在袖中發著抖,他垂眸看著發顫的手一眼,不禁哂笑,原來不僅怕蛇,還怕師兄啊。
原以為只是不喜,現在才分清楚了,不是不喜,是害怕。
裴云舒從袖中掏出手帕,一遍遍擦著手,待到手心泛紅才將手帕裝好,等到了山下時,手心已經恢復原狀了。
他同二師兄走在街市之中,街市熱鬧,人流如織,但是需要些什么,才能從師祖哪里換來鎮妖塔呢。xしēωēй.co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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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山,裴云舒才回到了三天峰上。
小童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師兄,之前被青越劍送上來的那只狐貍被放在了房中,可是它不吃也不喝,就一直在叫著,這可怎么辦啊?”
裴云舒動作一停,“可是在我的房中?”
見小童點頭后,裴云舒便拿起了一份被荷葉包裹住的燒雞給他,“自己去吃吧。”
又拿起另一份進了房中。
他甫一進門,那只被關起來的狐貍就抓緊了籠子,朝他殷切地看了過來。
它應當是哭過,琥珀色眼睛周圍的毛發已經濕得透透的了,眼中還有水光,真是只愛哭的狐貍。
裴云舒走到籠子旁,索性也直接坐在了地上,他將衣擺撩起,烤雞放在一旁,打開了金色籠子。
籠子打開的一瞬,這狐貍就猛得撲了出來,裴云舒原先還以為它是要逃跑,誰知卻撲進了他的懷中,嗚咽地又哭了起來。
裴云舒訝然,隨后就是好笑,“怎么這般能哭。”
他輕撫著狐貍的毛發,應當是被他撫摸的舒服了,狐貍喉嚨中發出舒適的咕嚕聲,摸到尾巴時,先前普普通通的一根尾巴卻在這會變成了兩根。
裴云舒略顯驚訝地去摸著它的兩根尾巴,眼中含笑,“倒還是個不簡單的狐貍。”
狐貍看著他的笑顏,還含著金豆豆的眼睛又變得愣愣的了,半晌,它抬起爪子捂住了臉,兩根靈活的尾巴卻是輕輕纏在了裴云舒的手腕上。
裴云舒將它抱在懷中,將燒雞上的荷葉撕去,肉香味便蔓延了出來,在香味中狐貍狼吞虎咽,裴云舒背靠著床沿,閉上了眼,神情舒緩。
待到狐貍吃完了燒雞,用爪子勾著裴云舒的衣角時,裴云舒才睜開眼。
他將疲憊眨去,用帕子濕了水給狐貍擦了手和嘴,等狐貍干凈后,便摸著它的耳朵,“既然在這住下了,那便給你起個名字吧。”
狐貍又開始怔怔地看著他,瞧著竟有些悲傷意味。
裴云舒覺得是自己看錯了,他抱著狐貍起身,外面天色微暗,但明月已經升起。
他心中一動,“那便叫你重月可好?”
狐貍搖著腦袋。
裴云舒又沉吟一會,“月黑風高,那便叫你風高吧。”
他說著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狐貍忽的從他懷中跳下去,指著一朵花,焦急地轉著。
裴云舒看著他,又去看那朵花。
他心口忽而漫上一股悲意,眼中酸澀,一瞬漫起了水光,又被裴云舒硬生生壓下。
“好吧,”他,“那就叫你花月了。”,,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