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滴血,殺戮一氣呵成。
他的周身戾氣叢生。
明明畫面血腥詭譎,明明她膽小如鼠,可是見了此刻的李惻,知歲只覺得周遭溫暖如春。
“我沒事,你怎么來了?”
聲音輕輕的。
瀟瀟夜雨里,她不知不覺放松了身體。
李惻正要回答,知歲卻募地瞥見他身后的暗衛朝他襲來。
“小心!!”
幾乎是在她驚呼的同時,李惻便回頭將長劍精準地刺入了那暗衛的胸膛。
知歲長舒一口氣,對面的馮管事見此卻是氣急敗壞,他輕吹口哨,霎時間數不清的暗衛如雨后春筍一般冒了出來。
劍刃交鋒,锃亮的刀光與閃電同樣刺眼。
李惻身手矯健,一人周旋其中尚且無礙,可眼下他不僅要以一敵眾,還要保護知歲他們三人不受傷害。
這便有些難了。
馮管事精明,立刻帶領眾暗衛前仆后繼地打持久戰。
精湛的武功難以超越,但是一個人的體力卻可以耗盡。
兩相交鋒之下,李惻有些吃力。且那馮管事招式陰柔,不似平常武功的路數。不多時,李側的手臂上便被割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齊王殿下,得罪了。要是你們乖乖待在這北陵山莊,你們還是可以安然無恙離開的,可是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偏偏要亂走,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馮管事撂下狠話,手持長劍便沖上前來。
話音剛落,一把白扇倏地凌空而至。
白扇如同飛鏢一般襲來,將那長劍“嗡”地擊落了出去。
“馮管事,你未免也太大言不慚了!”
一襲白衣的的沈如白穩穩地落在了墨色衣衫的李惻身旁。
兩人一黑一白,仿如地獄里的黑白無常。
與沈如白一同而來的,還有大量王府培養的暗衛。
“還有我吶!你們這群嘍啰竟然欺負我們歲歲!看今天不把你們的皮給扒咯!”
少女豪邁的聲音響起,褚靈珊一襲紅衣輕躍而來,穩穩落在知歲右側,如同暗夜里一株筆直的曼珠沙華。
“靈珊!”
知歲又驚又喜。她知褚靈珊出生武將家庭,自幼便會習武,她并不驚奇,可她沒想到,靈珊這廝竟然和沈如白一起來了。
沈如白和靈珊是怎么知道他和李惻這兒的?
與此同時,沈如白帶著笑腔開了口:“小嫂子!我和子正早就發現這北陵山莊不對勁了,我們原打算兵分兩路去圍剿這幫狗賊。結果你家夫君剛出門,就碰上長豐來報說你帶著人去找你妹妹了,子正兄放心不下你,非要來找你。于是我們以一炷香為界,若一炷香子正兄還沒歸來,便是情況有異。這不我一過來,果然就出事了。趕來的路上,我碰到了褚姑娘,她擔心你便一同前來了!”
“是的,一聽如白哥哥這么說,我都擔心死你了!”
褚靈珊連連點頭。
感受到這么多人擔心自己的安危,知歲心里暖暖的。正要說話,忽然一陣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你們這些人!嘰嘰喳喳的聊天,是當我不存在么?”
馮管事提著劍站在對面,看著他們當著他的面一來一回地閑聊,一張臉都變綠了。
褚靈珊斜眼:“閉嘴吧你!一會有你說的時候!”
“你——!!你個潑婦!”
沈如白“噗嗤”一笑,不以為意地看向李惻:“子正,你和小嫂子一起去找那些姑娘吧,這里就交給我和褚姑娘。”
“好,一切小心。”
李惻泠然轉身,一手長劍入鞘,一手穩穩牽起知歲的手。轉身往那無邊暗夜走去。
至于一旁的覓兒和玉茉,則被仍在了原地。
知歲驚愕于李惻的毫不拖泥帶水,一連走出去好幾步,她還怔怔地盯著李惻的側臉發愣。
雨勢漸小,兩人從泥濘的小徑一路往上,很快便在荒山處發現了一個石洞的入口,入口大開,沒有絲毫遮擋,似乎是還來不及做任何掩護。
“小心腳下”
溫和的聲音在耳側響起,知歲抬頭,看到火光柔和李惻側臉的輪廓。
“好。”
此刻情勢緊急,知歲也顧不上自己那華美的裙子,任憑裙子拖在地上快步往前走。
越往里,燭火愈盛。
隱隱約約有啜泣聲傳來。
兩人走到底,一道鐵欄橫亙在他們中間。而在那鐵欄之后,七八個姑娘抱團躺在地上,一個個發絲凌亂,衣衫不整。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大腿遍布清淤,甚至還有結這血痂的鞭痕。
只一眼,知歲就遏制不住地想要干嘔。她的呼吸瞬間凝重,面色發白,連帶著胃里開始翻江倒海。
鞭痕,淤青,污濁……
五年前的相似的場景在又開始在她的腦海里蠢蠢欲動。
知歲雙腿發軟,差點站不住腳。
“歲歲?”
李惻察覺到知歲的不對勁,連忙擋在他面前,以為是他初次見到這般血腥的畫面而承受不住。
“沒事……”
知歲借著李惻的手臂稍稍站定了,旋即抬眼,忍著不適在那群姑娘們搜尋謝知落的身影。
與此同時,瑟縮在角落里的姑娘們聽到二人紛紛抬頭,看到他們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猛地沖了上來:“你們是來救我們的嗎……”
“求求你,放我們出去吧”
姑娘們一個個眼含淚花,面容凄楚。被折磨到失神的雙眼大大地睜著,驟縮的瞳孔折射著生的希望。
“求求你……我想起來了!”其中一個綠衣服姑娘看著知歲忽然瞪大了眼睛。她驚喜的指著知歲:“你是謝侯府的嫡長女謝知歲,我在宴會上見過你一次,求求你放我們出去吧,對了,你妹妹謝知落在這里,她被打暈了。現在還沒有醒來。”
知歲眉心抽動,她順著那姑娘的手看去,果真在角落里看到了謝知落的身影——這個蠢貨果然在這里!
“我們是過來救你們的,但稍安勿躁,我們先得打開欄桿上的鎖才能放你們出去。”
李惻的聲音沉穩有力,配合著他寬闊的身軀和身上那股巋然不動的武將氣息,那群姑娘們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李惻的目光落到那鎖上,仔細端詳了一會,眉頭緊蹙。
“怎么了?”
知歲輕聲出口。
李惻指向那鎖:“這不是尋常的鎖,這鎖里機關繁復,必須要有特制的鑰匙才能打開。”
“我看看”
知歲走近,瞥了那鎖一眼,旋即對李惻莞爾一笑:“小意思,我能打開。”
“你能開鎖??”
李惻訝然,看著知歲清秀的小臉十分的不可思議。一個官家出身的千金怎么會開鎖呢?在他的印象里,這些出身官家的姑娘們都只會琴棋書畫,穿針繡花。
他將信將疑地看著知歲,只見她胸有成竹地拔下頭上一根發釵來,將那發釵輕輕插入鎖孔,手腕輕輕發力,很快鎖扣里便傳來“啪嗒”一聲脆響。
“鎖、鎖開了……鎖開了! 太好了!!!”
“鎖開了!!我們能出去了!”
“謝謝姑娘!!!”
鐵欄那邊的姑娘們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歡飲鼓舞。
知歲笑著把門打開:“你們趕緊出來吧”
李惻眼睜睜地看著門打開,一時有些刮目相看——這個小丫頭還真把門打開了!
“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知歲對李惻粲然一笑:“我會開所有的鎖,只要是鎖,就沒有我打不開的。”
李惻抿唇:“確實意外,你是怎么會開鎖的,我明明記得謝侯爺的愛好是切菜,而不是開鎖啊?”
“噗——”
知歲被李惻這一句打趣逗得忍俊不禁,她將眉一揚,笑著諱莫如深地:“秘密”
李惻聞言輕笑,雖然好奇,但卻沒有多問。
姑娘們一個個都從鐵欄里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唯有兩人還待在籠中。
一個是知歲那蠢到頭的妹妹知落,還有一個便是那認出知歲的綠衣服姑娘。
謝知落是還處在昏迷中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而那綠衣服的姑娘似是雙腿有殘疾,走起路來步履蹣跚,此時其他姑娘都走出去老遠了,她才一瘸一拐地走了鐵欄邊。
感覺到李惻和知歲的目光,綠衣女子兀自笑著,眼底的憤恨卻怎么也掩蓋不住:“腳踝被那人打傷了,走不快。”
語調是輕輕的,可每一個字都是在咬牙切齒。
可想而知這里的姑娘在這里受到了多少非人的虐待。
知歲心底無味雜陳的知歲,她十分理解地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別難過,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等我叫醒我妹妹,我們就一起走。”
綠衣女子輕輕點了頭,知歲快步走入鐵欄內,用力拍醒沉睡的謝知落。
“啊!!別殺我!別殺我!”
謝知落從夢魘中猛然驚醒,似是夢到了極其可怕的畫面,眼眶中瞳孔驟然放大,黑色的眼珠子里溢滿恐懼。
她下意識地叫喊著,看也不看便抱住自己蜷縮在地上,像個被迫宰割的羊羔一般瑟瑟發抖。
知歲愣了片刻,因為她從來沒見過謝知落如此狼狽的模樣,從她有記憶起,這個討人厭的所謂妹妹總是一副趾高氣昂、嗤之以鼻的模樣。仿佛自己生來就超然出塵。
現下如此驚懼害怕,她還是頭一次見。此時此刻,為了安慰謝知落,知歲只好地輕輕拍了拍謝知落的肩膀。
誰知謝知落再次不可抑制地戰栗起來,整個人抖成了篩子。
“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知歲哭笑不得地:“謝知落。”
熟悉的聲音響起,蜷縮在地上的人倏地停止了戰栗。
謝知落一截截地抬起頭來,雙眼中的驚懼轉而被不可思議替代。
“謝知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