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南京轉(zhuǎn)了季,說涼就涼了下來,朱允炆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一時不甚著了道,這噴嚏鼻涕就沒停過。
為此,雙喜還專門備了倆伺候的,倆人捧著托盤,放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手帕。
坐在奉天殿的龍椅上,昏昏沉沉的大腦讓朱允炆恨不得抓緊下令散朝,但一大堆喋喋不休的官僚又讓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今年應(yīng)天府、浙江、江西的省考,準(zhǔn)備引進(jìn)《建文大典》中的部分內(nèi)容,計劃是以人文、青史為主,這部分內(nèi)容以分?jǐn)?shù)計,總分一百,按照吏部的考定計劃,占到總成績的六成。
策問考商鞅法的影響和時代意義,占總成績的四成。”
吏部尚書許不忌的奏稟讓朱允炆稍稍恢復(fù)了些許精神,雖然《建文大典》的編修還沒有徹底完結(jié),或者準(zhǔn)確來說,《建文大典》是一部永遠(yuǎn)不會完結(jié)的著作。
不過適用于眼下大明的地方省考,也屬實該搬上日程了。
以往學(xué)生們背經(jīng)史典籍,考八股定士,現(xiàn)在背《建文大典》,通曉人文青史。
朱允炆不來細(xì)分好壞,高下優(yōu)劣,時間一定會給出答案。
“吏部定題的事,內(nèi)閣什么意見。”
內(nèi)閣雖不喜許不忌的為人,但在這事上還是給予了支持,解縉作為《建文大典》的總裁,這次選定考題是他跟吏部做的對接,因此站出來表態(tài)。
“吏部的選題內(nèi)閣沒有問題,《建文大典》第一次適用于地方省考,在南直隸、江西、浙江三地先行試點,也是恰到好處的。”
“既然都沒有問題,那就這么定吧。”
許不忌堪堪退回班列,李景隆便站了出來。
今天這堂朝會,朱允炆總算等來了精神。
“陛下,臣前些日子風(fēng)聞邊軍、地方都司的兵將頗多恣意妄為之徒,深感立朝以來,承平日久致使軍紀(jì)散漫,而軍紀(jì)散漫不僅會為禍地方,更會使一支強(qiáng)軍變成散兵游勇。
雖說眼下我大明仰賴陛下之威,四海太平僅余疥癬戰(zhàn)事,但居安思危,故與燕王一道草擬了一份《整肅軍紀(jì)疏》,用于整肅軍紀(jì),望陛下批準(zhǔn)。”
李景隆一番廢話大意上還是要往自己臉上貼一層憂國憂朝的金。
當(dāng)然,朱允炆才不管他的借口是什么,只要這件事給辦了就成。
玉階下的小宦官接過奏本轉(zhuǎn)呈到御案之上,朱允炆假模假樣的翻看了幾眼,著重看了看軍紀(jì)的處罰力度,而后嘴角就挑起一絲淡淡的微笑。
都在他的預(yù)料之內(nèi)。
“燕王也有這個想法是嗎?”
面對朱允炆的詢問,看著這張隱帶笑意的臉,朱棣心中一陣發(fā)苦,我有個屁的想法,我只是想要拉那馬大軍一手而已。
“回陛下,臣與曹國公所想不謀而合,都有這個想法。”
既然朱棣搶著要背這口黑鍋,朱允炆也不能攔著不是,當(dāng)下也不再多做擱置,抄起大印就在這份奏本上卡上了章。
“軍伍之事朕不懂,總參和五軍府拿主意便是,朕無不允。”
一句不懂,朱允炆便把所有的臟水潑到了兩人身上。
兩人對視,俱都看出彼此眼神中的苦澀,到底還是朱棣強(qiáng)打起精神來,繼續(xù)說道。
“既然陛下批準(zhǔn),臣斗膽言定南侯之事,還望陛下開恩。”
朱允炆大惑不解:“馬大軍?他犯的事都有章程可依,哪里還需要朕開恩,該怎么處罰便怎么處罰就是。”
皇帝裝的一手好糊涂啊。
這下兩人誰也不吭了,再不多說,老老實實的退回班列,開始盤算起回頭下了朝,該怎么處理那馬大軍。
“行了,今天朕龍體不適,朝會就到這里,散了吧。”
眼瞅著還有一大幫文官躍躍欲試,朱允炆忙敲了鳴金鑼,扔下一句起身就走。
他委實是有些難受的緊。
“恭送陛下!”
送別的聲音倒是整齊劃一,出了奉天殿可就亂成了一鍋粥。
一大幫子總參、五軍府的武官圍著朱棣、李景隆兩人喋喋不休,他們事前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情況,從哪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個整肅軍紀(jì)的條陳,這誰受得了啊。
武官嘰嘰喳喳的跟一群老娘們一樣喋喋不休,什么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而文官集團(tuán)則圍在一旁看熱鬧,指指點點的好不開心。
用屁股想,這群文官也知道,此事必有內(nèi)情,而以皇帝的脾氣來說,這一刀落到武官身上,也絕對輕不了。
“吵吵吵,吵個屁啊!”
實在不耐其煩的李景隆當(dāng)場暴走:“看看你們的德行,一個個最低都是三品的武官,有點三品大員的樣子嗎?
上梁不正下梁歪,連你們都這個德行,地方各省都司能好到哪里去,再不整肅,都爛到骨子里去了。”
好一個李景隆,這番話說的,還真是夠偉光正。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知道曹國公打算怎么處理那馬大軍。”
嗣祖父之爵的武定侯郭蘭攔住李景隆問了一句,就換回后者一記白眼。
“沒聽到方才皇上說的話嗎,軍紀(jì)條陳在,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你問本公作甚。”
說罷,一揮袍袖揚長而去。
他得去詔獄把馬大軍的事給處理了。
雖然救馬大軍的是朱棣,但到底這份功勞算在他李景隆的腦袋上,任誰說,都會說是他李景隆一力將馬大軍救出來的,既然事已如此,那當(dāng)然要賣個順?biāo)饲榱恕?br/>
就當(dāng),交個朋友吧。
等李景隆趕到詔獄的時候,馬大軍還傻住了。
“你是來殺我的?”
在這詔獄里呆了快一個月,這還是李景隆第一次來。
要說是探監(jiān),馬大軍那是一百個不信。
五軍府這群勛臣是個什么德行他心里有一定的認(rèn)知,沒少在自己背后搗鼓。
“定南侯說的哪里話,大家都是武將,天然就是一家人,定南侯落獄至今,本公一直忙于軍紀(jì)的事這才無暇探視,倒是本公的不對,搞得莫名生分了。”
詔獄的環(huán)境讓李景隆很是惡心,硬忍著翻滾的不適感,李景隆臉上擠出幾絲虛偽至極的微笑,還煞有其事的雙手拍了拍馬大軍的肩頭。
“還好本公不是瞎忙,總算是為定南侯做了一些事情,所以這次本公來可是為定南侯帶了一份大禮。”
“是嗎?”
馬大軍有些狐疑的看向李景隆,后者說的話他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當(dāng)然。”
李景隆獻(xiàn)寶般的將那份朱允炆加印的奏本拿出來遞給馬大軍,卻被后者推拒。
“我不識字。”
這個泥腿子,呸!
心里暗暗嘲諷不屑,面上李景隆笑的更燦爛了。
“定南侯真性情,一點不做作,真是我輩武將的楷模,不妨緊,本公讀給你聽。”
說著,便開始喋喋不休的宣讀起來,直把馬大軍聽得傻眼。
他就算再傻現(xiàn)在也聽明白了,自己‘活’過來了。
“定南侯見諒,咱們這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李景隆清了清嗓子,當(dāng)著一眾看管的錦衣衛(wèi)大聲宣讀道。
“定南侯、云南都司都指揮使馬大軍酒后胡鬧、干擾地方政事,觸犯軍紀(jì),按由本公、燕王草擬,陛下御批通過的《軍紀(jì)整肅疏》之規(guī)定,著:
黜落馬大軍云南都指揮使一職,降三級,發(fā)往南京講武堂讀書識字。
另罰軍棍四十,以儆效尤。”
讀完之后,李景隆便一擺官袍,坐到一張椅子上,揮手間,左右?guī)淼膬擅遘姼罾舯阋蝗肆嘀桓竟髯叩搅笋R大軍的左右兩側(cè)。
打軍棍,降三級?
這算個屁的懲處啊。
馬大軍頓時喜笑顏開,都不用李景隆催,自己把褲子一拖,露出黑黝黝的倆屁股蛋,就往條凳上一趴。
“來!”
四十軍棍委實不是好扛的,但終究是皮外傷,聲是挺響,打得也不輕,血肉模糊的樣子讓人看著都疼。
但馬大軍還一連聲的說著:“謝謝曹國公,謝謝曹國公。”
作孽啊!
李景隆心中長嘆。
自今日起,他這個曹國公,就算是馬大軍的‘靠山’了。
晚節(jié)不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