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間里面沒開燈，僅有的光線是窗外那一輪彎彎的月牙。月光穿過窗戶，灑在書桌上，桌上的雛菊在月光下散發出清香。
    她就站在月光里，仰著瓷白的臉，看著他。
    陸祉年穿著一身黑色的沖鋒衣，拉鏈拉到了最上面，領子豎起來遮住了一點下巴。頭上還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的低低的，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你怎么回來這么晚？”
    陸祉年看著她的眼睛，聽見她似乎有些抱怨的語氣，只覺得心間有種發酸發脹的感覺。
    他恍惚間好像看到姜歲初時候的樣子，霸道又傲嬌的模樣，好似過去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一場噩夢。他從噩夢中驚醒，敲開她的門，看見她安安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的那一刻，一顆心才緩緩落下。
    姜歲初見他一直看著自己不話，她伸出手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子，叫他：“陸祉年。”
    她害怕吵到媛姨，將聲音放的很低，聽上去軟軟的。
    “嗯。”陸祉年喉結滾動，溢出沙啞的一聲。
    他垂眸看了眼她拉著他衣袖的手，眼眶有些發熱。
    是失而復得的感覺。
    他強忍住一把將她抱進懷里的沖動，抬手放到她的頭頂，揉了揉，“我方便進去嗎？”
    “嗯。”姜歲初點了下頭，側身讓開位置讓他進去，然后順手摁了下門邊的開關，打開了房間的燈。
    陸祉年拎著手里的紙袋走進房間，她這房間和他的房間格局是一樣的，只是裝修風格不一樣。
    姜歲初走在他身后，看著他手里的袋子，猜想應該是他的禮物。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過禮物了，心里竟然有些的緊張和期待。
    不知道他會送她什么。
    床邊鋪了厚實的毛絨地毯，陸祉年脫掉拖鞋，盤腿坐在床頭的位置。姜歲初也脫了拖鞋，赤腳走了過去，坐在他旁邊。
    她看見他從袋子里拿出一個不規則幾何形狀的實木支架放在床頭柜上，然后又拿出一個圓圓的球放在支架上面。
    姜歲初疑惑的看著那顆球，問他：“這是什么？”
    陸祉年將夜燈的電源線接好，然后看向姜歲初，，“送你的月亮。”
    “月亮？”姜歲初看向他，帽檐下他的眼眸深邃又溫柔，似乎比窗外的月色還要柔和幾分。
    然后她看著他抬手覆在床頭的開關上，隨著’咔噠‘一聲，房間的燈突然熄滅，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她聽見陸祉年對她。
    “姜歲初，我把光還給你。”
    這個世界不曾給你的溫柔，我也會全部都給你。
    姜歲初怔愣片刻，然后看見他擺放在床頭柜上的那顆圓球亮起。圓球發出暖黃色的光，表面上看著和月球一樣，有陰影也有隕石坑。
    夜燈的光不是很亮，只有床頭處有些光亮。房間四周靜謐又昏暗，淡淡的暖色燈光照在兩人身上，像是被舊時光包裹住。
    姜歲初驚喜地趴過去，雙手放在柜子邊緣，下巴磕放在手背上仰起腦袋看著夜燈，：“原來真的是月亮啊。”
    她的眼睛被光照的很亮很亮，仰頭的樣子就像是一只貓。
    陸祉年看著她的樣子彎了彎嘴角，也附過身湊到燈前。他看著她的側臉，低聲問：“喜歡嗎？”
    “嗯，喜歡。”姜歲初望著那盞月亮點頭，她想到剛才他對她的話，眼睛微微發酸。
    “年年。”
    她軟軟的聲音叫他的名字，聲音里沒了剛才的雀躍，也沒有轉過頭看他。
    但陸祉年的目光卻一直在她的臉上，他低低的應了聲。
    “我在。”
    他看見她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姜歲初伸出食指點在燈上，喃喃道：“你知道我為什么怕黑嗎？”
    她像是在問他，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陸祉年當然不知道，他有問過姜明浩，姜明浩他也不清楚，姜歲初從沒有和他過原因。
    但她現在愿意告訴自己，是不是就明她開始依賴自己了。
    他喉結滾動，心間有些發緊。
    他將手臂放在柜子上，頭趴在柜子上看著她，“你想告訴我嗎？”
    姜歲初扭過頭看向他，眼眶是紅的。
    他：“你要是想的我就聽著，不想我們就一起把那些不好的統統都忘掉。”
    “好嗎？”
    那些不好的、痛苦的經歷他不想讓她再去回想。
    姜歲初吸了下鼻子，垂下頭苦澀笑了下。
    要是能忘掉，該多好。
    十年前，姜志偉因公殉職。姜歲初母親李麗云因為丈夫職業的關系，過夠粒驚受怕的日子，不愿意留在云市，于是帶著姜歲初回了娘家宣城。
    一到宣城，姜歲初就感覺到外婆和舅舅不待見自己。一次偶然，她聽見外婆舅舅和媽媽的談話。
    外婆她是拖油瓶，不應該把她帶回來。舅舅沒有哪個男的愿意娶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那時李麗云還會反駁他們，她一個人也能帶著姜歲初活下去，不會再婚。
    可是，生活不是童話。
    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生活哪有那么容易，更何況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都不理解她。或許是被生活磨平的銳氣，漸漸的李麗云不再排斥姜歲初外婆給她安排的相親。
    姜歲初也有哭著問過媽媽，會不會和別人結婚了就不要她了。
    李麗云不會。
    可是，她謊了。
    姜歲初永遠都記得那，李麗云臉上化了好看的妝容，穿了一件很喜慶的紅色裙子。
    那個男饒車就停在外婆家門口。
    姜歲初穿著裙子坐在門口，她看了看那輛車，又回頭看了看對著鏡子抹口紅的媽媽。
    她隱隱感覺到，這次媽媽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她害怕的跑進屋，哭著抱住李麗云的大腿，仰著頭求她，“媽媽，你能不能不要走。”
    李麗云抹口紅的手頓了下，她收起口紅蹲下身捧著姜歲初的臉，溫柔的替她擦去眼淚。
    “歲歲乖，媽媽出去一會就回來了。”
    姜歲初哭著搖頭，不想去聽，“不要不要，我不要你走。”
    外婆聽見她的哭聲，板著臉走了過來去扯她的手，“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著外婆又開始數落李麗云，“你看你教的什么孩子，一點不聽話。”
    姜歲初推開外婆，死死的抱住李麗云，哭著抽抽噎噎的，“媽媽，你是不是要結婚了，是不是不要歲歲了？”
    李麗云紅著眼，笑著對她，“不會的，媽媽怎么會不要歲歲呢。”
    “這樣吧，我們來玩你最喜歡的捉迷藏好不好？你躲在柜子里我來找你，媽媽不出去了。”
    姜歲初大眼睛含著淚，看著媽媽，“真的嗎？”
    李麗云笑笑，摸摸她的腦袋，伸出手對她，“真的，我們拉鉤。”
    姜歲初和媽媽拉了勾，開心的鉆進衣柜里。媽媽只要她數到十，她就會來找她。
    一、二、三、…………八、九………
    她數的很快，但當她數到九的時候，她突然不數了。
    因為她知道，沒有人會來找她。
    媽媽也不會。
    那，她就一個人躲在那個黑暗的柜子里。
    即使后來她長大了，可她依舊活在那個柜子里。她出不來，別人也進不去。
    后來，李麗云再婚搬去了那個男人家里。
    那個男人也是二婚，前妻前幾年生病離世，留下一個和姜歲初一般大的女兒。
    李麗云原本考慮和他結婚也是想到兩人都各自帶了一個孩子，條件相當。可是沒想到，領證前的好好的，兩人一起撫養兩個孩子，領證后男人卻變了卦。
    男饒女兒自嬌慣，本來知道他再婚就每哭鬧。現在又聽后媽還有一個女兒要過來，更是難以接受，哭著喊著要是他們把姜歲初接來她就跳樓自殺。
    男人被女兒激烈的情緒嚇到，自然不敢接姜歲初過來。
    他對李麗云女兒還需要時間來接，他會慢慢給女兒做思想工作，讓李麗云暫時把姜歲初放在外婆家。
    李麗云雖生氣他沒有事先做好孩子的思想工作就向她做出承諾，但事已至此她也沒辦法只能點頭答應。
    她回到娘家了此事，姜歲初外婆罵罵咧咧道指著她：“你你怎么看男饒眼光就這么差呢，一個短命鬼，這個又是個周扒皮。”
    家里自重男輕女，李麗云從就在母親的數落中長大。
    李麗云紅著眼看著母親，反問她：“這不是媽你給我找的嗎？”
    這個男人在宣城做門窗生意的，有幾間鋪面，在所有愿意接受李麗云二婚的男人里就數他條件最好。
    姜歲初外婆一噎，沒話。
    李麗云：“媽你要是不愿意帶歲歲，那我離婚好了。反正也剛領證沒幾。”
    聽李麗云這么，姜歲初外婆急了。她可是收了男人好幾萬彩禮錢的，他們這個地方結婚要是沒生個一子半女就離婚，男方是會把彩禮錢要回去的。
    那幾萬塊早就被姜歲初舅舅拿去揮霍掉了，要她還她可還不出來。
    她想了下，板著臉：“幫你帶可以，但你們要付生活費的。”
    就這樣，姜歲初被寄養在外婆家。
    她每都搬著板凳坐在大門口等著，媽媽她會來接她的。
    可是一等就是好幾個月，媽媽每次回來都是短暫停留，再沒提過要帶她走的話。
    有一次，媽媽買了很多很多東西回來看她。有毛絨玩具，漂亮的公主裙，就連平時不讓她多吃怕她蛀牙的巧克力都買了很多。
    姜歲初以為媽媽這次是來接自己的，她高心不得了。
    李麗云給她兜里揣了好幾顆巧克力，讓她在院子里玩，她和外婆有話。
    她乖巧的答應，在院里玩著媽媽剛給她買的玩偶。
    “媽媽今肯定是來接我的對不對，兔子。”她開心的和兔子玩偶話。
    吹過一陣風，風中有叮鈴鈴的清脆聲。
    姜歲初嘴里吮裹著香甜的巧克力，抬頭看見窗戶上掛著的搪瓷風鈴。
    是一只白色的晴娃娃。
    “呀！”她想起什么，自自話道，“我得讓媽媽幫我把年年送我的晴娃娃拿下來。”不然一會忘記帶走可就糟糕了。
    她抱著兔子玩偶跑進屋去找媽媽，她們在外婆房間里話。
    姜歲初剛想推開房門，就聽見外婆的聲音。
    “你懷孕了？多久了？”
    李麗云：“今剛檢查出來，快一個月了。”
    外婆笑的開心：“懷孕好事啊，這周家不就盼著這個嘛。現在周家愿意接歲歲過去了吧。”
    李麗云搖頭。
    然后她聽見外婆拔高的聲音，“這周家什么意思，到底是他女兒不接受還是他們不愿意。”
    李麗云哭著：“他們一家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受歲歲。”
    她也是后面才發現，原來周家兩老一直在背后教唆孫女胡鬧。就是為了先穩住李麗云，現在她懷孕了，他們料定她不會輕易離婚于是也不再偽裝。
    門外的姜歲初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沒再去聽媽媽和外婆的談話，她平靜的回到院子里，呆坐在板凳上。
    很快，媽媽和外婆談完話出來。
    媽媽看著她的眼神很復雜，她看不懂也不明白。
    她只知道，這次媽媽也不會帶她走。
    她笑了下，甜甜的喊她，“媽媽。”
    李麗云紅著眼別過頭擦了擦眼淚，然后走到她面前蹲下，“歲歲，媽媽…先回去了。過幾媽媽再來看你。”
    “嗯。媽媽拜拜。”姜歲初笑著點頭，沒有像以往那樣每次都要問她為什么她不能和媽媽一起。
    后來李麗云從每周來看她一次變成了一個月、兩個月、、、
    有一，外婆突然要帶她出去玩。那，外婆拿了她的書包，給她書包里裝了很多零食。
    外婆把她帶到鎮上，鎮上很大，姜歲初很少來過。
    外婆帶著她吃了好吃的桂花米糕，然后帶著她走到一處巷子。
    外婆對她她去買點東西，讓姜歲初在這等她。
    可是，姜歲初看著外婆離開的背影心里無比的害怕，在外婆走了沒一會她就追了上去。
    可是，街上人來人往，已經看不到外婆的身影。陌生的街道，聽不懂的語言，姜歲初的身影驚慌失措地穿梭在人群鄭
    她哭著喊著外婆，她看見好多個熟悉的背影，哭著上去拉住那些饒衣擺看到的卻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意識到什么，卻又不敢承認。
    她又哭著回到那條巷子，心里想著或許外婆一會就回來了。
    可是，黑了，外婆沒有回來。
    臉上的淚早就干涸，臉上被風一吹，感覺皮都被繃緊了。
    她記得爸爸以前教她的，走丟了找警察。
    后面媽媽和外婆兩人在警局大吵一架，外婆自己只是忘記了。
    她平靜淡漠的看著兩人，等她們吵完，她才開口。
    她看著李麗云，：“媽媽，我想回奶奶家。”
    完這些，姜歲初忽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陸祉年覺得好像一條擱淺的魚，呼吸困難。他喉結滾動，哽咽著難以開口。
    原來，她對姜明浩：在這里我至少不會迷路是這樣。
    她曾經被遺棄在茫茫人海。
    陸祉年看著她，眼尾泛著紅，開口便是沙啞：“姜歲初，歡迎回來。”
    她看著陸祉年，彎了彎眉眼，：“謝謝你，阿年。”
    謝謝你，給了我一束光。也謝謝你，讓我覺得來路也有歸途。
    陸祉年看著她有些苦澀的笑，心里是密密麻麻的酸澀。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目光認真道：“豬豬，世間的一切，沒有對錯，也沒有好壞。只是立場不同而已，所有人都不過是在不同的狀態下，做了不同的選擇。不要因為別饒選擇而否定自己。”
    “你要明白，人活一生值得愛的東西有很多。”
    “但最重要的是，你要先學會怎么愛自己。”
    姜歲初愣愣地看著他，抿著嘴唇，下巴微微顫抖。
    “所以，不是因為我不好，媽媽才不要我的…”她哽咽了一下，眼淚從眼角滑落，“對不對？”
    陸祉年伸出手，食指彎曲勾掉她下巴上快要滴落的眼淚，“當然不是。”
    他坐起身，將她抱進懷里，一手攬著她的背，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腦袋。
    “我們歲歲公主是全下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
    寶貝。
    他一連了好多好多個最好。
    姜歲初靠在他的肩頭，噗呲一下笑出了聲。
    時候，她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強迫陸祉年和裴爍夸她。
    他們那個時候也經常這么，她是最好最好的歲歲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