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皇子喊的是“太子”而非“皇兄”就能看出來,太子和弟弟們的關系是真的不好。
主要還是太子,他討厭軒王以外的弟弟,不然他也不會在幼時說出自己疼軒王不是因為把軒王當弟弟,而是把軒王當兒子這樣的話,惹得皇帝開懷不已。長大后他雖有所收斂,但還是讓弟弟們清楚意識到,太子不僅是他們的皇兄,更是這個國家的下一任掌權者,他和他們是全然不同的存在。
甚至有時候遇到太子,他們都會有種遇到父皇的緊張感。
皇子里頭年紀越大的對此感觸最深,所以他們也因李文謙與太子的相似而感到恍惚,聽見三皇子對李文謙喊出“太子”時,不由得和三皇子一塊,把李文謙當成了曾經的大哥。
原本太子在時,他們自然不敢肖想什么,再有能耐也不過是當個閑散王爺罷了,后來太子病逝,他們便心思活絡起來,哪怕皇帝封了李文謙當皇太孫,他們也覺得李文謙年紀這么小,說不定哪天就長歪了性子惹了皇帝厭棄,故而不肯死心,依舊覬覦大位。
直到現下見到李文謙,他們那顆躍躍欲試的野心就如狂風中的燭火,虛弱地搖曳著,下一瞬就會被熄滅。
或者說已經滅了。
他們有一個算一個,自小就活在太子的俯視之下,他們對太子的敬畏旁人根本無法理解,所以誰也不會相信,他們會因為一個九歲小孩產生懼怕之心。
軒王將眾人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心嘆皇兄就是皇兄,即便不在了,也能憑著往日的行事,冥冥之中護佑文謙。
而李文謙,他不知道他那太子爹當年有多霸道囂張,也因此沒有發現,他光靠著那像極了他爹的樣貌與氣場,就足以鎮壓他這幾個野心勃勃的叔叔們。
李文謙開口,提醒三皇子:“三叔是把孤錯認成父親了?”
三皇子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反應,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可要討回面子已經沒可能了,面對像極了太子的李文謙,一身狼狽的他根本無法端起作為叔叔的架子。
李文謙見三皇子嘴唇嚅動卻說不出話,淡淡道:“看來尚鳴姑姑那一腳踢得不輕,不如三叔先回去,叫宮里御醫來好好看看?”
李文謙用的明明是問句,說完卻不等三皇子同意,直接叫了人送三皇子離開。
三皇子被人七手八腳地扶著,本想停在原地,隨便說些什么都好,絕不讓李文謙牽著他的鼻子走,仿佛這樣就能突破心理障礙,拂去太子曾經留下的陰影。
可直到離開公主府,他始終沒能對李文謙說出一個不字。
乘上離開的馬車,他捂著肚子靠在車壁上,不知是肚子更疼了,還是自尊心裂了。
三皇子離開后,李文謙扭頭看李余,全然沒有方才的說一不二,看起來非常有孩子樣:“我是不是來晚了?”
居然連自稱都改了回來。
李余:“哪啊,都沒開始呢。”
李余看向眾人:“要不我們……先入座?”
二皇子看李文謙露出孩子模樣,提著的心稍稍放下,招呼道:“是啊,都入座吧,別站著了。”
在場除了李文謙,年紀最小的就是小十和老九——十一和十一之后的皇子們都還住在宮里,要叫他們過來少不得叫上皇后的小十三,李文謙擬定名單的時候想到這一層,干脆宮里的皇子一個都不叫。
老九方才也被李文謙所展現出來的氣場給震懾到了,之后看李文謙恢復孩童模樣,不免心存僥幸,覺得他方才就是狐假虎威,一個九歲小孩懂什么,再說了,自己還是他叔叔呢。
當叔叔的怎么能被侄子嚇到。
老九頓時就把他母妃叮囑他的話給拋到了腦后,扯著吊兒郎當的嗓子,酸不拉幾地說道:“說是這么說,可這座位怎么坐?是按照年齡輩分,還是按身份高低?”
要按年齡輩分,首座該是二皇子的,李文謙在末座,但要按身份高低,首座就該是李文謙的。
這就很尷尬了。
然而李余卻隨口說了句:“我是東道主,自然是我坐首座,剩下的就看著來唄,你們跟誰熟就和誰一塊坐,免得話不投機,吃頓飯都尷尬。”
李余這一手是誰都沒想到的,因為壓根就沒人這么坐過。
眾人正面面相覷,李余已經走到位置上坐下了,李文謙跟著在李余身邊坐下,理由非常簡單:“我和姑姑最熟。”
軒王坐著輪椅,速度也不慢,因為這次宴席是能帶家眷的,他把自己媳婦安驚羽帶過來了,安驚羽知道自己丈夫現在就是個侄控,想也不想就把自己丈夫的輪椅推到了李文謙身邊,并將多余的椅子給搬開了。
老九目瞪口呆,他望向二皇子,二皇子本就不是很強勢的性格,又對李文謙方才的表現心有余悸,所以屈服地非常快:“這法子倒是新穎。”
說著就丟下老九,坐到了李余另一邊,他沒帶家眷,所以是一個人落座。
七皇子安郡王是帶了媳婦的,他在二皇子身邊落座,尚鳴一看那安王妃長得好看,就跑安王妃身邊坐去了。
小十捂著臉,很猶豫。
她一邊覺得尚鳴方才幫了自己,這個時候不和尚鳴一塊坐未免太白眼狼,一邊又覺得尚鳴同安王妃搭訕的舉動太糟心,根本不想湊過去。
她猶豫來猶豫去,沒什么存在感的老八走到她身邊,低聲拜托她坐到安驚羽那。
小十很心動,但還是問老八:“我干嘛聽你的。”
老八小聲解釋:“你若坐到五嫂身邊,我跟九弟就是挨著四姐和你了。”
桌子是圓的,這么一圈坐下來,小十若坐到尚鳴身旁,那老八和老九中必然有一個要坐到安驚羽身邊。
雖是叔嫂,但畢竟不如兄妹坐一塊自在。
小十因老八話里暗藏的意思而雀躍,證明老八還是把自己當妹妹的,哪怕她已經被過繼到了端王府。
但她性子差,明明很樂意坐過去,卻還是在嘴里嘟囔,一副自己很勉強的模樣:“老古板,好吧好吧,我就幫你這一回。”
說著,她坐到了安驚羽身邊
李文謙吃著李余給他夾的蜜汁鴨舌,視線在不起眼的老八身上停留了片刻。
老八母族不顯,皇帝也不怎么在意他,所以在皇子里頭非常不起眼,甚至就連提早出宮建府也是受了老九拖累,李文謙本以為他像二皇子一般,會是個庸庸碌碌的,如今看來他有幾分聰明,只是缺少施展的舞臺。
李文謙不可能什么事都依仗軒王,等林之宴倒臺,他需要別的勢力制衡軒王,朝堂之上他已經在著手準備了,老八若能拿來用,倒也便利。
吃過午飯,眾人又在李余府上參觀了一圈,隨后二皇子率先告辭,接著是老八老九以及安王。
小十臉被打了還在疼,沒心思繼續待著,便也走了。
尚鳴是和軒王夫婦一塊離開的,姐弟倆似乎還有別的事情要商量。
最后剩下李文謙,他一直在李余這待到宮里來人催他才離開,他滿心不舍,因為李余在公主府上專門給他留了個院子,不是客院,就是給他的,還說他若在宮里待煩了,沒事可以來公主府住幾天。
李文謙特別喜歡那個院子。
李文謙離開后,李余去洗了個澡,洗完澡坐在窗戶邊,看著窗外很是迷茫。
無論是在宮里還是在山莊,她都是要上課的,因此一天里許多時間都花在了上課和寫功課上頭。
如今出了宮,不用上課,她該做些什么來打發死不了的時間呢,研究男女主角嗎?
雖然有些膈應,但要能回家,也無不可。
李余找來桂蘭,叫她派幾個人去東平侯府門口盯著,記下進出都有哪些人,再派幾個去打聽蕭若雪最近的動向,越詳細越好。
桂蘭應下,挑出適合的人選去做李余吩咐的事情。
……
李余搬家后的第一晚,云深霧重,月亮都被藏到了云朵后頭。
忽然,一只貓躥上高墻,跳進了公主府中,跟在那貓身后隱藏自身蹤跡的,是一穿著黑色武袍,身上帶傷的青年。
那青年按著傷口在侍衛巡夜的公主府中到處亂竄,竄了許久才終于摸到主院。
大約是因為搬了家的緣故,李余半夜睡得并不熟,一點動靜都能將她驚醒。
李余盡力忽視,偏偏窗外傳來了樹枝折斷的聲音,動靜太大,李余睜開眼問那守夜的丫鬟:“怎么回事?”
她院里那棵樹可粗壯得很,這得是多大的風才能把樹枝給刮斷?
“奴婢這就去看看。”丫鬟端起燈盞走到窗戶邊,推開窗戶。
窗外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能被桂蘭安排來守夜的丫鬟膽子都不小,她拿起燈往外照了照,實在沒看到有什么異常的地方,正奇怪,突然就聽見一聲貓叫,便將窗戶重新關上,并對床帳里頭的李余說道:“殿下,是只貓。”
真的嗎,我不信。
李余掀開床帳下床,趿著鞋走到窗戶邊。
她輕輕推開才剛關上的窗戶,撲面而來的漆黑嚇得她沒有絲毫停頓,反手又把窗戶給關上了。
是貓是貓,一定是貓,能把樹枝都壓斷,沒準還是只橘的。
李余回到床上,步子快得好像再晚一點,就會有只骷髏手從地底下鉆出來,抓住她的腳一般。她甚至不敢回頭看那丫鬟,拉攏床帳裹好被子,被子尾端還壓到腳下,給自己上了個雙重結界。
待找回安全感,李余才開始尋思要不要養只貓,古代可沒有狂犬疫苗,若貓趁她不備咬她一口,沒有預料的她心里定然不會想著要死,自殺禁止條例就不會啟動……
有了新思路的李余逼著自己緩緩睡去,絲毫不知一墻之隔的聞府,此刻有多熱鬧。
“果然是沖著安慶公主來的。”一神武軍侍衛看著同僚將被打暈的青年捆起扛走,對墻下站著的男子說道:“長得還真不賴,連苦肉計都用上了,這是鐵了心要當殿下的入幕之賓啊。”Xιèωèи.CoM
厚厚的云層終于舍得把月亮放出來一會兒,月光灑落,那男子卻站在高墻投下的陰影中,別說樣貌,就連身形輪廓都看不清。
他背靠著墻,沒回侍衛的話,滿腦子都是方才的情景——
他把青年打暈扔過來這邊,正要跳下墻的時候,窗戶被人打開了。
他曾有過夜探敵營和林間潛伏的經驗,忘了那丫鬟不懂武功,習慣性停下所有動作,免得自己被發現,隨后貓叫響起,丫鬟關了窗戶,他出于謹慎想等丫鬟離窗遠些再跳下墻,誰知窗戶再一次被打開,這次開窗的不是丫鬟,而是李余本人。
男子頭一回因自己的目力而苦惱,居然能在那么微弱的燈光下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無論是李余那只著一件寢衣,單薄到仿佛風一吹就能被吹走的瘦弱身軀,還是那微敞領口露出的大片雪白……
男子往后一靠,用后腦勺輕輕磕了一下墻,心嘆——
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m.w.com,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