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沒事,皮肉都翻出來了。”
“噯,別碰,疼。”我倒吸涼氣。
“任書語。”
我轉過頭去看,蕭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大家沒事都在學校里晃蕩。
“任書語。”他走上幾步,對秦歌點頭,“小孩子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
“去死,少裝,你跟我一樣大。”我沒好氣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沒什么,我也是剛好從體育館出來的時候碰到她的,脖子上不知道怎么搞的,被抓了一道。女生打起架來也夠叫人膽戰心驚的。”
“受害者是我,我可沒有打她。”我立刻旗幟鮮明地表示我但是清白的。
“你先走吧,這邊有我處理就行了。”蕭然把我身上秦歌的衣服還給他,后者點頭說,那你妥善點處理,別把事情鬧大了。
蕭然不耐煩地揮手,行了,我清楚,不會亂來的。
我站在那里下意識地抱著胳膊,不是很清楚他們在說什么。唯一清楚的是夜里好象確實是蠻冷的,我怕冷好象不是蓋的,五月份的夜晚,只聽見我的牙齒在上下咯咯的打冷顫。
“冷?”他問。
我忙不迭地點頭,期待他發揮人道主義精神把他身上的那件給扒下來給我取暖。事實證明,我果然還是青春年少,年幼無知,惡魔撲騰兩下翅膀,我就把他當成天使了。
“那就好,讓你凍一凍,腦子清醒點就知道大半夜的跑出來是什么滋味。”他的笑容不變,甚至更加和藹可親,說出的話卻叫人心口拔涼拔涼的。
我把胳膊抱的更緊,耷拉著腦袋,恨不得身體縮成一團。
他嘆氣:“敗給你了,說句軟話都不肯。”言罷從手里的袋子里拿出衣服,天黑加上心里在想別的事,我剛才還真沒注意到他拎著個袋子。
“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是從床上跳下來就走,什么外套也不會帶。幸好咱們的校服長的雖然難看了點,倒還適合你穿。”這號鳥人,我都身心俱疲,他還不忘打擊我。
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推開衣服就走。胳膊被他拽住了,他滿臉不可思議,“小姐,脾氣倒不小噢。別氣,別氣,先把衣服穿起來,真凍感冒了。”
我想跟他鬧脾氣也沒皮沒臉的,人家這么厚道出來找你就已經夠仁義的,非親非故的,再鬧就太沒意思了。默默地接過衣服穿上,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又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我的配合倒讓蕭然有些不知所措,幫我整理好衣領,他沉吟了片刻,說:“還是先去醫院處理傷口吧。”
當然不好吵醒門衛,我們是翻墻出去的。干這我沒經驗,蕭然卻是熟門熟路,圍墻有一段老墻不算高,他幫忙搭把手,我就順利地過去了。
五月的夜晚,街上很寧靜,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的又細又長。我不想講話,本來是很想跟別人說說心里的委屈的,可是看到他的時候,又忽然覺得說什么都沒有必要。他跑出來找我,想必已經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我不時靜靜的吁出一口氣,居然也有隱約的白霧。這是我面對問題時的習慣,自己慢慢想,慢慢思考好最壞的惡果,再考慮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只要可以,就義無返顧地去做。可是這次,我確實沒經過大腦思考,當時是氣急了,根本顧及不了太多。也是,我都已經暴走了,思前想后還叫什么暴走。
處理完傷口已經近三點了。想想回去也沒有覺可以睡,我倆干脆坐在麥當勞里面等天亮。
“看來心情確實是差到家了,連雞腿都不要吃了。”
我白了他一眼,“誰說的,我不過是想減肥而已。”
“吃東西吧,放心地吃。別怕明天的事,大哥是白叫的?我怎么著也不能讓人欺負我妹子啊。”
“我怕我會被處分,我得罪生活老師了。而且夜不歸宿,只要宿舍的那幾個再齊心協力地咬一口,起碼是警告處分。”我拿勺子把奶昔攪來攪去。夜不歸宿這事可大可小,小到男生比方說林風之流完全無視隔三岔五就溜出去包夜,大到可以被學校處分。關鍵是有沒有人緊抓著它做文章不放。
“處分而已,又不是要你坐牢。”他笑嘻嘻的,不以為意。
我的臉登時就煞白,其實直到坐在這里把前后事情捋了一通,我才開始想清楚我有多莽撞,不禁后怕起來。
“別,別,別。這種事情你還真禁不起逗,開個玩笑就把你嚇成這樣。”他抓起我的手,輕輕地拍打,“不怕,不怕,不會有處分的。什么事都不會有。你現在膽子怎么這么小,手都冷成這樣了。”
我抽回手,縮進袖子里,悶悶道:“奶昔冰的。”
他啞然失笑,從桌子上方探過手拍我的腦袋,我朝他翻白眼,忍不住笑了。
半晌,我下定決心拿起雞肉卷,漫不經心道:“我的膽子確實變小了很多。你最初認識我的時候我大概還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因為我覺得自己很優秀也很努力,只要我認真去做了,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屬于我。可是后來碰見了那些事情,讓我開始懷疑生活是否如我想象中的樣子。我很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諸多的不公平,有特權,有照顧,有后門。可是這跟我真正遇見這些事情畢竟有根本上的不同,一種是過客,悲歡離合過眼云煙,最多感慨唏噓兩聲;但另一種卻是切身體會,眼睜睜地看自己被別人用卑鄙手段暗算了卻無能為力。你還記不記得初三的時候我被人擠掉j中名額的事,那時候你告訴我,如果我是最優秀的,那么我就不會被別人取代。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同時,如果沒有那些背地里使壞,我照樣不會被取代。優秀的定義是什么,只要他們想找理由玩陰的,我就永遠不夠優秀。我真的真的很討厭這些事,可是我又沒辦法改變,所以我害怕,我怕自己沾上了任何污點都會洗刷不掉,然后就萬劫不復。——好啦,你不會有這些煩惱的,我喜歡胡思亂想,隨便說說,你就隨便聽聽,不要往心里去。哎呀,不要這種表情,女生多半愛胡思亂想的。”
我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無計于施的時候干脆用手去擋他的眼睛。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沉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樣說會給你造成這樣的影響,別逼迫自己了,你已經很優秀了。別擔心,還有我呢,你不會有事的。這次不會有事,以后也不會有事。”
“哪有,我哪有逼自己了。只不過我這個人很無聊,不看書學習就不知道該做什么事情。最悲哀的是我寫作業時居然還覺得蠻開心的。”
“怪胎。”他搖頭,拉我起來。當時我也沒意識到被他牽手走有任何不妥,呃~準確點講,我根本沒注意到我的手正被他牽著,只覺得手上好象還蠻暖和的。
走到學校的時候,天才蒙蒙亮。門衛大叔看到我們,熱情洋溢地打招呼:“兩個小家伙來得好早。”汗——如果他知道這兩個來的很早的同學實際上是徹夜不歸,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可想而知迎接我的仗勢有多大。在杜大小姐的鬧騰下,早自習還沒結束,班主任、年級主任、教導主任已經在辦公室里如三座大山,我懷疑校長沒出動是因為他老人家還沒有上班。
我看見秦歌站在辦公室的中央對我微笑的時候,我就知道串供已經順利完成,心里頓時一片輕松。我解釋說,昨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脖子上被杜心妍抓的傷口越來越痛,用手一摸,滿手的血。我心里害怕,就跑出去想找校醫給處理一下傷口。結果走到行政樓才意識到校醫早已經下班了。
“然后她就遇見了我,我剛從體育館整理好東西出來。看她傷口確實蠻嚴重的,我就勸她去醫院看看。人指甲里面細菌最多,傷口要是不處理好感染了就麻煩了。何況她一個女生,脖子這么顯眼的地方留下傷疤多難看。”秦歌話說到這里的時候,我偷偷瞥了眼三人中唯一的女性——班主任,她果然摸了下自己潔白的脖頸。我心里不由暗暗好笑。
“我怕她一個人去醫院會有危險,就陪她去了。主任,我得向你坦白從寬,那個時候實在是太晚了,我不想吵門衛大叔,就帶她翻墻出去了。在醫院處理好傷口以后,她說這么晚回去會吵到舍友,她心里過意不去。所以我找了我媽過去的一個下屬幫她空了張床睡下。然后我就自己回家去了。囔,她的病歷還在我這里,醫生寫的證明也在。我當時還奇怪她為什么一定要讓醫生寫下證明,今天來看到這架勢算是明白了。”秦歌似笑非笑,把那些證明我清白的東西放到了教導主任面前。
年級主任明顯臉色尷尬,輕咳一聲,避重就輕:“任書語啊,你也是個好學生,以后出去要先跟老師說一聲知道不知道。不然我們該有多著急。”
著個p急,我心里鄙夷,要是沒有杜心妍的這番鬧騰,誰知道我昨天夜里不在宿舍的事。
“昨天晚上我跟杜心妍起沖突的時候,我因為生氣口不擇言惹惱了生活老師。我想我若是再吵醒老師的話她肯定會更加生氣,所以我就沒說。加上當時我也沒想到得去醫院才能處理傷口,所以……老師對不起,是我做錯了。以后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裝小樣,裝可憐,分工合作,我的任務就是要在老師們心目中確立絕對無辜的形象。這時候,我平素的良好表現就起作用了。盡管老師們來勢洶洶,但從身為教師的職業本能上講,他們是絕對偏向我這個“學習勤奮刻苦,品行優良”的統招生的。何況還有另一個品行優良絕對優秀的學生作佐證。
“不就是被抓了一下嗎?你有嬌貴到非得跑到醫院里去的地步嗎?” 杜心妍氣急敗壞。
“抓一下事小,可是我怎么知道有沒有狂犬病毒。”
班主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教導主任也是面容微聳。秦歌干脆哈哈大笑。我還一本正經道:“你別誤會,別想歪了,能傳染狂犬病的不只是狗。”秦歌跟我一唱一和,高聲道:“對,這個我也知道,只要有狂犬病的都能作為傳染源。”
杜心妍暴跳如雷,口不擇言道:“你們奸夫□□,串通好的。”
教導主任立刻發作:“住口!你一個學生怎么能說出這樣惡毒的話去誣陷自己的同學。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叫做誹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說幾句嘛。”她不服氣,小小聲地回嘴。
年級主任露出鄙夷的神色。平心而論,主任雖然油了點,但還算耿直,對學生,自然是喜歡好的。
“行了,你出去。我會打電話找你的父母好好談談的。秦歌,你也出去,任書語,你留下來,好好把事情講清楚。”教導主任發話。
“好的。”我表現的很乖巧,不玩任何小花招。主任老爺子吃過的鹽粒比我吃過的米飯還多,什么樣的學生沒見過,何況他還是教育心理學博士,在他面前玩,整個自投羅網。
“你說你跟舍友起沖突時惹惱了生活老師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好。我當時脖子被抓的很疼,老師還一個勁的數落我的不是。我想到她爸媽每次來看她都會送生活老師很多禮物,我就想當然的以為老師因此偏向她。其實后來我再一想,老師應該只是因為當時不清楚具體情況才這樣處理的。”
“脖子都抓成這樣,還是當著她的面抓的。她怎么著也不應該再罵任書語啊。”班主任走到我身邊,輕輕問,還疼不疼。我搖頭怯怯道,有一點。她摸著我的頭說,還好不是大傷,這幾個月沒吃刺激性的食物,落下疤就不好了。
“你跟舍友為什么吵架?”
“她老是深更半夜還打電話,而且聲音還特別大。我睡眠不好,有聲音就失眠,第二天都快難受死了。”
“其他人就沒有意見嗎?”
“她們彼此彼此,每個人都差不多,不是你打就是她打。我在宿舍里根本沒辦法看書學習,每次都是等到教學樓鎖門才迫不得已回去,可是回去以后連覺都沒的睡。”
“為什么不好好地溝通?”
“價值觀人生觀完全相左,我跟她們一點也溝通不起來。老師,我很想換一個宿舍。”
“你可以向生活老師反映,讓老師來督促她們。”
“我反映過,反映到生活老師一見到我就皺眉頭,怎么就你事情多。她們依然我行我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對生活老師產生了不好的看法,有時候她就是看到她們深更半夜還在講電話都不怎么管。”
“好了,學校會秉公處理這件事。你先回去上課吧。”主任至始至終臉色都沒什么變化。我因為說的都是實話,態度也十分自然。幸好他盤問的不是我這一夜的行蹤。證人分量足,效果就是不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