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楠反應(yīng)過來了：“徐紡，你懷孕了？”
    “……”
    說漏嘴了。
    周徐紡臉皮薄，加上又是未婚先孕，很不好意思，小聲地嗯了一聲。
    林秋楠看了看她平坦的肚子，到一旁去打電話了：“碧璽，我把地址發(fā)給你，徐紡有身孕了，你讓景松追備好婚書。”
    聽力非凡的周徐紡：“……”
    她趕緊去衛(wèi)生間，偷摸著給江織打電話。
    “怎么了？”
    “奶奶她知道了，我懷孕的事。”她跟江織說好了，三個月之前先不往外說，她剛剛太得意忘形，就給忘了。
    江織還以為是什么事呢：“知道了也沒關(guān)系。”
    “有關(guān)系。”周徐紡覺得事情挺嚴(yán)重，“她讓陸聲爸爸去準(zhǔn)備婚書了。”
    “婚書？”
    二十一世紀(jì)了，婚書這個東西，讓人很陌生。
    “在那邊等我，我現(xiàn)在過去。”
    江織到的時候，姚碧璽已經(jīng)來了，陸景松還沒到，沙發(fā)上全是孕婦吃的用的穿的。
    “東西我都準(zhǔn)備了兩份，徐紡和理想一人一份，來得太匆忙，沒時間仔細(xì)準(zhǔn)備，你們先用著，過后我再送點過來。”姚碧璽拆開一個盒子，“這個枕頭里面放了中草藥，可以安神。”
    江織過來了，周徐紡看向他。
    他坐在她旁邊：“她睡得挺好的。”
    頭一回當(dāng)奶奶的姚碧璽女士非常緊張，并且慎重：“那也要用，這個草藥對孕婦有好處。”
    她一得到周徐紡懷孕的消息，就請教了一個自己生了四個孩子、抱了八個孫子的貴婦朋友，仔細(xì)取了經(jīng)，才去置辦這些東西的，有些還買不到，是她從貴婦朋友那里討來的，比如那個腳底按摩的鵝卵石地毯。
    “江織，”林秋楠說正事，“有件事要問問你的意見。”
    江織起身：“去徐紡屋里說。”
    祖孫倆去了隔壁屋。
    林秋楠怕他不自在，關(guān)于周徐紡懷孕的事沒多說也沒多問，就說了一件事，語氣比較鄭重：“在奶奶老家那邊，男孩子和女孩子確定好了終身大事之后，男方的長輩要去女方家里送婚書和嫁衣，女方接了婚書才能定婚期。”
    林秋楠的老家在小鎮(zhèn)里，她嫁來陸家之后，才舉家搬來了帝都。她出嫁的時候，遵了老家那邊的風(fēng)俗，有婚書，有媒妁之言，鳳冠霞帔花轎子，這一晃都快五十年了。
    “時間太趕，嫁衣來不及準(zhǔn)備，我想先把婚書先給徐紡，”她問江織的意見，“你這邊有什么想法嗎？”
    江織不太懂這些風(fēng)俗：“是訂婚的意思嗎？”
    林秋楠點頭：“是老一輩的習(xí)俗。”
    古時，男女成婚要有三書，包括聘書、禮書、迎書，要過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
    時代變遷后，三書六禮被簡化，只有極少地區(qū)還保留著部分古時的風(fēng)俗，與以前也不大一樣，沒有三書，但要送婚書。
    林秋楠知道江織對周徐紡用情很深，再加上周徐紡已經(jīng)懷了身子，得要定個名分了。
    江織說：“我沒意見。”若不是現(xiàn)在時機不對，他都想把婚禮一起辦了。
    “那行，我讓景松直接把婚書帶過來。”
    “葬禮那邊呢？”
    陸家那邊還在殯儀館辦“葬禮”，少不了陸景松的戲份。
    “星瀾和聲聲在就行了。”
    且說說陸家的葬禮，吊唁的賓客一波接一波，陸家人悲痛欲絕，接二連三地有人被送去“醫(yī)院”，先是姚碧璽，接著是陸景松。
    陸老夫人去得突然，長孫陸星瀾怪病纏身，陸聲年紀(jì)尚輕，陸氏群龍無首，各方妖魔鬼怪都蠢蠢欲動了。
    殯儀館外面。
    “老夫人，要進去看看嗎？”
    林秋楠今兒個穿了一身黑，坐在車上望著殯儀館的門口：“不進去了，秋楠見到我，恐怕要走得不安心了。”
    她神色惘然，想起了過往。
    “我跟她認(rèn)識也快五六十年了，大半輩子都攪合在了一起。”
    她認(rèn)識林秋楠的時候才十八歲，兩人的性格天差地別，卻意外的無話不談，如果不是因為陸家那位驚才絕艷的三公子。
    “下輩子千萬不要再碰上了。”
    這輩子到了地下，也不要再讓她看見林秋楠與陸三伉儷情深。
    許九如剛回江宅。
    江孝林就急急忙忙來見她：“奶奶，出事了。”
    她坐下，歇歇腳：“又怎么了？”
    “二叔剛剛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
    這夫妻倆就沒一個省心的，另一個還沒撈出來，這又進去一個，許九如頭疼：“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二嬸做了口供，說她是為了幫二叔行賄，才做假賬私吞了三個億的公款。”
    竟是自家人把自家人送進去了。
    許九如原本還以為只是例行調(diào)查，沒想到事情嚴(yán)重到了這等地步，她心急如焚：“她有沒有拿出證據(jù)？”
    江孝林頷首作答：“有賬戶明細(xì)。”
    那完了。
    許九如急得惱火：“這夫妻倆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窩里反了。”
    要只是駱常芳一人被卷進去，處理起來還容易一些，江維禮人在官場，一旦被攪合進去，就會很棘手。
    “應(yīng)該是因為二叔出軌的事。”
    她這個兒媳，還是太不識大體了，思前想后著，吩咐長孫：“跟你爸說一聲，維禮的事先不要插手，看看情形再說。”
    要說二房是怎么窩里反的，還要從五個小時前說起。
    駱常芳的律師梁平永，是專門打經(jīng)濟類官司的大狀，上去，他去看守所見了她的當(dāng)事人。
    “吳葶已經(jīng)招供了，她手里有郵件往來和財務(wù)證據(jù)，在法庭上要打無罪的話，基本沒有勝訴的可能。”
    一開口就說沒有勝算的可能，這算是什么律師，駱常芳意見很大：“那你什么意思，讓我認(rèn)罪？”
    梁平永很從容，不緊不慢地提了一點：“那三個億的款項還有一部分沒有最終到賬，而且也沒有明確的證據(jù)，能證明你讓吳葶做了三個億的財務(wù)假賬。”
    “數(shù)額是面談的。”
    “我剛剛說的只是一個例子，這樣的漏洞還有多少你還要仔細(xì)想想。”他看著他的當(dāng)事人，提點，“認(rèn)罪得認(rèn)，但要先捋一捋，看看哪些該認(rèn)，哪些不用認(rèn)。”
    法律也有很多空子可以鉆，打不了無罪，就把能讓別人擔(dān)的先讓人擔(dān)。
    駱常芳聽明白了。
    “江部長讓我?guī)б痪湓捊o你。”
    一提起江維禮，駱常芳就很情緒化：“他說了什么？”
    就一句：“多替女兒想想。”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江維禮是想讓她一個人擔(dān)了罪名，就以女兒的名義來要求她。
    那位嘴上說著“多替女兒想想”的父親這會兒在干嘛？
    他在和他女兒打太極。
    “你外面那個女人是什么情況，你還不打算告訴我？”
    江維禮只說：“你媽的事跟她沒關(guān)系。”
    江扶離根本不信他的話：“你什么都不說，我怎么知道跟她有沒有關(guān)系？”
    “她沒有那么大能耐。”
    他還在為那個女人開脫，除此之外，閉口不談。
    江扶離覺得奇怪極了，很多解釋不通的疑點：“如果不是她，那些照片是誰寄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還在查。”
    江扶離冷眼看著坐在對面沙發(fā)上的江維禮：“那個女人最有動機不是嗎？只要我媽不在，你就可以把她扶正了。”
    “你覺得你爸這么沒有分寸嗎？”江維禮呵斥了一句，在外是個笑面虎，對女兒也算千依百順，從來沒對她說過這么重的話，“我那個位置多少在人盯著，光陸景松一個就夠我應(yīng)付了，我是一點差錯和把柄都不能被人抓到，你媽做的事哪一件不是跟我有關(guān)，我怎么可能讓外面的女人影響到我們的關(guān)系。”
    江扶離嗤了一聲：“那你還出軌。”
    江維禮啞口無言了。
    她起身，上樓去了。沒過多久，她接到了私家偵探打過來的電話。
    “江小姐，那個女人的資料查到了。”
    “發(fā)過來。”
    對方把資料發(fā)過來了。
    她在電腦上閱覽完，立馬回?fù)苓^去：“你是怎么查到我爸把股份給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兒子？”
    她的感覺沒有錯，那個女人不是露水姻緣，還給她父親生了一個兒子。
    “她在外面炫耀過，說她給高官生了個兒子之后，就拿到了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股份。”
    江扶離全想明白了，怪不得他父親總說，為什么她不是個男孩兒。
    她下樓去，直接推開江維禮的書房，質(zhì)問：“爸，那個女人是不是給你生了個兒子？”
    江維禮神色立馬緊張了：“誰告訴你的？”
    他沒有否認(rèn)。
    她又問：“你還把你名下的股份給了你兒子？”
    江維禮從座位上站起來，眼睛都紅了，睚眥欲裂：“到底是誰跟你說的這些？”
    還是沒有否認(rèn)。
    江扶離心里有答案了：“你只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江維禮不作聲。
    “怪不得我媽讓你把股份都轉(zhuǎn)給我的時候，你總說再等等、再等等。”她冷笑，“原來是要留著給你兒子。”
    江維禮從商，不管家族生意，他們二房分到的那些股份，那么多年來都是她在代管，反正是她是獨女，以為早晚都會給她，沒想到到頭來居然一個子兒都不是她的。
    “扶離，你聽我說。”江維禮急著解釋，“在你弟弟滿十八歲之前，是沒有繼承權(quán)的，那些股份還是由你——”
    由她代管，卻不屬于她是吧。
    江扶離聽不下去了：“弟弟？”她怒目而視，冷言冷語地嘲諷，“我媽就生了我一個，哪來的弟弟。”
    看她反應(yīng)這么大，江維禮心里不踏實，也不解釋那么多了，他叮囑：“這件事不能讓你媽知道。”
    一旦被她知道，估計會跟他魚死網(wǎng)破。
    江扶離慢慢冷靜下來，然后打了個電話：“梁律師，安排我和我媽見一面。”
    梁平永回復(fù)她說：“安排不了，這個案子上面盯得很緊，判決之前，當(dāng)事人和家屬不能會面。”
    “那你帶一句話給我媽。”
    “請說。”
    她就當(dāng)著江維禮的面說：“我爸把股份都給他外面的女人和野種了。”她盯著江維禮，“不想坐牢，就把東西吐出來。”
    江維禮一聽急了：“扶離——”
    “爸，我說的都聽明白了吧。”父不仁，怪不得她不義了，“不希望我媽亂說話，明天之前，就把所有的股份都轉(zhuǎn)到我名下。”
    江維禮當(dāng)場傻眼了，他這個女兒，當(dāng)真是狠。
    一個小時后。
    梁平永給江扶離回了一通電話：“江小姐，你母親把你父親供出來了。”
    “怎么回事？我不是讓你帶話給她了嗎？”
    “我到看守所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其實早在一小時前，駱常芳剛見完律師，就“收到”了江維禮和他兒子的DNA鑒定結(jié)果，以及一份股權(quán)轉(zhuǎn)讓協(xié)議的復(fù)印件。
    那個私生子，居然那么大了。
    當(dāng)時，她腦子里什么想不了，唯一的念頭就是跟江維禮同歸于盡。
    江氏集團。
    江孝林坐在老板椅上，戴了副金邊、有鏈條的眼睛，尤其顯得斯文風(fēng)雅，內(nèi)線電話按了免提，他握著鋼筆，俯首在寫什么：：“東西送到了嗎？”
    “送到了。”
    他掛了電話，放下筆，靠著老板椅，手指敲著桌子上，等啊等。
    八分鐘后，他父親江維開來電話了。
    “你二叔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了。”
    嗯，他料到了。
    駱常芳這個人，別看她八面玲瓏，其實很好對付，一激就怒，一怒就咬人。
    他心情好，掛了父親的電話，又撥了個號。
    “干嘛？”
    這女人，就不能稍微對他溫柔一點點？
    他像個大爺一般：“晚上我想吃紅燒魚。”
    唐想問：“你幾點下班？”
    “要回一趟江家，大概八點回去。”
    她應(yīng)：“嗯。”
    江孝林覺得詫異：“怎么回事，居然這么聽話？”
    早上他出門的時候，讓她幫忙打個領(lǐng)帶，都要他軟磨硬泡半天。
    “今天心情好，不同你計較。”
    她語氣輕快，聽上去是挺心情不錯的。
    心情能不好嗎？駱常芳跟江維禮夫妻反目了，在狗咬狗。
    “巧了，我今天也心情好，想逗逗你。”
    唐想：“……”
    這是什么惡趣味。
    她正要掛電話，江孝林問她：“你跟江織什么關(guān)系？”
    電話那邊的唐想不雅地翻了個白眼：“什么關(guān)系都沒有的關(guān)系，就是覺得他臉長得好看。”
    她大三的時候，跟著駱懷雨去過江家，那是她頭一回那么近看江織的臉，當(dāng)時她確實有點失神了。
    當(dāng)時江織躺在一張小榻上，身上披著一張大紅色的、狐貍皮毛做的毯子，桃花眼半開半合，偶爾幾聲咳嗽，美若西子，那是三分病弱七分嬌。
    她是個顏控，被他驚艷到了，那張臉，根本不應(yīng)該是人間之色，真是絕了。
    就因為這個，江孝林損了她好幾年。
    到現(xiàn)在，他還酸溜溜地懟她：“你真膚淺。”
    唐想懶得辯解：“是，我很膚淺，行了吧？”
    江孝林問了個很不符合他人設(shè)的問題：“我臉不好看嗎？”
    唐想拒絕回答。
    “哪里不好看？”他語氣聽不出玩笑的成分，倒有幾分不甘心卻要認(rèn)命的無奈，“說出來，我去整。”
    “……”
    自從江孝林表白之后，唐想就覺得他跟換了個芯似的。
    “你是不是跟江織的女朋友關(guān)系不錯？”他問了句正經(jīng)的。
    怎么又扯到人家的女朋友了。
    “你知道的挺多啊。”
    他語氣挺正式的：“要是我跟江織不對付，你會和周徐紡絕交嗎？”他不是什么大孝子，他就算真跟江織干起來，那也是因為利益。
    江織那只狐貍精，說不定哪天就跑他頭上來拔毛了。
    “江孝林先生，”唐想提醒他，“請問我為什么要因為你跟朋友絕交？”
    江孝林先生笑得很浪：“誰知道你以后會不會愛我愛得要死要活。”
    唐想直接掛電話了。
    晚上七點，陸景松過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一位白發(fā)蒼蒼的長輩，他手里提著用紅絲綢仔細(xì)包裹著的木箱。
    木箱里面，放著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