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這樣說了,婦人們還有什么話說?紛紛點頭附和道:“沒錯,沒錯,白姑娘說得再對不過了。”
正說得熱鬧,忽聽遠處有人喊大家去分東西,眾人這才散去,白秀珠琢磨著自己的心事,也回了金太太的住處,不提。
幾張花樣子,對于她這樣的大家小姐來說,實在算不得什么,不過一天功夫,便畫出了二三十張。第二天送給婦人們,不必說,自然得到了交口稱贊,被這些泥腿子女人夸獎,也算不得什么得意的事,不過想到自己終于通過此事和這山上的人又親近了幾分,她心中還是有些得意欣喜的。
白秀珠的算盤打的很好,她想慢慢將這山上的女人們都拉攏到自己身邊,然后通過她們再影響她們的男人,婦人們雖大多都目不識丁,但當中很有幾個地位高的首領的家屬,只要讓她們認同自己,枕頭風慢慢吹著,等到人心都向著自己了,即便金燕西帶著冷清秋回山,那女人也將孤立無援,更何況白秀珠自詡了解冷清秋,對方骨子里的清高絕不會比自己差,自己可以為了得到金燕西而折節下交這些泥腿子,那個女人她能嗎?
得意過后,便是滿心的苦澀。白秀珠不敢想,不敢想那個一向驕傲的自己怎會變成這個樣子,只為了一個男人,即便那個男人是自己深愛的,可是……值得嗎?然而已經走到這一步,她也只能走下去,想得再多都沒有意義。她一遍一遍告訴自己這是堅強,是屬于她的驕傲和堅韌,說得多了,連她自己都相信了,于是便刻意忽略了心底那個微弱的指責她在自欺欺人的聲音。
卻不料計劃不如變化快,眼看著秋收結束,山上的婦女們進入一年中最清閑自在的日子,這正是白秀珠計劃中聯絡感情的大好時機,誰知一個口信兒捎來:金燕西要回山了。
接到消息的金太太等人自是喜出望外,白秀珠起先也歡喜,但是一想到金燕西回來后,冷清秋也一定會跟著上山,她心里就又有些小著惱,尤其是聽到那些婦人們話里話外都是圍繞著那位沒見過的少當家夫人轉時,心里就越發惱火了。
可這份兒惱怒不能表現出來,好在金太太和梅麗佩芳對自己都很好,就算冷清秋來了,也未必就能蓋過自己去。這樣想著的白秀珠顯然忘了,清秋手里是有大殺器的,小澤同可是金家唯一的孫子,有他在,誰還顧得上她那點小心思?
金燕西是中午時分上山的,土匪們在聚義廳里等著,一看見小兩口,張逸山便哈哈大笑道:“好小子,這個時候就趕回來了,這得是一大清早就從奉天城出發的吧?怎么?徐魯直終于肯放人了?”
金燕西和冷清秋連忙給土匪頭子行禮,接著金燕西方笑道:“還好,天亮了我們才動身的。清秋到底是女兒家,所以上山時我照顧著她,不然還能早到一會兒。徐大帥那里,先前的學生們都上手了,所以看我態度堅決,就放我回來了。”說完又看向趙老爺子,關切道:“老爺子的眼睛怎樣了?我在奉天城的時候,特意讓人打聽過,恰好就在前幾天,聽說康復醫院又來了個英國的眼科專家,不如我親自送您老下山看看?萬一能手術,豈不就是一勞永逸?”
張逸山也看向趙老爺子,呵呵笑道:“小兔崽子一片孝心,我看行,您老這眼睛總這么拖著也不是個事兒。”
趙老爺子呵呵笑道:“自家事自家知,我這眼睛又不是別人那種眼睛發花或是玻璃眼,手術治不好的,如今有老黃用草藥拖著,就不錯了。再說現在山上有燕西在,我就是真瞎了,也不擔心。”
“話可不能這么說。”張逸山連忙咳了一聲,打斷趙老爺子的話,接著轉向金燕西道:“行了,咱們這會兒也沒什么要緊的話說,你倒是趕緊和你媳婦去看看你娘,從接到信兒就盼著呢。”
金燕西答應一聲,抱著兒子和清秋一起出了門,與他們一起那個做學生打扮的英俊青年也連忙跟上。
一家人相見,自然少不了一番歡笑哭泣暢敘別情。金太太抱著自己的大孫子不肯撒手,佩芳梅麗也和清秋坐在一起說著女人們之間的私密話兒,金燕西則帶著那名跟來的學子出門去尋謝玉樹,因為梅麗的關系,所以謝玉樹是之前那些學生中唯一一個留在山上的。
“七哥是有大才干的人,何必要留在鴻雁山上呢?再怎么說,這里也只是一個土匪窩,名聲不好聽。”方子杰跟隨金燕西在山路上轉悠著,忍不住又舊話重提。來到奉天城這么些日子,金燕西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如雷貫耳,對方不再是那個風流倜儻的京城七少爺,而是有勇有謀的大英雄,這讓方子杰對他欽佩的同時,也對他“屈尊在匪窩”的處境唏噓惋惜不已。
金燕西微微一笑,淡然道:“這里是我的家,家在哪我就在哪,和才干名聲有什么關系呢?”
千篇一律的回答,讓方子杰臉上第N次露出“怒其不爭”的表情。金燕西也知道這熱血方剛的小年輕不會理解自己的心境,只盼著趕緊找到謝玉樹,把人交給他,自己好趕緊回去和一大家人團聚。
“燕西。”
正走著,忽聽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金燕西和方子杰轉回身,就見白秀珠俏生生站在十幾步外,正癡癡凝望著此處,見他們回身,方微笑著上前道:“什么時候兒上山的?”
金燕西看著面前白秀珠,從來都是高貴優雅如仙女般的女孩兒,如今皮膚也微微黑了,身上穿著碎花上衣和粗布褲子,雖然清麗如昔,卻終是落入凡塵。他心中有些微微發酸,卻仍是上下打量了幾眼,含笑道:“你這么打扮著,倒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白秀珠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羞窘,小聲道:“我過來奉天時帶的衣服不多,都不適合在山上穿,也不但是我,如今大家都這么穿著。是不是……是不是很難看?”
“怎么會?”金燕西輕輕搖頭:“雖然不是從前仙女兒似得,我卻覺著更美麗了。怎么樣?山上的日子還過得慣嗎?若讓你哥哥看見你這個模樣,不知道他要怎么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