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魯直是個比張作霖還直性子的人。張作霖那是性子直,心眼可不少,他不行,天生來不得彎彎繞,只會打仗。之所以能成為張作霖的愛將,就是他這打起仗來不要命的架勢深得對方喜愛,加上他運氣又好,極少吃敗仗,所以才能夠成為張作霖的左膀右臂。
但軍中畢竟規(guī)矩森嚴,徐魯直礙著大帥威嚴,那是極盡收斂的。如今到了鴻雁山,和土匪們一起侃大山,天南地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心里覺得這個爽快啊,就別提了。這一日晚間趁著微醉就對張逸山道:“大……大當家的,打完……這一仗,我……我也不當那個勞什子將軍了,我……我就來你鴻雁山,你給我個四當家的干干就成……愿意跟著我的兄弟們,我全都給你拉來,這……這才叫他媽的痛快呢……”
一番話說得張逸山和郭西北等人都笑了,張逸山是什么人?土匪頭子,講究的就是一個豪氣干云,當即就要拍板。卻聽趙軍師道:“徐將軍不可,將來保衛(wèi)國家驅(qū)除強虜,可不能靠著我們這群散漫的土匪,要的還是軍紀嚴明的部隊。現(xiàn)在我們還沒有這個機會,若是有機會,我們也要下山,為國出一份力的,到那時,還望徐將軍不吝收留。”老爺子已經(jīng)看出來了,日本人野心勃勃,東北一旦淪陷,他們很快就會把爪子伸向更加富饒的中原腹地。雖然現(xiàn)在鴻雁山和關(guān)東軍聯(lián)合,但是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還不好說,他身為軍師,尤其不能盲目樂觀。
聽見趙軍師這么說,張逸山想了想也是有道理。雖然投入徐魯直的麾下,自己等人就要委屈些,但只要于國于家有利,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何況雖然只有短短一天時間,但是土匪們和這粗獷將軍的性情都很是相投。
誰知徐魯直一聽這么說,還不干了,一直到半夜都嚷嚷著入伙。好在第二天這廝終于醒酒了,原本還想在山上再賴一天,可是想到軍情緊急,這才不甘不愿的下山,一路上把日本鬼子的祖宗八代都給罵遍了。只聽得山上眾人都忍不住搖頭微笑,魯文華哈哈笑道:“我真是服了,這樣一個貨,怎么倒在張大帥面前得了寵?”
張逸山笑道:“他雖然粗魯,但定是投大帥的脾氣,不用別的,只看這個局面之下,他肯留下來死守東北,便知其品性了。好了,西北和徐將軍已經(jīng)下山,咱們也該去沙平凹了,那地方老三你熟悉,就由你給大家伙帶路,把山上所有的武器都拿上,這是咱們的背水一戰(zhàn)。徐將軍和西北回去,想必在白雄起和廖蒼那里也有一番好交涉,要等到他們來支援,所費時間不會少了,咱們自然是能拖的時間越長越好。”
“是,我知道了大哥。”魯文華說完,便出去領(lǐng)導土匪們背上所有的槍支彈藥,山上只留下一些女人孩子,準備往沙平凹進發(fā),這里張逸山和趙軍師金燕西又在地圖上琢磨推敲了半天,將昨日和徐魯直商量好的計劃一步一步推演而來,直到確定萬無一失,這才走出聚義廳。
彼時土匪們都已經(jīng)聚集完畢。張逸山站在高臺上,淡然道:“兄弟們,我是個大老粗,不會說什么慷慨激昂的話,也不會做什么戰(zhàn)前動員。我只說一句:咱們是中國人,是中國的漢子,咱們或許粗魯,或許耿直,沒文化,也沒什么頭腦,但是這身上,有的是熱血。拼著把這一腔血灑在中國的土地上,也決不讓日本鬼子寸進一步。鴻雁山多少年沒打這么大的仗了,可咱們的勇氣不滅,哪怕拼盡最后一個人,也無怨無畏。兄弟們,我張逸山今天把話撂在這里,敢后退一步的,別怪我的槍不認你這個兄弟。因為奮勇殺敵犧牲了的兄弟們,奈何橋邊等著,十年,二十年,最多也不過一百年,等咱們鴻雁山的人聚齊了,大家一起投胎,來生再做兄弟,但愿那個時候,我中華已成強國,再無戰(zhàn)火,盛世太平中,咱們痛痛快快的再闖一番事業(yè)。”
“好……”
下面的土匪們轟然響應,金燕西在旁邊感嘆道:“大當家的可惜沒念書,若是念幾年書,這時候早已是雄踞一方了。這番話說得真讓人熱血沸騰。”說完,見土匪們開始向山下開拔,他便走到張逸山面前,低聲道:“老爺子未必肯留在山上,不如大當家的派他去奉天聯(lián)絡(luò)徐將軍和三當家的,不然他那個眼睛,哪里能上得了戰(zhàn)場。”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逸山忙正色道:“你說的沒錯,我竟然沒慮到這一點。”因此走到趙軍師面前,卻聽他淡淡道:“大當家的,您要是想把老頭子我留在這山上,就免開尊口吧,我老頭子今次是一定要下山和你們同生共死的。”
張逸山在趙軍師面前也不敢梗脖子,聞言忙嘿嘿笑道:“老爺子您這說哪兒話呢?我這不是和燕西商議了,雖說咱們和徐將軍都訂好了時間,可這事兒就怕有萬一啊,所以我給你幾個土匪,你帶著他們,去找徐將軍,讓他們盡快趕往沙平凹,燕西說過,日本人最重時間觀念的,這徐將軍要是來晚了,怕只能給我收尸了。所以,還真得麻煩您老走一趟,您看,我這心里還不安,您說您這腰還沒怎么好,我就又要勞動您……”
“是這樣啊。”趙軍師微微點頭,忽然又笑道:“這事兒也簡單,你讓燕西去聯(lián)絡(luò)徐將軍,我和你在一起,真打起來了,還能出個主意什么的。”話音剛落,就聽金燕西在旁邊笑道:“老爺子,話可不能這么說,您是比我老辣些,但是作戰(zhàn)計劃都已經(jīng)擬定好了,剩下一些隨機應變我也可以勝任的。再說了,您腰還沒好利索,眼睛也沒好利索,去了戰(zhàn)場,大當家的還得分人照顧您,我就不一樣了,功夫雖然只是花拳繡腿吧,可這腿腳怎么也能掄的開不是?槍法也還湊合,所以這一趟,您老可就別和我搶了。”
“個小兔崽子,現(xiàn)在倒會擠兌我了,也不想想你那些本事是誰教的?不就是槍法好點兒嗎?我問你,你殺過人嗎?到了戰(zhàn)場上,一旦戰(zhàn)斗打響,那是血肉橫飛,到時候我怕你嚇尿了褲子。”不等說完,就聽金燕西笑道:“老爺子忘了?當初我可也是一槍就把元大帥那個手下給打死了的。別說尿褲子,我腿顫一下,回來讓你當馬騎。大當家的給我作證。”說完一碰張逸山,這土匪頭子連忙點頭道:“沒錯沒錯,老爺子,我給您看著,這小子腿要是顫一下,我讓他回來給您老當馬騎。
如此好說歹說,才總算讓趙軍師答應了去奉天聯(lián)絡(luò)徐魯直。這里張逸山金燕西后發(fā)先至,騎著高頭大馬率領(lǐng)土匪們飛奔沙平凹,趕到之后就在沙平凹里用大石頭和裝泥的麻袋建好了防護墻。金燕西有名人在防護墻前面挖了幾條壕溝,然后粗略的用草石稍稍掩蓋了一下。又讓人在不遠處日本軍必經(jīng)的大路上埋了幾百顆地雷。這一次為了對付日本鬼子,鴻雁山是把全部家當都拿出來了。
一切布置妥當后,就已經(jīng)到了傍晚,眼看紅日西下,金燕西輕聲對張逸山道:“想必日本鬼子快來了,他們忽然攻打奉天,自然是不露形跡的好。必然晝伏夜出,如果要在張志遠所說的那個時辰趕到奉天城外,這個時候就該快經(jīng)過沙平凹了,不然就不能及時趕到奉天城。我查過資料,日本人的軍紀是非常嚴明的,所以咱么應該不用等太久。“
張逸山注目看著金燕西,忽然一咧嘴笑了,拍拍他肩膀:“老實和我說,是不是怕了?”
“不是怕,但緊張倒是有點兒。”金燕西先是一愣,接著就有些頹喪的低下了頭,喃喃道:“我不是怕,而是……從來沒有想過,我也可以有這樣一天,為保家衛(wèi)國出一份力。這樣的戰(zhàn)斗,是我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的,第一次參加,難免會有些緊張,大當家的,難道您就能心如止水?“
“少給我扯這些文縐縐的詞兒。什么心如止水?老子現(xiàn)在的血都快煮開了。媽的小日本這幾年夠橫的,老早就想收拾他們一梭子,逮不到機會,大帥也總是說國力不行,要忍耐為主,今天終于可以狠狠干他一場了。聽見沒?我腰里這槍在叫喚呢,它也和我一樣的興奮。”
金燕西讓土匪頭子這番話說蒙了,心想什么叫熱血都煮開了?槍叫喚又是怎么一回事兒?我怎么沒聽見?想了半天才想起張逸山應該說的是熱血沸騰,這土匪頭沒文化,大概問過趙軍師沸騰是啥意思,趙軍師說是水煮開了。他今天就直接來了一個熱血都煮開了。至于槍叫喚,這應該取的是古時一些名劍遇敵而鳴的傳說,讓他直接給按到槍上使用了。
別說,讓土匪頭子這樣一攪合,金燕西的緊張消去了不少,忽見暮色中一個人影飛奔而來,原來是山寨中素有飛毛腿之稱的小道,他一溜煙跑到張逸山面前,大聲道:“大當家的,小日本兒……小日本兒的軍隊來了,就在三里地外,馬上就到。”
“好,準備戰(zhàn)斗。”張逸山一聲令下,命令層層傳下去,所有的土匪都伏低身子,將自己融入夜色中,靜靜等待日本人踏進沙平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