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勤這會兒剛下手術(shù)臺,沮喪地站在主任面前,主任是個比他矮半頭卻頗有氣度的大胖子,他嚴(yán)厲地盯著齊勤,齊勤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主任話如寒冰:“你最近是怎么回事?越來越不上心了?這么常規(guī)的術(shù)語還能弄錯?要不是我盯著,你下刀再偏一點,還了得么?!”齊勤耷拉著腦瓜,一言不發(fā)。
主任重重地嘆氣:“這段時間,你下班都干啥去了?有沒有好好看書?每天學(xué)到的東西有沒有好好消化?現(xiàn)在大家都趕得這么緊,你可不能拖后腿啊!”齊勤還是不吭聲。
主任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下個月例會上,你要么拿出篇像樣的論文來,要么就自費進修去,天天一副少神沒氣的樣兒,成何體統(tǒng)?!”說著就走了。
齊勤氣郁心灰,連衣服都懶得換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心里焦躁不已:最近這是怎么了?越來越魂不守舍,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啊......難怪主任發(fā)火,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得意弟子竟然當(dāng)眾說錯術(shù)語,下刀竟然還偏了,真的是挫到家了,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呢,唉.....
只是,李明到底干嘛去了?一連還幾天,微信都不回,連個招呼都沒打,就人間蒸發(fā)了.....是遇到什么難處了么?為什么不知會我一聲呢?想到這兒,齊勤心亂如麻:她是個嫻靜乖巧的女孩兒,雖然話不多,卻著實溫柔細(xì)致,單純里透著點兒小機靈,特別對他的胃口.....
只是,自打認(rèn)識以來,都是他主動,一次次熱情地邀約,每天殷勤地微信,如果趕巧他忙了幾天,顧不上聯(lián)絡(luò)她,她從不主動問候自己,她工作再忙,跟我比還是有些時間的,卻這般半熱不冷地吊了大半年,精神上真的有些扛不住了,她是不是不喜歡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絕,只是為啥每次喊她,她都會出來呢.......想到這兒,他心境越發(fā)沉郁起來。
就在這會兒,科室一同事進來,幾步走到他跟前,一掌拍在他肩上,說:“別呆著啦,外邊有人找你呢,趕緊去吧。”
齊勤心里極度煩躁:“病人家屬真是難纏,上臺前就給他們解說了一遍又一遍,可不管你耐心地講解多少次,他們還是一波波地問,還是那些老問題.....”他覺得自己就像架在火上的羊,平躺著煎熬,翻身也一樣痛苦.....
他抬起頭來,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那個,你能去幫我去應(yīng)付一下么?我想坐會兒!”
同事卻立馬搖頭了:“這事兒,你還是自己去應(yīng)付吧,我可支應(yīng)不了,難道要我?guī)コ燥埧措娪懊矗俊?/p>
“什么?”齊勤愣了一下:“什么吃飯看電影啊?”
同事笑了:“外邊有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在等你呢,說是你的朋友,一個小時前就來了,雖然護士說跟她說了你在臺上,可她愣是不走,執(zhí)意要等你下臺呢......”
聽到這兒,齊勤站起來就往外沖,拉開門一眼看到李明就站在幾米遠(yuǎn)的地方笑看著他。他簡直欣喜若狂,對她喊道:“等我一下!”說著立馬關(guān)上門,抓了衣服沖到洗澡間,大開噴頭,狂沖一番,然后擦干,套上衣服就跑出來了。
同事自愛旁邊擠眉弄眼地說:“怎么?要不要我順道給你剃個毛?”齊勤一把推開他,說:滾開!拉開門就走了。
開著車子,齊勤時不時扭頭看看李明,眼光流動。李明忍不住提醒他:“開車看著點路啊,這多危險啊!”
齊勤忍不住調(diào)侃:“你比路危險,我得看著你!”李明頓時羞澀不已。
齊勤笑道:“來了怎么不說一聲啊?一連好幾天沒影,還以為你羽化升仙了呢,今天怎么就突然來了啊?”
李明笑笑,腦子里響起婆婆的話:行,錢我已經(jīng)收到了,三天內(nèi),王超會和你聯(lián)系的,協(xié)議和手續(xù)一塊兒辦理,從此咱們兩家再無瓜葛......
齊勤看她有些失神,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說:“想什么呢?剛下凡間,還沒適應(yīng)過來么?”
李明臉色越發(fā)紅潤了,輕輕地說:“沒什么啊,就是覺得,你工作那么辛苦,老是讓你等我,不公平啊。以后有時間了,我就等你嘛!”這幾句,驚的齊勤不知所措,他猛然剎車,看向李明。
李明卻一眼柔情地望著他,齊勤抖著手,又發(fā)動了車子,假裝淡定地說:“我知道有一家店兒,挺好吃的,咱們?nèi)L嘗吧!”李明點點頭。
吃完飯,齊勤開著車子在大街上晃悠。正是深秋時節(jié),即使夜幕降臨,也能看到昏黃的路燈下翻飛的落葉。又一個寒冬將至,風(fēng)吹窗口吹來,李明哆嗦了一下,齊勤趕緊關(guān)上了車窗。這個冬天不會太冷了,李明想。
齊勤開口:這個冬天不會太冷了!李明驚異地望向齊勤,齊勤也滿眼溫柔看著她。車子飛馳,心也沉醉。又開到了那個湖邊,齊勤停了下來,看著李明,李明忍著嬌羞,看著齊勤,咽下一絲慌亂,努力開口了:“齊勤,我覺得,你未必是了解我的,或許等你了解我了,可能就不喜歡我了,也不會想和我在一起了......”
齊勤一愣,立馬說:“怎么會?!你想哪兒去了?”
李明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又說:“其實,每個人都有很多面的,通常情況下,只表現(xiàn)出來光鮮的那一面,其他幾面都隱匿在心,即使兩個人認(rèn)識了很多年,如果不是一方無意地疏露,另一個人也不會知曉的.....”
說到這兒,她想起了王超,心生感慨:多少半路夫妻,就是因此散去的.....齊勤卻有些激動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說:“你是要和我分手么?”李明搖頭。
齊勤松了口氣,看著她有些落寞的眼神,笑了:“你呀,天天琢磨啥呢,喜歡就成了,哪有那么復(fù)雜啊?!”說著擰開了音樂,一首古典輕音樂流出:Nicolas de Angelis《Anna in the Mirror》
曲調(diào)緩慢悠揚,回旋處有嘆息,高亢時也圓潤,這曲調(diào),一飛一揚,將舊式的美好時光撒滿了一車。齊勤看著李明:鏡中人穿越虛空,行至眼前,深情一笑,心曳百年.....
李明聽著聽著,也沉醉了進去:如果可以這般深情相守,于清淡的日子里說笑半生,也愿甘心老去了......齊勤欺身過來,將她攬在懷里。
她抬頭看著他那星光閃爍的眼眸,心神具顫,閉上了眼睛......外邊湖面秋水粼粼,隱約有一兩只水鳥拂掠過去,惹出陣陣漣漪,車內(nèi)卻春意盎然,天光乍泄,原本深埋在地下的濃情蜜意,驟然破土躍出.....誰說季節(jié)更替不隨心情,只要情意所致,四季皆春!
此刻,王超坐在窗前,桌上擺著那個揉皺了的離婚協(xié)議書。他坐在那已經(jīng)幾個小時了,卻始終無法下筆。直到母親推門進來,看到呆如雕像的王超。看著瘦到兩頰都深陷了下去的兒子,她嘆了口氣說:“該做的,媽都做了,不是你的,再怎么折騰也是要走的!”
王超眼角有淚滑落:“不,我不離婚,我還愛著她!”母親重重嘆氣,坐了下來,撫著兒子的肩說:“她已經(jīng)不要你了啊!”
王超卻使勁地?fù)u著頭:“不,我不相信,我們那么多年的感情,我就不信她一點兒都不在乎?!是我傷了她,我的錯!這些時間,我也想明白了,我不甘心這個結(jié)果,我要去向她道歉,跟她重新開始。再說了,她肯我扛債,說明她心里還是有我的。媽,感情的事兒,你不懂!”
母親猛然一驚,看著倔強的兒子,心想:傻兒子,媽怎會不懂,若不是我背地里使勁兒,她會替你扛債?!可看著兒子那灼灼的眼光,執(zhí)念儼然成魔,她只得將半懷心事藏了起來,耐著性子說道:“兒啊,聽媽一句話吧,媽是過來人,扛債只能說她有些仁義,并不能就此斷定她愛你啊,仁義是不差,可也不能拿命去賺啊!在心里,她對你全是否定。即便強追上了,又能怎樣?一輩子很長,跟一個全盤否定你的人在一塊兒,是不會幸福的!”
王超卻搖頭:“不,我不信,她對我還有情,我也還愛著她。媽,這一次,你就別管了成么,就讓我做一回自己的主,好么?”
超媽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輕嘆一句:“要是,你真的舍不下她,媽也就不勸你了,你隨意去吧。只是,不管結(jié)果如何,你都得好好的,媽只想要你好好的!”
王超點點頭:我知道了,媽,這幾天我就去找她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