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子,因為催債的事兒,曉慶和張斌很長時間沒親熱了。這天晚上,他們相擁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到十一點多,隱約聽見主臥里婆婆的鼾聲,才偷偷摸摸地興奮起來。
然后,就在張斌剛剛進入,卻突然聽到婆婆嘶啞的咳嗽聲,然后是唉聲嘆氣下床找拖鞋的聲響,隨后是塑料拖鞋敲打地板磚的啪嗒啪嗒聲,從主臥一直延伸到廁所。
這些聲響在寂靜的夜里聽來,好似門夾砸核桃一般,雖然不大,但也足以震得他倆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婆婆走進廁所,接著是嘩嘩嘩的尿聲,以及老年人那種浸透了歲月的無奈嘆息:唉.....隨后又一陣拖鞋響,婆婆呻吟著上床聲,最后是老木床上發出的咯吱咯吱聲。
張斌待一切聲音都消失后,才隨意動了幾下,就從她身上爬了下來,半天無話,最后為了掩飾尷尬似的輕咳一聲,說:累了,睡吧。說完就翻身拿手機定鬧鐘,蓋好毯子背對著她睡過去了,留下曉慶滾燙的軀體在空調的冷風下一點點地涼透。
她都不記得這種狀況是第幾次了,從結婚到現在,幾乎每個月都會碰到一兩次,張斌還總是若無其事地說笑。這個房子,說起來也有近一百平了,可如果在婆婆的床頭栓一根繩子,直接扯到他們床頭,所費最多不過五六米吧,一方不酣睡,另一方就隨之煎熬。蝴蝶效應也不過如此吧?曉慶心里想。
雖然她也曾為此爭執過,想要關上臥室的門,可每次張斌就振振有詞地說:“關門干啥啊?空氣都不流通了,密閉的空間里睡覺不好。再說了,都是一家人,有啥可避諱的?!”
曉慶只得隱晦地說:“咱媽不是想要咱們要小孩么?這樣子怎么要小孩啊?”
張斌還是不以為然:“沒事兒,咱媽晚上睡得早,不會影響咱什么事的。”
曉慶只得更進一步爭取:“這不是避諱不避諱,是隱私好吧?雖然咱媽啥都知道,但是咱們總得要點臉吧?”
張斌卻火了:“你成天想什么呢?一家人,哪兒那么多規矩啊。”
曉慶咬著牙辯解:“又不是沒遇到過,你比我還緊張呢。如果關上門,就不會有那么些情況了,你說是不是?”
張斌卻不耐煩了:“你這是怎么了?一出又一出的?演戲呢?到底有沒有完啊?”
曉慶徹底無語了,這個男人,不只是偏執,還總是防御的姿態,不知道在哪兒拾撿來的奇談怪論,讓她疲于應付。
八月初,她坐在書桌前,想著一年前的今天,那時她初見張斌,當時的他看起來如此溫柔沉穩,還帶著點令人興奮的陽剛氣息。而今,已過了一年,她卻越發看不清身邊這個男人了。
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日日相濡以沫,臉龐卻日漸模糊,她從未放棄過要過一生的念頭,只是偶爾想到一輩子那么長,會莫名滋生出幾絲絕望。為什么呢?她不明白。
是自己想太多了么?周圍那么多看似偏癱低俗的愛情,都可以山高水長,更何況她自以為棋逢對手的婚姻呢,怎么會兩敗俱傷?!
她要的從來不多,也不敢奢求更多。不管是物質上的追求,還是心里的空白,只要能稍微有所填補,她就心甘情愿地細水長流下去。可是,現在她卻迷糊起來,究竟是人改變了心思?還是時間偷換了過往?就算愛情有所失色,可親情也有所增添啊,為什么就沒了最初的美好和心安呢?!
張斌推了推她:“慶慶,你聽到我說話了么?”
曉慶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那張興奮的臉,趕緊點點頭,然后又挪轉了視線。
張斌看她一臉的溫柔,就繼續慷慨激昂地說:“我都想好了,欠錢的那幾個人,我挨個他們商量妥了,錢都暫時先還給他們一半,這樣咱們手里還有幾十萬,投進去絕對沒問題。”
“這段時間我一有空就去虞城幾個大商場里轉悠,看看哪個地方客流量大,又正好有空閑的鋪位,到時候咱們就租下來,好好裝修一番,不出倆月,絕對可以正常營業了。”
“對了,你到時候在學校群里宣傳一下,尤其是你們學院的人,都拉過去嘗嘗......”
曉慶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將自己徹底隔絕到真空里,可她深知不能,不僅不能,更是不敢。她深知,只要稍微有點不耐煩的表情,張斌那些鋪天蓋地的說詞就會再次將她吞沒,為了不被淹沒,她只得隱忍地聽著。過了好一會兒,張斌電話響了,他起身去接電話了。
這時,婆婆進門了,她笑呵呵地說:“慶慶啊,你看,我今天買了五條鯽魚啊,都是新鮮的呢。我跟老板說了,媳婦得養身子,有好的都給我留著。這不都留給我了,一條才十幾塊錢,也不貴。”說著笑瞇瞇地進了廚房,開始一條條的拾掇起來。
聽著廚房里傳來嚯嚯嚯刮魚鱗的聲響,曉慶心里更壓抑了,那一刻她幾乎靈魂出竅了,漂浮在半空中的的意識,只能靜靜地看著下方一臉木然的自己,逃不走,躲不開,哀傷且無助。
張斌走過來了,說:“慶慶,下午你要是沒事的話,就跟我一起去看店鋪怎樣?先去新瑪特看看?”
曉慶心里攢了一口氣,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反感,輕柔地說:“我覺得有點不舒服,想在家呆著。”
張斌詫異地問:“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婆婆聞聲也過來了,問:“是不是懷孕了啊?這可大意不得。”
曉慶看著婆婆手里還拿著一把菜刀,上面沾滿了帶著血的魚鱗。她更覺得胃里反酸,忍不住想吐。張斌有些吃驚,婆婆則是一臉大喜的表情,說:“去,趕緊讓她屋里頭躺著啊,扶她過去啊。”
曉慶想解釋,卻被張斌一把抱起,幾步走到臥室放到床上了。婆婆后腳跟進來,咋呼:“空調溫度別太低了,28度就行。這會兒身子虛,萬一感冒了可不得了。”曉慶看著他們又調溫度,又給自己蓋毯子,縱然身上心里頭全是燥熱,只咬牙不吭。
婆婆笑瞇瞇地說:“慶慶啊,你躺著吧,需要啥就說一聲啊,我這就去給你做魚吃。”說著笑盈盈的出去了。張斌也要跟著出去,曉慶一把拉住他的手,張斌在床邊坐下,問:“怎么了?”聽著對面廚房里傳來嚯嚯嚯的刮魚聲,曉慶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把門關上。”
張斌嘆了口氣,起身把門關了,臉色有點不悅:“怎么了?天天讓關門關門。”
曉慶顫著聲音輕問:“你覺得這個要求過分么?”
張斌臉色放緩,淡淡地說:“我覺得咱媽不是外人,關著門顯得多生分,咱媽看見心里多難受。”
曉慶索性撕開面子了:“那做愛時候應該關上吧?”
張斌淡淡地說:“那時我媽早就睡了,她不會打擾我們的。”
曉慶氣的差點暈過去:“這不是打擾不打擾的問題好吧,是廉恥的問題。”
張斌有點火了:“你不想那么多,就啥都沒有。”
曉慶徹底無語了,轉過身去,不再說話,張斌看她那姿態,還要說什么,曉慶卻擺擺手:“困了,我要睡一會兒。”張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開門出去了,依然沒關門。
曉慶不待他腳步走遠,嗖地起身,從床頭探出去半個身子伸長胳膊,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了,隨后又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