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娶親這日，是個好日子。</br> 入冬前難得有如此好的陽光，就連街上的行人都是多了不少。</br> 在西涼，守孝只是針對于女子并非男子。</br> 也就是說，家里面若有親人過世，只有女子要按照輩分按年守孝。</br> 但是男子，卻仍舊可以娶妻納妾，大辦喜事。</br> 聽聞花家的大少爺要娶妻，主城的百姓都是趕過來湊熱鬧。</br> 吉時還沒到，西郊府邸的門外就是已經站滿了百姓。</br> 這日范清遙也是起了個大早，簡單的收拾了一番便前往了哥哥的院子。</br> 半夜就是起來的下人，早已將哥哥的院子掛上了紅綢，貼上了囍字。</br> 院子里喜氣洋洋，干凈得一塵不染。</br> 陶玉賢忙讓人打開側門，出去給站街的百姓分發喜糖。</br> 花耀庭則是在前廳招呼著賓客。</br> 范清遙見外祖和外祖母都忙著，便是先行進了屋子。</br> 已是換好新郎服的花豐寧腳踏云靴，長發高束于腦后，露出硬朗的五官。</br> 見范清遙進了門，忙走了過來，“這院子里亂糟糟的，若是磕碰了你怎么辦，聽哥哥的話，先去正廳里坐著。”</br> 范清遙見哥哥英俊的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卻仍舊記得對她關懷備至，便是更加堅定了心里的想法。</br> 沒有人可以用哥哥的終身大事做賭注。</br> 就是哥哥的生身母親也不行。</br> “我是過來跟哥哥道喜的，一會等忙起來，怕是哥哥便沒空與我說話了。”范清遙說著抬起手，仔細整理著哥哥胸前的衣襟。</br> 花豐寧只當自家妹妹這是舍不得自己，忙擠出了一絲笑容摸了摸她的頭，“哥哥是娶妻又不是嫁出去了，等成親以后你還是可以隨時來找我說話的，就是等你嫁出去之后，只要你想哥哥了，哥哥便是去看你可好？”</br> 上一世，哥哥也是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讓她等著他凱旋而歸的。</br> 可是結果，她最終等來的卻是哥哥被生生焚燒成灰的消息。</br> 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語氣，讓范清遙有些心神恍惚，眼睛都是朦朧了一片。</br> 花豐寧瞧著范清遙那濕噠噠的眼睛，可是嚇壞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br> 范清遙搖了搖頭，壓下心里翻滾著的過往，“只是為哥哥高興，我更高興可以親眼看著哥哥有自己的孩子，再是被子孫圍繞。”</br> 花豐寧聽著這話都是無奈了，如今新娘子都是沒來，談什么孩子。</br> 大兒媳凌娓一進門，就是看見自己的兒子正跟范清遙站在一起。</br> 雖然聽不見說了什么，但兒子臉上的笑容卻是刺得大兒媳凌娓眼睛疼。</br> “去，把你哥哥叫過來。”大兒媳凌娓看向身邊的心瀅。</br> 心瀅站在原地沒動，“他愿意跟范清遙說話，說去就好了，就他那樣沒權沒勢的哥哥，要不要又有何用？”</br> 大兒媳凌娓伸手懟了心瀅一下，“說什么胡話呢，這次要是沒有你哥哥，你拿什么嫁去孔家，以后你只要把你哥哥哄好了，在孔家有你享福的時候。”</br> 心瀅疼的皺眉，見娘親態度強硬，才是不甘心地走了過去。</br> 范清遙見心瀅來叫哥哥也沒說什么，先行轉身出了屋子。</br> 眼看著迎接新娘子的吉時就要到了，可花家前院的賓客少的仍舊有些可憐。</br> 花家曾經歷過大起大落，就算現在花耀庭又是回到了朝廷，可手中再無任何的軍權，如今的朝臣又怎會拿他當回事？</br> 如今站在前院里客套的，也不過都是曾經有些矯情的人。</br> 這場景，百姓們看著都是覺得有些寒酸的。</br> 那些站在院子里的賓客們，甚至都想著等一會去接新娘子的時候，便悄悄溜走。</br> 雖說他們跟花耀庭是有些交情不假，但也沒什么太大的情分。</br> 如今花家門可羅雀，若是傳了出去，他們的臉上也無光不是。</br> 忽然，又是有人從正門走了進來。</br> 賓客們下意識地張望，結果就見白荼帶著一溜煙的小太監停在了花耀庭的面前。</br> “奴才恭賀花老將軍添人進口，皇上得知此花老將軍迎娶孫媳也是倍感欣慰，只是如今朝政繁忙，皇上實在是分身乏術啊。”若論說好聽的話，就是天上飛著的喜鵲都沒有跟在皇上身邊伺候的人嘴甜。</br> 花耀庭謙遜而笑，“讓皇上惦記，微臣愧不敢當。”</br> 白荼打量了一圈院子里寥寥無幾的賓客，心里就是明白了，等再開口時，聲音也是跟著提起了不少，“花老將軍一心為國，就算皇上不說，可皇上也定是要記在心里的，不然皇上也不會欽賜清平郡主為太子妃了，就在昨兒個，皇上還將禮部尚書叫了去，親自催促了六禮，今兒個，皇上更是特意派奴才前來，接太子妃進宮，說是想念太子妃了，想要跟太子妃說說話。”</br> 花耀庭當然不相信，皇上找小清遙進宮是為了敘舊的。</br> 但既是白荼故意給花家捧場子，他又怎好否決了白荼的面子。</br> 花耀庭對著白荼微微頷首后，才是吩咐著身邊的下人，“去，將外小姐找來。”</br> 下人連忙去找人，白荼也是不著急，就這么不亢不卑地跟花耀庭閑聊著。</br> 這下子，可是把院子里的賓客給震到了。</br> 白荼是個閹人不假，是個太監也不假。</br> 但他就算是閹人也是皇上跟前的，就算是太監卻是御前的大內總管。</br> 就光是憑著這個身份，在場的大臣們就是想巴結都是巴結不到的。</br> 可是再看看花耀庭，就這么跟他們巴結不到的白總管相談甚歡……</br> 這場面還真是刺激人啊！</br> 范清遙跟著傳話的下人來到前院的時候，就看見外祖跟白荼聊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院子里的賓客們看得那叫一個望眼欲穿。</br> “奴才給太子妃請安。”白荼見了范清遙，主動行李問安。</br> 范清遙忙親手將白荼扶了起來，笑著道將一袋喜糖塞了過去，“聽聞白總管來了，便特意拿了一袋喜糖過來，白總管也沾沾喜氣，才算是沒白走這趟。”</br> 白荼掂量了下手中的袋子，沉甸甸的。</br> 瞧瞧人家太子妃這做派，就是讓人舒心啊。</br> 活該人家是個能夠在皇上面前都八面玲瓏，如魚得水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