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停，道路難清，貨物積壓，水運興起。</br> 雖此番搞起水運的是西涼主城的大戶蘇家，根基穩，人脈廣，卻還是不少人持有觀望的態度。</br> 畢竟水路易兇險，誰也不敢以身試險。</br> 蘇家的三少爺年紀輕輕卻是個敢搏的，見所有的商戶都不敢伸腳，一咬牙將水運的成本降低到一成。</br> 若路運需要一百兩運銀，那么水運便只需十兩。</br> 面對如此大的誘惑，自是有人愿意嘗鮮。</br> 花家深處在主城內的些許藥鋪，都是和其他城池的商鋪有著藥材上的往來，此番雪災突襲花家的藥鋪也是堆積了不少的藥材。</br> 蘇家的三少爺有意跟花家攀談，只是這出面的人卻一直擇選不出來。</br> 掌管著花家的大兒媳凌娓根本不同意水運，但是陶玉賢卻覺得此事可以一試。</br> 范清遙自從脫手了木炭的生意之后，便是整日被陶玉賢帶在身邊，一直都陪著外祖母與大舅娘周旋著。</br> 大兒媳凌娓每每看見站在老夫人身邊的范清遙，便是雙眼冒著火光。</br> 范清遙對于自己討人嫌這個事兒很有自知之明，只是她每次想要避嫌，外祖母都會拉住她的手，堅定地道，“你是我的外孫女兒。”</br> 這日，范清遙剛從外祖母這邊回來，許嬤嬤便是急著道，“小小姐不好了，小姐病倒了。”</br> 范清遙面色一變，直接沖進了院子。</br> 床榻上的娘親面色發黃，一雙眉頭皺得緊。</br> 范清遙仔細地給娘親請過脈，雖問題不大，卻還是無法松氣，“娘親脈象虛滑，這是明顯操勞過度，可是出了什么事情？”</br> 許嬤嬤知道有些話小姐交代不該說，可看著自家小姐那才剛養出氣色的臉龐又暗淡了下去，這心如何能不跟著疼？</br> 咬了咬牙，許嬤嬤轉身從床柜里拿出了一疊東西，塞在了范清遙的手里。</br> “小小姐，您還是自己看吧。”</br> 范清遙微微低頭，只是一眼臉色便是徹底沉了下去。</br> 她以為那日之后，她的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會有所領悟，卻不想反倒是變本加厲地開始偷偷給她娘親寫信，請求她娘親主動帶著她回去。</br> 看著那信上每一個好似真情實意的字，范清遙就覺得可笑的很。</br> “月牙，不如我們就回去吧。”床榻上的花月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br> 只有回去了，她的月牙才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只有回去了，她的月牙才能夠尋得到一個好婆家。</br>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舒心，而耽誤了她唯一的月牙。</br> 范清遙低著頭輕聲問，“娘親想回去？”</br> 花月憐忽然就笑了，那樣的苦澀和無奈，“娘想不想又有什么所謂？娘親只是想要你回去，想要你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br> 范清遙握緊娘親的手，抬起的雙眼異常冰冷，“這么多年范家除了給我一個姓氏之外，還給過我什么？若是當真靠要飯才能要到一個所謂的身份，那這個身份不要也罷！”</br> “月牙……”</br> “娘親，相信你的月牙，扛得起自己也背得起你。”</br> 語落，范清遙直接起身離去。</br> 花月憐是有些愣。</br> 她一直以為，只有回到范府，才是她家月牙最好的歸宿，她也一直以為月牙是想要回去認祖歸宗的，可是瞧著剛剛月牙那堅定的模樣……</br> 莫非是她想錯了不成？</br> 倒是許嬤嬤在一旁安慰道，“小姐，您別看小小姐人小，腦袋可是不輸旁人的，小姐您就別跟著擔心了。”</br> 花月憐點了點頭，好半天才呢喃地道，“似乎真的是我想錯了……”</br> 偏院的房間里，范清遙眼冷心更冷。</br> 好一個范家！</br> 先是對她軟硬兼施，現在又將刻著賢德的尖刀架在了娘親的脖子上。</br> 真是給他們臉了。</br> 第二天一早，范清遙便是早早地出了門。</br> 許嬤嬤瞧著自家小小姐那一臉殺氣的模樣，只怕要出事兒趕緊跟了出來，只是還沒等她說話呢，就被范清遙給擋了回來。</br> 面對許嬤嬤那擔憂的目光，范清遙則是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br> 對付一個范府而已，又何須如此的勞師動眾。</br> 拉緊身上的棉絮斗篷，范清遙匆匆出了花家，只是還沒等走幾步，就覺得有什么東西壓在了自己的腳面上。</br> 范清遙低頭望去，只見在她的腳面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白色的發面饅頭，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那饅頭竟也扭著小腦袋抬起了頭。</br> 一雙湛藍的眼睛圓得跟湯圓似的，似是發現范清遙也在打量著它，它竟很有自尊地是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只是它太小了，一個不小心就從范清遙的鞋面上栽了下去。</br> 毛茸茸地小腦袋直接插進了雪堆里，只剩下兩條小短腿迎風而立了。</br> 范清遙伸手將它拎了起來，按了按它那粉嫩嫩的小鼻子，“你是誰家的小貓咪？”</br> 小東西似很是不喜歡小貓咪這個稱呼，很是傲氣地把腦袋給昂了起來，就連屁股后面的尾巴都跟著撅了起來。</br> 范清遙，“……”</br> 雖然小腿只有兩寸，倒也挺神氣……</br> “踏雪，過來。”一個清冷的聲音徐徐響起。</br> 那聲音很輕，好似隨風即逝。</br> 范清遙的耳邊都是風聲根本沒聽見，反倒是被它拎在手里的小東西聽了個清清楚楚，當即就扭動起了軟軟的小身體，從范清遙的手中跳了下去。</br> 范清遙趕緊低頭去尋去，卻見那小東西正咬著她的裙角不停地拽呢。</br> 它實在是太小了，范清遙不愿傷害了它，便索性順了它的心意。</br> 不遠處的巷子安靜地停著一輛馬車，小東西拉著范清遙一直在看見了馬車才松開了嘴，完全忽視那被自己咬出一個洞的裙角，費勁巴拉地就往馬車上爬。</br> 范清遙嘆了口氣，抱起它看向馬車輕聲道，“請問……”</br> 話還沒說完，緊閉的馬車門忽然打開，一只似白瓷一般的手便是伸了出來。</br> 純白色的擴袖半遮手背，修長的五指如曇花緩緩綻放。</br> 范清遙趕緊將懷里的小東西地了過去，沒想到那手竟是握住了她的手腕，眼前一花，那突如其來的力道便是將她一并拽進了馬車。</br> 昏暗的馬車里，白裘做成的軟榻里靠著一個靜如幽谷般霞姿月韻的少年。</br> 范清遙看著那頭戴金冠的熟悉面龐，皺了皺眉，“太子殿下這是何意？”</br> 百里鳳鳴看向她，黑不見底的眼里含著似有似無地笑意，“強搶民女。”</br> 范清遙，“……”</br> 您還記得您是西涼儲君這個事兒么？</br> 百里鳳鳴瞧著那巴掌大小臉上寫著的無語，低聲一笑，隨后才略太高了音量對外面喊道，“走罷。”</br> 隨著車輪緩緩滾動，范清遙倒是安靜了。</br> 畢竟堂堂的太子殿下連強搶民女這種事都做的出來，她就是在掙扎想來也是徒勞了，倒不如配合點，或許還能速戰速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