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遙自然不知道自己已被甄昔皇后給內定了,接連幾日的奔波,她終是在三日后的中午抵達了淮上附近的小村子。</br> 范清遙帶著孩童走下馬車,打發車夫進了村子。</br> 這村子早已在戰爭之中被荒廢掉,如今仍能看見戰爭所留下的千瘡百孔。</br> 孩童有些害怕這觸目可及的痕跡,緊緊地依偎在范清遙的身邊。</br> 范清遙捏緊他的小手,輕聲哄著,“不怕,可怕的事情已經過去了。”</br> 孩童仰起面頰,眨巴著一雙黝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范清遙,“我就算是害怕,也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你是我未來的媳婦兒,我答應過我娘,要活成個男子漢……”</br> 似是想到了娘親,孩童忽然沉默地垂下了頭。</br> 他并沒有看見娘親被殺,那些人先行將他帶走了之后,就是把他給扔在了一處陌生的地方,他在城內走了好久好久,都是沒能再找到娘親的。</br> 后來,還是身邊這個漂亮姐姐告訴他,娘親死了。</br> 范清遙知道自己如實相告有多殘忍,但想要長大必須所經歷的便就是殘忍。</br> 謊言哪怕再是善良,也終究是謊言。</br> 好在這孩童是懂事的,更是聽話的。</br> 一路上不哭不鬧,只是默默地發呆,偶爾會依偎在她的懷里尋求溫暖。</br> “你的母親很偉大,起碼在我看來,她是一個非常值得敬佩的人,對于她得死我很遺憾,但沒必要去逃避什么。”</br> 范清遙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孩童的發頂。</br> 孩童灰禿禿的目光,漸漸有了光澤,哪怕是淚光也極其明亮。</br> “我真的可以想念我娘親嗎?”這段時間他都是不敢去想的,他害怕自己會難受會哭會被身邊的漂亮姐姐所拋棄。</br> “想念一個人并不丟人,將念想變成活下去的動力,更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只是別如同上一世的她那般,連想念的勇氣和力氣都沒有了。</br> 正是坐在不遠處屋子里的花家男兒們,似是聽見了范清遙跟男童的對話聲,防備且警惕地透過窗戶往外觀望著,當看見那熟悉的身影一經映進眼簾,幾個花家的男兒再是坐不住了身子,紛紛沖出了屋子。</br> “小清遙……”</br> “真的是小清遙!”</br> 范清遙渾身一顫,聽著那熟悉的呼喚聲,眼眶紅得厲害,壓著沖上鼻子的酸澀之感,于一片的眼霧之中,轉頭朝著聲音的來源望了去。</br> 用力地眨了下眼睛。</br> 再是繼續眨了眨……</br> 她終是看清楚了舅舅們那闊別已久的面龐。</br> 范清遙想要開口,可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唯獨大顆大顆的眼淚爭先恐后地奪眶而出著。</br> 雖心里早就知道舅舅們已平安脫險,可只有親眼看見,她才是真正的感受到舅舅們真的還好好地活著……</br> 上一世舅舅們暴尸荒野的畫面,終被眼前的團聚所替代。</br> 花家的幾個男兒在看見范清遙的同時,同樣淚不自流,他們大步流星地走到小清遙的身邊,爭先恐后地將那瘦小的身體摟緊在了懷中。</br> “小清遙……”</br> “小清遙!”</br> 一聲聲的呼喚,催人淚下。</br> 范清遙應當是歡喜的,可心中的苦澀卻久久不散。</br> 她的舅舅們頂天立地,威風凜凜,不該如此茍活在此的……</br> 正是在隔壁做飯的笑顏聽見響聲,趕緊跑出來張望,當看見三妹平安而來,正是跟父親以及叔伯們擁在一起的畫面時,也是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br> 她剛剛來到這里的時候,真的是要嚇死了。</br> 斷沒想到三妹竟是給她準備了一個如此大的驚喜。</br> 花豐寧走了過來,看著自家的妹妹說不出是欣慰還是無奈,“小清遙,你騙得我好苦啊!”</br> 他按照自家妹妹的交代來淮上附近送貨,結果就是看見了本應該永遠不會見到面的父親和叔伯們,無人知道當時的他吃了多大一驚。</br> 花豐寧足足是緩了好幾日,才明白了父親和叔伯們活下來的原因。</br> 雖說是被小清遙蒙騙了許久,可如今看著那張清瘦的面龐,他卻是無論如何都責怪不出口的,一個用盡一切保住了花家男兒性命的人,他如何做得到埋怨。</br> 笑顏抹了一把眼淚,揚聲喊著,“飯菜都是好了,進來邊吃便說吧。”</br> 花家的幾個男兒這才是趕緊松開了都是快要窒息的范清遙。</br> “笑顏說的沒錯,小清遙定是餓壞了才是。”</br> “進屋慢慢談,如今的咱們可有的是時間。”</br> “就是的,明明是團聚,怎就弄得如此生離死別。”</br> 跟在范清遙身邊的孩童,驚愣地看著幾個高大的男人,簇擁著范清遙邁步遠去,鼓足勇氣地張口喊道,“你,你們放開我未來媳婦兒!”</br> 花家男兒,“……”</br> 呃?</br> 花豐寧,“……”</br> 笑顏,“……”</br> 什么情況。</br> 孩童迎著所有人的注視,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必須昂首挺胸不能慫,但他那一雙小腿卻還是顫抖的厲害,不是他膽小,是這幾個又高又壯的男人太可怖了,尤其是那渾身散發著的震懾之氣,幾乎讓人頭皮發麻。</br> 花家老三花逸,一把拍在孩童的后背上,險些沒是將那孩童給拍得啃在地上。</br> 花家老四花塢一把拉住孩童,卻是審視著道,“你這體格可是不行,想要當我花家的女婿,起碼還要練上個十年八年的。”</br> 花家老二花君瞇眼點頭,“小子,想要娶我們唯一的外甥女兒,可是要頂得住我們的拳頭的。”</br> 花家老大花逸直接拎起那孩童的衣領打量著,“手腕太細,雙腳太軟,想要習武之前須得先好好調教個幾年。”</br> 笑顏都是看得心疼了,這孩子才多大,哪里經得住父親和叔伯們如此拍打,真的以為都是大哥從小便扛得住揍,經得住操練?</br> 花豐寧,“……”</br> 其實這種事,習慣習慣也就好了。</br> 真的,他就是從小被家里面的長輩給敲打出來的。</br> 在花家男兒死盯著孩童的一番敲打下,總算是將重逢的苦澀沖刷了下去。</br> 范清遙隨著舅舅們進門,才將孩童的身世以及彭城花家分支的事情都講了一遍。</br> 花家男兒早就知道花家分支狗仗人勢的德行,卻未曾想到花家分支竟膽子如此大,哪怕是父親早就斷絕了關系,他們仍舊敢打著主城花家的威望在彭城作威作福這么多年。</br> 好在此番是小清遙給碰上了,才徹底解救了彭城的百姓。</br> 花家老大花逸仔細思量著小清遙的話,“小清遙,你真的投在了太子門下?”</br> 霎時間,屋子里的氣氛凝結成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