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遙避開眾人的視線將踏雪抱去了一旁。</br> 小心從它口中拿出信，借著微弱的月光仔細看去，本就繃緊的心口就是狠狠一顫。</br> 舅舅們抵達淮上了！</br> 是喜悅更是憂心，</br> 喜的是舅舅們終得以自由。</br> 憂的是一生一死只在一線之間。</br> 信中，百里鳳鳴問她可是有什么話帶去淮上。</br> 卻不知她想要說的話怕是一天一夜都是說不完道不盡的。</br> 范清遙壓著心里翻滾的思緒，轉身回到了屋子里。</br> 打開床榻上的柜子，于最底層拿出了一個樣式再是普通不過的荷包，交給踏雪后，又是親自喂了踏雪吃過飯，這才是目送著踏雪出了門。</br> 很快，吃飽喝足的踏雪就是又晃晃悠悠地出現在了百里鳳鳴的面前。</br> 百里鳳鳴從踏雪的口中拿過那針腳極粗的荷包，露出了一個別具深意的笑容。</br> 百里翎羽好奇地走過來一看，眼珠子險些沒是掉出來，“皇兄，那死丫頭怕不是在生離死別面前嚇傻了不成，要我看你也是別白費那個力氣給她送消息了，根本就是浪費時間。”</br> 從主城到淮上，本就是路途險峻，來回傳遞消息更是困難重重。</br> 誰不是挑揀重要的話傳過去，可偏偏那死丫頭竟是帶了個荷包過來……</br> 怕不是要讓花家的男兒在淮上做針線活？</br> 百里鳳鳴莞爾一笑，不予爭辯。</br> 當晚他卻是親自將這荷包交給了前往淮上送信的暗衛。</br> 抬眼，看向西郊府邸的方向，百里鳳鳴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久久難以回神。</br> 阿遙，你將保命符送去了淮上，可是已經預料到了即將發生的一切？</br> 范清遙知道百里鳳鳴將荷包送走的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二了。</br> 看著在自己腳邊撒嬌的踏雪，她悄悄地攥緊了一下自己的裙幅。</br> 只怕這個時候天諭已經是看見舅舅他們了才是。</br> 如范清遙所想，天諭確實是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以及叔伯們。</br> 可此刻與范昭一同趴在淮上城外十里坡上的她，卻希望自己什么都是沒看到的。</br> 夾雜著塵土的寒風中，花家男兒正步履艱難地往淮上的城門方向前行著。</br> 一路的疾行，讓他們本就是破爛的鞋襪早以磨穿，一雙雙赤足走在那布滿了積雪和石子的沙地上，卻無人叫苦更無人喊疼。</br> 絲絲鮮血，隨著他們的前行，在雪地上暈出了一個有一個紅色的腳印。</br> 明明是來參戰衛國效力的，可是從邊疆到淮上，他們壓在脖子上的枷鎖，以及那幾十斤重的腳鐐卻始終掛在身上。</br> 天諭的心口撕心裂肺般的絞痛著，眼淚爭先恐后地往外冒著，滔天的怒火于胸口烈烈燃燒著。</br> 若非不是身邊的范昭死死地將她按在地上，只怕這個時候的她早就是沖過去了。</br> 她的父親和叔伯們是來報效國家保衛西涼的，不是來此受辱含垢的！</br> 范昭也是咬緊著牙關，“四小姐定要沉住氣，莫不要辜負了主子的一番期盼才是。”</br> 天諭瞬間呆滯，半晌才是強迫自己將眼淚都是咽回到了肚子里。</br> 范叔說的沒錯，此番她是背負著三姐的信任而來，若因她的沖動誤事，她如何還有臉去面對三姐，面對還在花家盼著父親叔伯回去的眾人？</br> “踏踏踏……踏踏踏……”</br> 整體的腳步聲伴隨著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br> 正看押著花家男兒們的差役停下了腳步，就看見由主城而來的大軍正疾馳而來。</br> 當先騎馬過來的是此番隨行的四名副將，也曾都是花老將軍的部下。</br> 當他們看見花家男兒身上那沉重的枷鎖，以及那赤裸在外的雙腳時，每個人都是重重地梗了一下的。</br> 打頭的副將更是一鞭子重重地抽在了那些差役的身上，“花家男兒此番出戰，是為了西涼的安定，百姓的安危，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如此怠慢！”</br> 差役們被抽的倒在地上痛呼不止，直喊著饒命。</br> 其他的幾名副將則是沒空搭理那些差役們，而是直接翻身下馬，抽出腰間佩戴著的長刀長劍就是要將那枷鎖全部砍斷。</br> 忽，又是一陣的馬蹄聲響起。</br> 只見七皇子百里駱濟縱馬而來，陰騭的眸子里正是閃爍著輕蔑的笑意，“幾位副將還真是好大的脾氣，不知這些奉命辦事的差役做錯了什么，要被幾位副將如此難為？”</br> 其中一名副將就是跪在了地上，“啟稟七皇子，花家男兒此番征戰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他們是同我們一樣的將士，并非是奴隸亦或是囚犯……”</br> “唰——！”</br> 那副將的話還是沒說完，忽然寒光乍現。</br> 等眾人回神之際，只見那副將的頭顱已是滾落在了地上。</br> 猩紅的鮮血噴灑了百里駱濟滿身，也同樣驚紅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br> 趴在遠處山坡上的天諭險些沒是驚的喊出聲來。</br> 其他的三名副將直接就是白了臉，“七殿下這是何意？怎可還沒等攻打鮮卑就先自砍掉手足！”</br> 百里駱濟陰惻而笑，雙眸映著那沒了頭顱的副將尸首，“不服軍令者，留著也不過是一個吃閑飯的，本殿下親自殺了他是他的榮幸，不然就以這種人，就是殺了他都嫌臟了刀。”</br> 三名副將聽了這話均是繃緊了顫抖的身體。</br> 百里駱濟則是又轉頭看向了那一眾的花家男兒們，“你們能來到鮮卑，是父皇的仁慈，但是在本殿下的眼中你們仍舊與犯人毫無差別，從今日起你們只準睡在大軍的營帳外，吃大軍的剩飯菜，若有違抗者一律軍法處置！”</br> 花家老二花君曾經跟隨著父親打仗的時候，曾與那慘死的副將并肩作戰，如今看著昔日父親的部下就這么無故慘死如何能忍？</br> 再是聽著那百里駱濟剛剛傳達的命令，更是目眥欲裂，“滿口荒唐言，算什么軍法軍規！”</br> 百里駱濟握緊手中的長刀，直逼迫向了花家老二花君，“莫非你想做第二個？”</br> 花家老二花君絲毫不畏懼那還染著血的長刀，當即就是要上前一步。</br> 花家其他幾個男兒見此，也是雙目噴火欲跟隨前行。</br> “不可生事。”</br> 花家老大花顧攔住幾個弟弟，壓下對那死去副將的虧欠和憤怒，才是輕聲又道，“想想還在主城的家人，想想我們此番來是為了什么。”</br> 一句話，直逼向了花家男兒們的軟肋。</br> 他們不能還沒等與鮮卑交手就死在這里。</br> 他們此番來不單單是為了他們能夠重獲自由，更是為了這淮上百姓的安寧。</br> 父親時常教導他們，天下之大，大不過黎民百姓。</br> 他們花家就是為了保衛西涼的百姓而存在的。</br> 百里駱濟看著花家老大花顧，又是諷刺一笑，“沒想到花家竟也有孬種，不過如此也好，本殿下也想再被污血臟了刀。”</br> 花家老大花顧吞咽下滿口的血腥，再次跟著大軍一同前行。</br> 當晚，大軍于淮上城門外五里外落地扎營。</br> 天氣寒冷，幾個花家男兒因不得進入營帳，只得依偎在一起，僅靠著面前隨時都是可能熄滅的火堆取暖。</br> 對面的主營帳內，百里駱濟正是跟自己的幾個心腹大將們舉杯言笑，在他們的身邊都是摟著沿路抓到的鮮卑遺孀。</br> 花家男兒見此，不由得攥緊了冰冷的拳頭。</br> 不殺戰俘，不凌敵孀，這是所有行兵打仗之人的仁德。</br> 可是看看現在的那些人又是在做什么？</br> 眼看著其中一名大將更是直接將身邊的鮮卑遺孀直接欺壓在了身下，如此卑劣的一幕就是連花家老大花顧都是忍無可忍。</br> 忽，一個不起眼的小兵就是走了過來。</br> 那小兵低著頭讓人看不清楚樣貌，將手里的東西扔在了花家男兒的面前后，就又是匆匆地跑走了。</br> 已是恨不得沖進營帳的花家老大花顧低頭朝著那物件看去……</br> 這，這是！</br> 荷包……</br> 這是去年年關時花家小女兒們一起繡的荷包啊。</br> 幾個花家男兒瞬時熱淚盈眶。</br> 花家老大花顧拿起那荷包捏緊在手里，忽然就是想起了當時因為幾個小女兒都是對縫制荷包沒有耐心，他們的母親便是對她們說……</br> 忍人之所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方能守得云開見月明。</br> 一瞬間，花家的幾個男兒都是于憤怒之中清醒了過來。</br> 花家現在的當家是小清遙……</br> 所以……</br> 小清遙告訴他們一定要忍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