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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_84155所以卓文遠(yuǎn)說什么挑撥離間的話語,她都是不相信的。她心里比誰都明白,晏云之是一個怎樣的人。
如果晏云之想要這個皇位,絕輪不到他卓文遠(yuǎn)去坐。什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也許卓文遠(yuǎn)需要,但晏云之大可不必如此費盡周章。
他有那個翻云覆雨的能力,只是不屑一用罷了。
跟在他身邊打了兩年多的仗,桑祈能感覺到,他對功名利祿其實是都不感興趣的。之所以接下大司馬這一任命,大約只是因為她想做這些。她想去打仗,去捍衛(wèi)家族榮譽,所以他就陪著她,氣定神閑地游戲紅塵。
當(dāng)然,同時他也是一個有責(zé)任感的人,既然接下了這一擔(dān)子,便也不會隨隨便便放棄,撒手不管。
她相信自己信對了人,也相信先帝沒有托付錯對象。
相信他,不在乎任何旁人非議的話,并因此心安。
桑祈面上浮現(xiàn)出絲絲笑意,耐著性子繼續(xù)看面前的蠅頭小楷。
粗略將府上的人員情況掌握之后,她以勤儉持家為名,將幾個覺得不太能放心的仆役打發(fā)到了莊子里,府中只留下了跟隨桑家年頭最久的一批人。
眼下為難的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貼身婢女。沒有這貼身婢女,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有吧,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就會十分提心吊膽。
桑祈想來想去,只好決定暫時還是先將就著。
然而管家聽說她的難處后,突然想起來一個合適的人選,對她道:“女郎不妨去晏府瞧瞧?”
“晏府?”桑祈不解,“晏家的人不是都已經(jīng)南遷了嗎?”
“正是,可主人們南遷了,還有一些仆役留下。”管家解釋道,“畢竟宅子和大部分東西都帶不走,后續(xù)還需要有人打理。小的聽說,晏家還有一位郎君和幾個忠仆留了下來。女郎既想尋一個知根知底,可以放心的女婢,還有比晏家出來的更合適的人選嗎?”
桑祈覺著此言十分有道理,便本著碰碰運氣的想法,去了晏府一趟。
昔日生機勃勃的高門深院,如今亦是人丁稀少,比起她桑府的空曠寂寥更甚。一旦失卻人氣,古樸恢弘的建筑便流露出一股晦暗滄桑的氣息。桑祈走在院中,頗為唏噓。
留在洛京的這位郎君,是晏云之一個年紀(jì)較長的兄長,名為晏云桓,由于發(fā)妻一年前剛剛?cè)ナ溃蝗屉x去,便選擇了在洛京照看家業(yè)。
桑祈從前與其素?zé)o往來,但一提自己的名諱,對方就露出了慈愛的笑容,頷首道:“你就是少安那未過門的妻子吧。”
第一次從晏家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她有些羞赧地點了點頭。
晏云桓便熱情地招待了她,絕口不提自己弟弟的事。
有嚴(yán)樺的前車之鑒,桑祈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在卓氏政權(quán)中保全這個家,沒被卓文遠(yuǎn)刁難的。
晏云桓很平靜地笑笑,道:“因為晏某和二叔一樣,從未入過仕途,只是一直掌管家中產(chǎn)業(yè)。所以在士子之中,官場之上,鮮有聲望地位。卓帝知道我還留在洛京之后,也試圖拉攏過,后來大概覺得,就算拉攏不來,也對他構(gòu)不成什么威脅,便放過了我一馬吧。不過現(xiàn)在也沒有過去那么好過……”
他說著將晏府的境況與她解釋了個大概,只能說雖然他的能力足以打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務(wù),可各個莊子都沒有過去那般景氣。在皇帝的支持下,湯家的生意是做的越來越大了。許多從前由他們提供給皇室的御用品,現(xiàn)在都變成了從湯家采購。
晏云桓說到這兒,頗為清傲地挑了挑眉梢,道:“正好晏某也不愿進(jìn)貢,倒是省了麻煩。”
這一個細(xì)微的小動作,桑祈看在眼里,才覺得他跟晏云之不愧是兄弟,雖然長相不太相像,大約他更像生母——晏相的第一任發(fā)妻一些,可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氣度卻有七成神似。
于是難免又勾起相思情懷,喝了幾口茶,平靜一下后,才道出了自己此行的來意。
晏云桓聽說她想找一個信得過的貼身婢女,眸中水光一蕩,意味深長道:“正巧,我這兒有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推薦給你。”說著便喚了個小廝來,對其附耳低語了幾句。
桑祈問他這人選是何人,年方幾何,是什么來歷,他卻故作神秘,只道是:“等會兒人來了你就知道。”
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她帶著幾分期待和好奇,用余光不斷瞥著門口的方向。
過了一會兒,只見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一個面熟的身影。
有著一雙仿佛會說話的靈秀雙眸,清麗雅致的姑娘,身穿一襲素色輕紗,走起路來腳步輕盈得幾乎沒有聲音,好像是從九重天闕上下來的,常侍神君左右的小仙娥。
桑祈想了半天,終于記起她的名字,驚訝地喚道:“玉樹?”
玉樹見到她似乎也有些意外,上前見過禮:“桑將軍。”
晏云桓見不出自己所料,二人果然早就認(rèn)識,玩味地對桑祈道:“怎么樣,人選尚覺可心?”
可心,真是太可心了,桑祈連連點頭。
要說這世界上有哪個婢女是她可以全心全意相信的,大概除了從小跟著自己長大,猶如姐妹一般的蓮翩之外,就是要屬晏云之身邊的玉樹了吧。
此女跟在晏云之身邊,耳濡目染,習(xí)得聰慧沉穩(wěn),一看就是個機靈懂事,又不會亂說話的人,正是她當(dāng)前所需的助力。
謝過晏云桓之后,桑祈本著尊重對方意愿的想法,又將自己欲把她討到府中,讓她做自己的貼身婢女一事同玉樹商量了一下,玉樹很爽快地同意了。
桑祈便陪著她一起到住處收拾行李,又來到了晏云之的小院。
玉樹在前面帶路,邁入院門后,莞爾一笑,道:“其實白時當(dāng)初想帶婢子一起走,但是公子還有那么多東西都留在洛京,交給別人婢子放心不下,就留了下來。”
說著,沒往自己的住處去,而是引著她進(jìn)了晏云之的書房。
書房里整潔干凈,一塵不染,古雅的紫紅檀木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幽香,桌案上擺的一盆文竹還青翠欲滴,好像主人剛剛還在屋內(nèi),只是出去散了個步一樣。一看就有人每天前來打理。
桑祈也是第一次進(jìn)來這里,被他書房中的藏書之豐富嚇了一跳。
直到玉樹在四排高大的書架前駐足,示意她過來看,她才回神跟了上去。
四個書架之上,有三個擺的都是書籍,只有這一個上頭是大大小小的木箱。玉樹打開手邊的一個,可以看到里面存放的是一疊宣紙,從底紋判斷,應(yīng)該是國子監(jiān)的監(jiān)生平日所用。
征得玉樹同意后,她從中拿起一張,發(fā)現(xiàn)紙張上是自己的筆跡。
那是一份她交的,關(guān)于莊子所著《逍遙游》中“逍遙”一詞含義解讀的文章,還是剛進(jìn)國子監(jiān)時寫的。內(nèi)容如今看來,自己都覺得忍俊不禁。
還記得當(dāng)時,晏云之特地在課堂上朗讀了她的這篇文章,引起班上哄堂大笑。要不是考慮到還要討人家歡心,給人家送禮,她估計就要惱羞成怒,當(dāng)場跟他拍桌子動手了。
后來他讓大家去領(lǐng)批改完的文章,她也干脆沒去拿,沒想到被他仔細(xì)地收在了家中。
桑祈撫摸著自己稍顯稚氣的字跡旁邊,那一行行雋雅飄逸的批注,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批改得很認(rèn)真,對她的解釋也并非全盤否定。甚至她隱約覺得,從他的字里行間來看,似乎他雖然對她的行文措辭深深不滿,對她想表達(dá)的思想?yún)s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
玉樹在一旁低聲解釋道:“這一箱里都是女郎的文章,公子有時悶了,就會拿出來看看,看的時候總會笑。”
“噗。”桑祈一個沒忍住,自己也笑了出來,無奈道:“敢情我的文章放在這兒,是專門供他取樂用的。”
玉樹也笑笑,溫聲道:“并不是這樣。婢子是想說,婢子打從八歲開始就跟隨公子,十余年,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所以,即使他現(xiàn)在不同女郎聯(lián)絡(luò),外頭那些人說什么,希望女郎也不要放在心里。公子對您的心意,天地可鑒。”
晏云之能有一個這么懂事乖巧,忠心耿耿的隨侍,桑祈也是為他感動的,聞言不由鄭重地點點頭,道:“你放心,我當(dāng)然信他。”
玉樹便道:“那就好,女郎先在這兒自己看看吧,婢子去收拾收拾東西就來。”說著微微一行禮,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桑祈抱著這一箱紙,尋了他平常坐的雕花橫椅坐了下來,一張一張拿出來看。只見上面有的寫著細(xì)致的批改,有的只是用朱砂畫滿了紅線。更有甚者還有一張她因為他始終不肯收荷包而暗自生氣,故意捉弄他的游戲之作上,只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大紅字“哦”。
只一字,仿佛就能看到執(zhí)筆人的形象都在面前躍然紙上,立體鮮活了起來。桑祈沉浸于這份閱讀追思中,好像又見到了舊時光里的他。他就站在這書房之中,站在她面前,在同她對話,時而蹙眉狐疑,時而高傲不屑,時而莞爾淺笑,時而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寵溺,伸手輕撫她的發(fā)絲……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時辰,直到玉樹又推門回來,才意猶未盡地抬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