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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他如獲大赦一般,“那你就安安心心在我這養(yǎng)傷。”
于他而言,可能只覺得小孩子情緒無常,并沒有多想。
我嘴上答應(yīng)著,心里卻想著逃還是要逃的,只是不能再安大哥這里逃走,他對我一直那么好,我不能連累他。
在安大哥家里的幾日,他簡直成了貼身老媽子,每天端茶倒水的伺候著,連吃藥都會給我準(zhǔn)備冰糖山楂,栗子糕之類的甜食哄著,晚上會還派兩個丫鬟來陪著我睡,甚至得空會給我講師父小時候做的傻事逗我開心。
我一點點的聽他講起師父的事情,才知道這清冷徹骨的初家二少爺,也是并不是從小如此老氣橫秋。雖自幼頭腦就勝過其他的孩子,但也有正常孩童的活潑好動,只是十歲時外出游學(xué),五年之后歸來,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變得如此沉悶冷漠,傷痕累累。
這其中的故事,安大哥自是知道一些,但是他不多告訴我,我也不能問。
我很想知道他這五年經(jīng)歷了什么,會是什么樣的事情,讓一個本該英姿勃發(fā)的男孩子變得如此淡然。
他經(jīng)歷的也許是打擊,也許是傷痛,也許是教化。只是他的變化太大,太不一般,讓我對他的好奇又生出的許多。
不知道我若是留在他身邊五年,會不會也如他一般變得沉靜如水,波瀾不驚……
孩子尚且身輕質(zhì)軟,因此我摔得那一下并沒有什么大傷,只是幾處青腫外傷,不過我倒是抓住了這安逸享樂的好機(jī)會,盡情的休息著。
這日我正在他家漂亮的花亭里吃著蜜餞,邊吹著初夏溫柔的風(fēng)邊聽著安大哥又說起的兒時的師父,倒真想看看他那時候的樣子,想來曾經(jīng)也是個明暖的男孩子吧。
安大哥見我聽得入神,來了興致,“我跟你說啊,你師父小的時候有一次……”
我看他眼睛發(fā)亮,想是極有趣的事情,也跟著興致盎然起來。
可惜他剛開口便停住了,表情尷尬的看著我的身后。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身后是誰,果然,清冷的聲音響起來,“易落,跟我回去。”
我求助的看著安大哥,他站起來攔在我面前,“初澈,她還沒好利索呢……”
師父沒理他,徑直走過來,在他面前,安子亦對我的一點保護(hù)如同虛設(shè),他走過來,安子亦的手就收起來了,根本不用他有任何舉動。
師父伸長手臂握住我的手腕,竟是在試探我的脈息,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竟然也會看病。
我詢問的望向安子亦,安子亦齜了一下牙,“你師父只診病,不治病。”
師父波瀾不驚的掃了一眼安子亦,后者不再做聲,只是尷尬的笑了笑。
他拉起我的胳膊,“回去。”
他的手依然白皙清瘦骨節(jié)分明,沒有絲毫的溫度,我被他拉了個踉蹌,回頭看著安子亦,他正掛著無奈的笑看著我,嘴巴輕輕的動著,卻沒有發(fā)出聲音,我讀出他說的是“別恨他”。
我咬咬牙,回去就回去,就算回到初府,我也一定會逃出去,找我爹,說你欺負(fù)我,根本不好好教我讀書,讓他來找你算賬。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孤高冷傲到幾時。
他始終未做聲,甚至目光都沒有看向我。
我一路上都是鼓著氣,任憑他把我塞進(jìn)馬車,又拎回小院。
然而一踏進(jìn)院門,我就慫了,現(xiàn)在這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沒了安大哥的庇護(hù),師父會不會打死我,初淺姐姐也不知道來串個門,剩下我孤零零的跟這潭死水,不淹死我才怪。
他帶我進(jìn)他的房間,我傻愣愣的站著,看他在我對面坐下,不知道是不是應(yīng)該跪下認(rèn)錯。
想想,似乎自從我認(rèn)了這個師父,還從來沒有給他行過跪拜大禮,他也從未在意過禮數(shù),只要我不煩他,怎樣都好。可是我搞不懂,既然如此喜歡安靜,他干嘛要收我為徒,又干嘛不讓我回家呢,我不在不是更清凈嗎?
他平靜的坐在那里,眼睛并不看我,“想回家?”
我決定豁出去了,大聲答道,“是。”
他沉靜的面目有了一絲波動,懶懶的挑了一下眉,“休想。”
我被他噎的說不出話,真是搞不懂這個師父腦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根本不想理我,卻偏偏要把我圈在這小院里。難道像傳言中吃人的妖獸一樣,要把小孩子抓住關(guān)起來,等養(yǎng)胖一些就吃掉嗎?
我覺得脊背發(fā)涼,再想說什么,看著他的眼睛,卻怎么也提不起勇氣了,那漂亮的臉,卻怎么也無法和吃人的妖獸聯(lián)系在一起,只是覺得這師父太過古怪,心中暗暗盤算著如何能逃出去。
他不再多言,隨手一本書丟給我,便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書案后。
這就沒事了?沒打我,也沒罵我?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嗎?我心里竊喜,冷不防書案后飄來他的聲音,“你該安分些,下不為例。”
我弱弱的哦了一聲,這句話怕是他的警告吧。
依著他的性子,也不會說出什么太狠的來,這句輕描淡寫的話聽著并不嚇人,讓我安分些,我偏不!
不過我很快就知道了,他這種惜字如金之人說出下不為例這四個字絕對不是虛的。
在我第二次逃走失敗之后,被他關(guān)回房間里直餓的兩腿發(fā)軟才重見天日,第三次被他拎回來直接丟到了后花園的金魚池里。
再后來逃的次數(shù)實在是太多,也記不清他是如何懲戒我的,反正每次都是逃不了幾步就被抓回來收拾的半死不活,幸好初淺姐姐一直偷偷接濟(jì)我,不然,我怕是真被那狠心的師父罰的餓死凍死了。
安大哥倒是來我們的小院勤了,因為不但要定期給師父診脈,還要時不時給鼻青臉腫的我?guī)б恍┧帯?br/>
可越是這樣,反倒我骨子里的頑劣和斗志統(tǒng)統(tǒng)都被激發(fā)了出來,甚至逃了幾次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輕功突飛猛進(jìn)。
我還記得自己最后一次逃跑的樣子。
精心策劃了好幾天,好不容易趁夜色逃了,天一亮,我還是被他抓住了。
借著晨起的薄霧和林間的早霞,雖然那面目冷淡無比,雖然我心中躲閃,卻仍是看的癡了。
以我那時讀的寥寥幾卷詩書,是無論如何也描繪不了他的容貌的。
我眉目扭曲的看著他,他伸手拉我,目光比林中的晨光更清澈平淡。
我有的時候會想,難道他沒有喜怒哀樂嗎,難道他就不需要用一些表情來表達(dá)自己的情緒嗎?
明顯,答案是沒有,不需要。
我閃躲著他的手,但是沒用,我的本事,無論如何是躲不開他的。
自打我開始逃跑,雖然一直慘不忍睹,但是從未流過淚,一直咬牙撐著,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他的手拉住我,我就開始哭,哭的叫一個傷心,驚飛了晨間許多貪睡的鳥。
他最厭吵鬧,我一哭鬧起來,他便立刻放了手,站在我面前,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止不住的傷心,反正眼淚出來了便收不住,也不管他會如何處置我,先放肆的哭一場再說。
不知哭了多久,他一直未動,就在我面前站著,我的眼淚鼻涕都糊在臉上,估計臟死了。到后來我實在哭得累,自己慢慢的安靜下來,眼睛腫得睜不開,努力瞪了一條縫,看到他竟在注視著我。
難不成他一直盯著我哭嗎?
我有些慌。
他見我消停了,蹲下身來看著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哭的出現(xiàn)幻覺了,竟覺出他眼神中有意思溫柔,他輕輕的說:“我不會放你走的。”
我聽不出他的言語中的情緒,只覺得這句聲音很輕的話在我耳朵里卻像炸雷一樣轟鳴,我知道他這句話給我今后的日子判了死刑,我可能真的要永遠(yuǎn)都和這個無聊的家伙困在那個小院里了……
過了一會,他見我沒什么反應(yīng),出乎意料的沒有拎著我的衣襟,而是伸手的把我抱起來,輕踏幾步,就像一只雨中的燕子,風(fēng)中的雪花一樣身姿輕盈,踏上樹枝梢頭,凌步輕波。
沒等我強(qiáng)睜著眼睛看清飛快掠過的景物,他已輕輕落回小院,如院中翩翩搖落的瓊花般輕巧,沒有卷起一絲煙塵。
他放下我,甩下一句“去洗洗,臟”,便進(jìn)屋了。
我站在院中,驚異這次并未受到任何懲戒,難不成他怕小孩子哭嗎?只要一哭,他就不會懲罰我了?
洗了臉,把安大哥給我的消腫藥囊敷在眼睛上,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緩了緩,趕緊把師父昨日丟給我的書讀完。
我讀了這么多本書,他只查問過兩次,卻都問得精要之處,估計我若是答不上來,又不知會受什么罰了。還好我連蒙帶猜的慢慢都讀通了,他也并非完全不理會,偶爾與我相授,竟如讀心識魄一般,講的都是我反復(fù)研讀還是不解的地方。
我暗念他的神奇,卻無論如何也受不了他的冷漠,一邊翻著書,一邊仍想著要逃。
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著這些日子用盡了辦法,基本上除了劫持初淺,所有的招數(shù)我都用盡了。
初淺……對啊,我之前怎么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