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差的原因，沈陌和邵揚110中午從北京出發，抵達華盛頓時，也還是110中午。
    負責辦理美國入境手續的是一位白胡子老頭，看起來和藹從容。沈陌對美國的第一印象大概也是這樣，安安靜靜，又帶著點兒悠游。
    辦完手續從航站樓出來，立刻有stellar的海外員工開車來迎接邵揚。
    沈陌跟他并肩坐在奔馳商務車的后排座位上，心里感慨萬千。
    “什么叫‘今非昔比’？這就是吧！之前去蘇黎世開會的時候，你還帶我在機場等大巴車呢。哦對，你當時怎么說的來著？”沈陌像模像樣地學著邵揚的口氣，斜睨著他說，“不然我們打個商量，你負責掏打車費，我負責跟你做朋友，怎么樣啊土豪？”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記仇啊？”邵揚笑著摟住她，“不過這事兒可真不怪我當時小氣，我那時候跟父親商量好的，他不干涉我的自由，作為條件，我要自己謀生，不能坐吃山空地花家里錢。”
    沈陌點頭道：“要是這樣的話，其實也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調香師的工資不好賺，提成更是少得可憐，不比你現在……”
    她突然噤了聲，仿佛一不小心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果然，邵揚下意識地蹙起了眉頭，認真地說：“沈陌，你是不是覺得現在的我，和你從前認識的我很不一樣，甚至變了一個人？”
    聊到嚴肅的問題，沈陌也不再嬉笑。
    “從地位上來說，是這樣沒錯……不過就你給我的感覺來講，好像又沒有什么變化。”這是沈陌的真心話。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地位相差有多懸殊，可是現在他就在她身邊，像從前一樣將她抱在懷里，時而引導，時而揶揄，仿佛他還是她熟知的“stellar指導人”，而不是什么“stellar董事長”。
    “你聽我說，不管在外人眼里我變成什么樣子，我對你始終是和從前一樣的。”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聲音篤定里又帶著一種令人堅信不疑的力量，“擁有一間實驗室也好，擁有整個stellar企業也罷，對我來說其實沒有太大分別。不論在哪里，只要努力成為更加優秀的人，那就算是對得起自己。”
    沈陌沒有言語，邵揚又自顧自地說下去：“而我對你的心一如從前，那么我的優秀就是我們感情的堡壘，保護我們更好地走下去。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我明白，而且我相信你。其實你在我心里從來都不是‘優秀’這么簡單的詞語能夠概括的。”沈陌凝視他的眼睛，字字清楚地說，“你是我心里的恒星，與其說是戀人，不如說是信仰。邵揚，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跟你說過？”
    “什么？”
    “你是我的信仰。”
    “你……”你什么呢？邵揚也說不清。他只是忽然覺得很感動，想把她一輩子呵護在他的羽翼下，不讓她收到一點點傷害。
    照常理來說，在這種溫存十足的時候，沈陌應該主動傾身給邵揚一個吻的。
    可也不知怎么的，這會兒她的腦子里突然有根筋搭錯了，于是，她張口就問了一個很煞風景的問題：“哦對了，你這次帶我來美國，應該不是單純來玩兒的吧？最近這幾天都有什么安排？”
    “今天明天給你安排的都是我，后天晚上陪我去參加今年的國際香水節，再之后，給你安排的又都是我。”
    沈陌聽完他這一長串的任務安排，莞爾道：“說了半天，除了出席香水節，其他時間都是拿來揮霍的。”
    “一點兒也沒錯。”邵揚點頭說道，“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人不能瘋一輩子，但可以瘋一陣子。所以最近這幾天，我就先帶你四處瘋一下。”
    她故意跟他貧嘴：“既然老板都發話了，我這個當下屬的自然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奉陪到底了！”
    他們一你言我一語地彼此調侃著，與此同時，商務車穩穩前行，很快就載著他們抵達早已預定好的超五星四季酒店。
    邵揚本來想帶她四處逛逛，奈何沈陌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只好先在酒店休息補眠。
    第二天閑來無事，邵揚雇傭的當地司機開車帶他們四處兜風。
    邵揚提議去博物館看看，沈陌沒有異議，也就隨著車一起去了。
    其實邵揚原以為女人都會喜歡珠寶之類的東西，而華盛頓博物館的自然展廳里，琳瑯滿目的自然寶石足夠每個女人一飽眼福。
    可他沒想到，沈陌不僅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像個女漢子，就參觀博物館時，喜好都和別的姑娘不大一樣。
    她一進門就毅然決然地扯著邵揚奔向二樓的航天館。
    邵揚不死心地試圖激發她的愛美之心：“航天館有3d電影，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空，要不要去看看？”
    結果，沈陌一秒都沒猶豫，立刻回了一句：“不去，你看這多有意思，看什么星空啊。”
    她所說的“這”，指的是展柜里那些年代久遠的衛星發射器。
    邵揚忍不住扶額：“你一個女孩子，怎么還對軍工的東西感興趣啊？”
    沈陌滿腦子都在研究各種各樣的飛行器，隨口就應了一聲：“沒事兒，我都長大了。”
    “……”完全答非所問啊！邵揚無語問蒼天了。
    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女孩子對軍事啊航模啊這么感興趣，感興趣到茶不思飯不想，就連午飯都是邵揚一個人去博物館門口買的漢堡可樂，再帶回來給她吃的。
    沈陌一直在博物館里逛到人家閉館，這才依依不舍地跟著邵揚離開，還賊心不死地念叨著：“不然明天白天再來一趟吧，香水節不是晚上嗎？”
    邵揚斷然否決：“想都別想，早知道你一看到航模什么的就魔性成這樣，我就不帶你來了。”
    沈陌摟著他的胳膊搖啊搖，忽閃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討好似的抬頭看著他。
    可惜邵揚這次徹底不為所動，任她怎么撒嬌賣萌就是不肯松口。末了，沈陌也只好作罷。
    次日傍晚，沈陌與邵揚一同盛裝出席一年一度的國際香水節。
    其實在來的路上，沈陌心里一直有點忐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以怎樣的立場與邵揚一同出現。
    單純的下屬？如果只是下屬，又何必陪他到這個份兒上。
    那么，邵揚的戀人？可是他從未對外承認過他們之間的關系。
    而當他們抵達香水節典禮現場，一切猶疑與彷徨都隨著邵揚一句“這位是我的未婚妻”而煙消云散。
    聽到他用迷人的倫敦腔說出這句話時，沈陌只覺得一顆心都醉了。
    閃光燈閃個不停，周圍有很多外媒記者都在追根究底地八卦她和他的故事，邵揚微笑著應答，看起來心情很好。
    沈陌的手始終被他握在手心里，時間久了，兩個人的掌心都蒙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冬日的冷風從指縫間吹過，帶起一絲涼意，但因為十指相扣不曾放開，所以她并不覺得寒冷。
    這個夜晚，邵揚是整個典禮上最為耀眼的恒星。
    他從人們心中的“香水天才”，一躍成為整個香水行業里最年輕、最有才華的董事長。
    他是香水界的傳奇。
    而對沈陌來說，最幸福的事莫過于這顆璀璨的星辰，竟愿意為她而停留。
    她跟在邵揚身邊，一同走進了禮堂，在最前排的貴賓區落座。
    主持人請邵揚上臺講話，他站起身來，輕輕握了握沈陌的手，而后步伐穩健地走上臺去。
    臺下掌聲響起，沈陌忽然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又回到蘇黎世的香水交流會，她仍是他不學無術的徒弟，而他作為世界頂尖的調香師，與眾人分享當下最時尚的香水設計理念。
    那時，她還沒有放任自己喜歡他；那時，她對他仍然有種敬畏之心，恰似一道壁壘，阻擋了愛情的萌芽；那時，她心中的夢尚且與他無關。
    如今想來，這樣的男人，如果他愛她，她怎么舍得不去愛他呢？能被他放在心間，那是怎樣一種畢生難求的幸福……
    沈陌在臺下胡思亂想的時候，邵揚已經在臺上開始講話。
    這一次不同以往，他講的不是香水設計，而是站在企業管理人的角度，詳談行業走勢與未來市場狀況分析。
    沈陌忽然想起來早先邵揚住院時，她幫他整理的那份詳盡的香水市場分析報告，終于后知后覺地想通了個中關聯。原來他早就開始為接手stellar做準備，而那時他遲遲不肯接受這份感情，想必也是擔心日后出現變動時會出問題。
    他心里總是比她考慮得更周到，而她總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邊很努力地追趕，一邊接連不斷地給他添麻煩。
    此時，邵揚仍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對于香水未來的獨到見解，沈陌卻自顧自地走神了。
    直到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她才恍如夢中驚醒，抬頭看向不遠處的邵揚。
    國際香水節，是整個香水界的盛會，但卻不是她沈陌的盛會。
    因為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迷茫過，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竟然一點都不了解邵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