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沈陌有很多話想對邵揚說，可是當他們之間真的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獨處，她卻又覺得不知從何說起。
邵揚一邊開車一邊問她：“你剛剛在樓下的時候想說什么來著？”
“我……”沈陌支支吾吾不曉得如何作答。
幾番猶豫之后，她到底還是選擇把迂回細膩的心思悉數轉化成臉上的笑容。那笑容里透著一股傻氣，也難掩一份單純。
邵揚好笑地瞧她一眼，又問：“你對著車窗傻笑什么？”
“啊？沒、沒笑什么，就看風景呢?！彼挪粫姓J自己又在對著車窗里他的倒影發呆。
沈陌回頭故作嚴肅地叮囑他：“師父，你開車專心一點，不要總惦記著聊天。”
邵揚挑著眉毛，一臉炫酷拽的表情反問道：“我開車就這個風格，怎么，看不慣啊？”
她義正言辭地回答說：“這不是看得慣看不慣的問題，這是對人身安全隱患防范于未然！”
“youcanyouup（你有本事你上）？沒本事就別挑三揀四的?！?br/>
一句話，瞬間解決沈陌所有煩惱。
她尷尬地輕咳兩聲，低聲道：“咳咳，我沒駕照，我……乖乖閉嘴就是了?！?br/>
邵揚抿著嘴角笑了笑，隨便找了個無足輕重的話題和她閑聊起來。
他這次沒有飆車，開得順遂又平穩，只偶爾在轉彎或者紅綠燈的地方稍稍搖晃幾下。
沈陌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閑聊，聊著聊著就泛起了迷糊。
她似乎做了一個有點詭異但其實很甜的夢。
夢的場景是在三國時期，邵揚是曹操手下的得力干將，而她則是孫權吳國的重要女臣。夢的伊始，邵揚主動來她家提親，說是希望可以用聯姻的方式，打破三國鼎立的僵局。而夢的結尾，不知怎么她就突然和邵揚相擁著出現的公司樓下的麻辣燙小店里，而且還是去吃烤串……
邵揚坐在餐桌對面，一本正經地說：“醒一醒，我們到了?！?br/>
“唔？”沈陌半睡半醒，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沒忘記借此機會和他搶食，“讓我醒也行，但是有個條件——這盤烤大茄就都歸我了……”
“你怎么做夢也不忘了吃？！”邵揚一邊吐槽，一邊還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家徒弟的臉蛋。
沈陌本來沒醒，這下徹底被他捏醒了。
她睡眼迷蒙地望著他，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捏我做什么？”
他松開她睡得紅撲撲的臉蛋，似笑非笑地揶揄了一句：“不捏你那盤烤大茄我不是就一口也吃不到了么？”
沈陌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不僅僅是在和他聊天的時候不給面子地睡著了，而且還很沒品相地說了夢話，尤其是，夢話還都是關于吃的！
發生了這種丟人丟到遠古時代的事兒，她自己也窘得不行，恨不能找個地縫鉆走。
邵揚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忍住沒笑出聲，也沒繼續嘲笑她。
沈陌覺得他今天實在太過溫柔，溫柔得簡直有點不符合他以往的犀利風格。
更令她覺得受寵若驚的是，一向倨傲的邵揚這次居然還很體貼地幫她把圍巾圍得規規整整，耐著性子叮囑她道：“你剛睡醒稍微緩一下我們再出去，外面應該挺冷的，可別凍感冒了。”
雖然邵揚后來又加了一句“不然該沒人由著我支使了”，但這依然不會影響他在沈陌心里的偉岸地位。
她心念微動，想對他說句感謝的話，卻又覺得生分，到底還是作罷。
待到沈陌完全清醒時，邵揚剛好已經把車停在了溫泉會所的中央停車場。
他們一前一后下車，談笑風生地往溫泉館走去。
溫泉館的接待生用格外熱情的笑容迎接了他們，沈陌笑著跟邵揚打趣：“肯定是因為師父你長了一張都市精英臉，連接待生都能一眼看出來你是個懂消費而且也消費得起的人。”
邵揚話里有話地說：“是，跟著年輕小姑娘蹭團購券這種事情，我最在行了?！?br/>
她略有狐疑地瞥他一眼，差點兒順口就問了一句：“難道你這樣勾搭小姑娘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當然，她好歹是個禮讓尊長的好徒弟，這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又生生憋了回去。
前臺的姑娘驗過了團購券，分別遞給邵揚和沈陌一張門票，并將入口和幾個主要溫泉區域一一指給他們看。
直到這時，沈陌才后知后覺地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個，我好像忘了……”她赧然地抬頭看了邵揚一眼，小聲說道，“呃，忘了帶泳衣?！?br/>
“帶泳衣做什么？”他愣了一秒，隨即才反應過來，“哦，你這個不省心的孩子。那現在怎么辦？”
沈陌搖搖頭，一臉的茫然神色。
邵揚見指望不上她，索性叫她在一旁乖乖呆著，等他來想辦法。
咨詢過前臺小姐，確認這里不像很多游泳館一樣在售票處順帶著出售廉價泳衣，邵揚毅然決然地拖著沈陌離開了溫泉館。
沈陌小跑著跟在他身后，心有不甘地問：“就這么走了？”
他回眸反問：“要不然呢？你是打算穿著風衣下水還是直接脫……”得□□？
“……咳咳，”她秒懂了他沒說完的后半句，一時羞紅了臉，假模假樣輕咳兩聲，而后低低地說，“那走吧?！?br/>
邵揚開車載她往市區行去，卻不是送她回家。
車在離溫泉館不遠的商場門外停下。
沈陌不解地看向邵揚，猶疑地問：“不泡溫泉，改成陪我逛街了？”
“你想太多了?！鄙蹞P從容地安排道，“附近就這么一家商場，就先帶你來這邊買件泳衣，等會兒順便在周圍找個地方吃午飯，下午再去溫泉館?！?br/>
她下意識地想問他為什么不直接帶她回家去拿，然而某些微妙的念頭從心間一閃而過，她便就此作罷，沒有刨根究底。
其實以前公司組織去海邊的時候，沈陌也不是沒在邵揚面前穿過泳衣?？墒沁@一次，她卻感覺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她第一次覺得緊張，擔心他會打量她的身材，又擔心他會忽略她玲瓏的存在。
她幾乎是一換好泳衣就立刻蹦進溫泉里，以此遮掩心中那份甜蜜的慌張。
溫暖的泉水在四周靜靜環繞，將周圍的一切都氤氳成愜意的模樣。
她需要很刻意地轉移視線，才不至于放任目光一直停留在邵揚□□的身上。
而另一邊，邵揚卻完全不見半點窘迫模樣。
他很享受地微微閉上眼睛，只偶爾轉過頭來瞧她一眼，笑問一句：“你都盯著我看了這么長時間了，還沒看夠么？”
沈陌下意識地狡辯：“我、我才不是在看你！”
“哦？”他挑眉與她打趣，“那你在做什么，思考人生？”
她順水推舟地點點頭：“沒錯，就是思考人生，另外還在思考一個困擾我很久的嚴峻問題?！?br/>
“什么問題？”
沈陌認真凝望著邵揚的眼睛，半晌沒言語。
她其實在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借此良機給自家師父表個白。
只可惜猶豫良久，她到底還是避重就輕地說：“唔，我是在思考——溫泉的氣息能不能作為一種獨特的元素，引用到香型配置里。”
邵揚聽完她的想法，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過作為一名專業調香師，邵揚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對徒弟進行恰當的引導，即便是在泡溫泉的時候。
“如果你是指‘水的氣息’，那么早在幾年前我給你講香型分類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以‘水’為基調的香型，就叫做‘水生調’?！彼槐菊浀卣f，“水生調的香水幾乎要爛大街了，早就不是什么獨特的元素了?！?br/>
一聊起香水設計的事兒，沈陌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似的，一改方才的懶散狀態，興沖沖地支起身子和邵揚理論起來。
“我怎么會不知道水生調？可我說的不是這個啊！我指的是溫泉那種帶著淡淡藥香的感覺?！?br/>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款比較小眾的香水，名叫‘沒藥微焰’，它就是帶有藥香的。”邵揚一本正經地分析著，“水生調講究清新淡雅，而藥香一般與質地溫厚的木質香調搭配?！?br/>
沈陌眼巴巴地望著他，問道：“我想嘗試一下藥香和水生調的搭配，師父，你說這樣創新一下會不會很驚艷？”
“難說，有可能是驚艷，但也有可能是驚嚇?！彼麖澲佳蹖λα诵?，溫聲鼓勵道，“不過總的來說，我覺得還是值得一試的。”
“真的？那太好了！那我下個禮拜就試試看”沈陌一想到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師父的初步認可，忽然就抑制不住地興奮起來，不管不顧地撲過去抱了抱邵揚。
然后……她就覺出來不對勁兒了。
正常這種滿懷感激的擁抱不是應該比較矜持地摟一下肩膀就好了嗎？怎么她一雙藕臂環住的竟然是……他的腰？！
而且，他居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臉上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顯然沒有要推開她的意思。
“咳咳，那個……”她尷尬地松開他，紅著臉蛋低聲說，“我剛剛有點兒太激動了，師父你別介意啊?！?br/>
“嗯，不是很介意?！鄙蹞P抿著嘴角，分明是在極力地憋著笑。
微妙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在溫泉的愜意中，邵揚莫名有些眩暈。
他慵懶地倚在池邊，專注地凝視著身旁的小女人。
晶瑩剔透的水珠溫順地沿著她頸項的肌理滑落到如雪般白皙的肩頭，這樣唯美的畫面落入邵揚眼中，免不了令他心頭顫動。
許是水汽將心緒暈染得太過溫柔，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邵揚已經抬手輕輕撫上了沈陌細嫩的臉龐，而那句徘徊在心底很久很久的“我喜歡你”，也差點兒就要不顧一切地脫口而出。
沈陌回眸望著他，有些詫異地輕喚他的名字：“……邵揚？”
他深呼吸幾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末了，只是淡淡地說道：“沒什么，溫泉不能泡太久，再過一會兒我們就走吧，要不然心臟的負擔太重?！?br/>
沈陌點點頭，在他站起身時，也乖順地跟著往更衣區走去。
當傍晚悄然降臨，沈陌坐邵揚的車回市區，一路困倦不堪，連連對著車窗玻璃表演傳說中的“小雞啄米圖”。
她隱約記得自己一直望著車窗發呆，窗子里倒映的是邵揚的身影。很奇怪的是，他一會兒穿得很齊整，一會兒又露出精壯結實的肩背……
這種恍惚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邵揚將她搖醒。
“醒醒，我們去吃飯了?！?br/>
“唔？”她迷蒙地看著他，含混不清地嘀咕著，“原來是做夢啊，我就說你怎么沒穿衣服呢……”
萬萬沒想到，她的囈語被邵揚聽了個一清二楚。
結果就是，等她稍微清醒了一點，就聽到邵揚似笑非笑地揶揄了一句：“我不穿衣服的樣子，您還滿意么？”
沈陌不禁扶額：“……”干脆來個人，給她個痛快，直接擰死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