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揚沒在醫院住太久,星期天上午就收拾東西出院了。
之前邵揚已經拜托朋友把他的車開到醫院門前,兩人出了醫院大門,沈陌就自告奮勇,搶著要把邵揚帶來醫院的為數不多的行李搬到后備箱里。
邵揚沒有推辭,笑著看她忙來忙去,只等她整理好后備箱之后,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喂!生病的是你,不是我啊……”沈陌擔心他剛出院,身體吃不消,可是心頭又甜蜜無比,于是這番推拒就成了欲拒還迎,“快放我下來。”
“我已經裝病好幾天了,也差不多夠了。”邵揚有力的臂膀將她牢牢地鎖在懷里,一刻也不放松。
他就這么抱著她,從車尾繞到側面,霸道又溫柔地將沈陌放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待到邵揚也坐在車里,沈陌扭頭問了他一句:“現在是去你家嗎?”
邵揚瞥她一眼,故意歪解她的意思,反問道:“你這么心急?”
“……”沈陌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和他對望片刻,突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登時羞紅了臉,小聲抗議著,“你別什么都往外亂說??!”
“好了,不逗你了?!鄙蹞P笑著輕咳兩聲,轉而一本正經地說,“先不急著回家,帶你去個好地方?!?br/>
“什么好地方?”
他故意賣關子:“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言罷,邵揚踩一腳油門,開車帶她往目的地行去。
這一路上,沈陌幻想過千百種可能——奢侈的商場,優雅的餐廳,浪漫的游樂場,溫存的電影院……
可是后來她才發現自己這些想法到底有多無聊,當然,前提是有了某些堪稱奇葩的創意作為對比。
車停在北京城東邊的一個公園外,他們下了車,改為步行。
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后第一次約會,所以,牽著手走路這種事兒,對沈陌來說依然是甜蜜而陌生的。
以前也不是沒觸碰過他的手,可這一次,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他溫柔地握在掌心里,甚至能感覺到他手心的紋路,以及細密的汗珠。
這種親密的觸覺令她緊張,以至于邵揚連續問了三遍“你覺得這個位置怎么樣”,她都沒有聽見。
第四遍的時候,她茫茫然地抬頭看著他,回答了一個字:“???”
這里是中央公園的正中央,綠色植被四下環繞,沈陌站在原地環顧周圍,入眼的盡是碧綠的芳草,以及高低不一的樹木。
“虧你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怎么連中央公園的情侶樹林都沒聽說過?!?br/>
“情侶樹林?”沈陌傻傻地想著,那不是每個大學校園里必備的戀愛圣地么?怎么會出現在如此公眾的公園里。
邵揚見沈陌依舊搞不懂狀況,只好耐著性子向她解釋:“這里的每一棵樹,都是情侶種下的,他們用一株植物的生長來比喻彼此之間的愛情。”
沈陌其實覺得情侶種樹這種事情,有點兒……爛俗。
但如果是和邵揚一起,倒也不失為一種浪漫。
她笑著抬頭看他,說道:“那我們也一起種一棵吧?就算是我們愛情的見證?!?br/>
誰知,邵揚直接搖頭拒絕了。
“不需要了?!?br/>
“為什么?”沈陌不解,眼神里有掩不住的失落。
邵揚朝著沈陌的右邊指了指,她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了一棵不算很茁壯的紅杉幼苗。
她回過頭來看著他,猶疑地問:“這是……?”
他半晌沒言語,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眸,良久才說:“這是我種的?!?br/>
“你和……前女友嗎?”沈陌心里一緊,臉色都在瞬間變得難堪了許多。
邵揚一愣,轉瞬又笑了起來:“你想哪兒去了,這棵紅杉是我為你種的?!?br/>
見他仍是滿臉不解,他又說道:“別人的愛情都講究兩廂情愿,我的不是。從一開始,我就認準了自己的心意,不論有沒有回應,我的感情都應該隨著時間一起生長?!彼哪抗饴湓谀强蒙星夷暧椎募t杉上,“沈陌,我對你的感情是和它一起生根發芽的,只是那時候你并不知道。如今你看,它已經長得這么高了?!?br/>
“什么時候種的?”
“三年前。”
沈陌不說話了,上前一步緊緊抱住邵揚,眼淚就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原來在她恍然無所知的時候,他已經在默默地愛著她。
他是那么優秀的男人,優秀到令她癡迷不已,卻又不敢靠近??删褪沁@樣的他,怎么剛巧就也愛上如此平凡的她呢?
此時,沈陌只覺得胸腔里百感交集。若說是受寵若驚,其實也并不確切,更多的還是對面前這個男人的心疼和珍惜。
心疼他這幾年來的付出,也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愛。
“哭什么?傻丫頭。”他憐惜地吻了吻她的發線。
沈陌悶悶地搖頭,也不回答,只是抽泣著念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
“邵揚,邵揚……”這兩個字反反復復流連于她的心間,如同這世界上最奢侈的珍寶。
她的眼淚氳濕了邵揚胸前的衣襟,也一并浸潤了他的心。
“別哭了,以后再不讓你受委屈了?!彼皖^溫柔地親吻她的淚痕,從眼角,一直吻到唇邊。
連綿的吻觸到這里刻意停下,沈陌朦朧著一雙淚眼,抬頭看著他,用一點溫存回應了他眼中的詢問。
我可以吻你嗎?
不可以,我想主動吻你。
眼神的交流到此為止,而后,便是她踮起腳尖覆上了他的唇。
從輕吻到纏綿,她閉著雙眼,腦海里只有他的模樣,心里也是。
與愛的人親吻,原來是這樣獨特微妙的感覺——沈陌覺得自己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宇宙已然消失,而指尖觸及的輪廓,就是她的宇宙。
離開中央公園時,沈陌挽著邵揚的胳膊,輕聲細語地說:“我今天晚上肯定要失眠了?!?br/>
“為什么?”
“我得好好回憶一下,紅杉樹默默生長的這幾年,你都為我做了些什么?!?br/>
“傻不傻,過去有什么好回憶的?”他笑著捏捏她的臉蛋,“既然在一起了,眼下和以后就是最重要的?!?br/>
沈陌配合地問他:“那眼下我們要去哪里?”
“再帶你去另外一個好地方?!?br/>
這次她學乖了,沒有問東問西,直接跟著他走了。沈陌相信邵揚不會讓她失望,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邵揚把車停在人行道旁邊,而后牽著沈陌的手,帶她往陌生的街巷里面走。
這條巷子有些狹窄,但是很干凈。石板路兩旁的房屋看起來都很有年頭了,斑駁的墻壁上時而能看到旺盛生長的藤蔓植物。
沈陌從沒想過都市化的北京城里竟然還有這樣溫婉的地方,不由得好奇地四下張望。
她忍不住猜想,在這條別致的巷子深處,究竟藏著怎樣的寶貝,值得邵揚這樣不遠萬里大費周章。
越往深處走,城市的感覺就越淡薄,沈陌恍惚有種錯覺,以為自己已不在喧嚷的北京城,而是和他一同南下,去尋找假日里的一點靜謐安寧。
走完很長一段路,再走過下一個拐角,她隱約聞到了桂花的香味兒。
她一臉期待地問邵揚:“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們這是奔著桂花酒來的么?”
他寵溺地看她一眼,答道:“想喝桂花酒等會兒買來給你,但現在不是帶你來買酒的?!?br/>
壓抑了一路的好奇心終于按耐不住了,沈陌撒嬌似的搖晃著他的手臂,連連問道:“那是什么?快別賣關子啦,告訴我吧,好不好?”
邵揚恰巧在這時頓住了腳步,指著面前的一家小鋪子說:“到了,就是這里?!?br/>
“真的假的?。俊鄙蚰蔼q疑地瞅了瞅那個太不起眼的門面店,小聲嘀咕著,“你不是隨便糊弄我的吧……”
“怎么會?”他失笑道,“走吧,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抬頭望了望鋪子周圍,竟然沒有看到店名。邵揚已經邁開步子率先進了店里,邊走邊催促她不要磨蹭。沈陌只好作罷,跟在他身后,也走進了這家無名的小店。
常聽人說起“別有洞天”四個字,此時,沈陌身處在無名店鋪里,才真正明白了這個成語的含義。
門外是古老的尋常巷陌,門里卻是歐式風格的長長走廊,而走廊的盡頭,連接著一個精致典雅的室內院落。
沈陌看到院落的墻壁上有一排排內嵌的格子間,每一個格子里擺放著三五個玲瓏小巧的玻璃瓶,遠遠望過去,也看不清瓶子里裝的是什么,只覺得五彩繽紛的,很是漂亮。
邵揚牽著她的手往里走,剛走幾步,就有蓄著長發的青年男子過來迎接:“兩位需要點兒什么香料?”
沈陌一怔,喃喃反問:“……香料?”
“是啊,”長發男子點點頭,指著院落那邊的一排排格子間說,“我雖然不敢打包票說我這兒的香料是全世界最齊全的,但最起碼,在中國能找到的,或是有途徑從外國找到并且進口來的香料,這院子里都有?!?br/>
對于一個癡迷香水的調香師來說,還有什么地方會比香料作坊更令沈陌著迷呢?
所有關于香水的夢想,似乎都在這個院子里被點燃,匯集成一方灼熱的火焰,熊熊盤踞在她的心里。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掙開邵揚的手,滿心狂喜地奔向那一排又一排的格子間。
林林總總的香氛元素,各自分裝在不同的玻璃瓶里,再分門別類的擺放成藝術品的模樣。
水生調,花果香,木質香,沙龍香,藥香……
除了常見的這些,沈陌甚至還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了一種名叫“沒藥”的香料。
“沒藥?”她拿起分裝沒藥的小瓶,扭頭問長發男子,“是不是古代埃及王祭祀的時候用到的那種東西?”
長發男子點點頭,而站在一旁的邵揚解釋道:“annickgoutal有一款很小眾的沙龍香,名叫‘沒藥微焰’,用的就是這種元素?!?br/>
沈陌入行雖然不算太久,但至少也不算是新人??墒菍τ赼nnickgoutal這種低調又小眾的香水品牌,她還真的不是很了解。她虛心求問,追著邵揚講了一些ag香水的情況,又上網查了“沒藥微焰”的前中后調,這才依依不舍地將沒藥放回原處。
邵揚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肩膀,寵溺地問道:“有什么想買的?我們搜羅幾樣平時不常見的,帶回家研究研究。”
沈陌歪著腦袋想了想,特別認真地問了長發小哥一句:“您這兒有紅杉嗎?”
“……”長發小哥一臉無言以對的表情,仿佛沈陌這一問,徹底侮辱了這家店的品質,因為……紅杉實在是一種太常見的香料了,根本不需要到這種刁鉆香氛聚集地特意尋找。
沈陌其實也知道,可她也很認真地從店里買走了幾個小瓶裝的紅杉。
自從她在中央公園里看到邵揚為她種下的紅杉樹開始,這種植物就成了她心里的一點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