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的發梢隨風翻動，青龍船在黑風暴的海眼內迅速地四下游走，躲避鷹眼的跟蹤。</br> 在騰格斯爬上桅桿之前，建文本覺得以青龍的速度，再次從風圈內部找到突破口，一舉沖出這整個黑風暴也不難。但現在看來，鷹靈造就的這片風口堪比天羅地網，就像在草原上捕兔一樣，隨時調整著圍逼的角度，別想逃脫。</br> 絲絲黑云正籠罩在青龍船四周不住試探，卷起一個又一個小型旋風，頑劣地把墨藍色的海浪捧起又落下，建文只能盡最大的努力把穩青龍的航向，才能使青龍不被這風浪擾亂。</br> 其實，象征大元威勢的鷹靈船與大明最快的青龍船有此一決，多少令建文有些感慨。海圖上記載的這片區域，每每被海客們形容為“無風三尺浪，有風刮落頭”的地界，航路阻絕百年便是拜他所賜；但建文能預感到，圍繞鷹靈的一切災難、幾代因果，將在今天得到解決。</br> 青龍船和鷹靈在做著最后的角力，在青龍的誘敵戰術下，鷹靈身后的黑色風暴逐漸減小，他望向烏都罕龍骨所在的位置，那里的諸多殘船被海風裹挾，向鷹靈龍骨方向合并而去，一座嶄新的大船正在風中成型。</br> 看來騰格斯那邊倒是漸入佳境，這家伙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指導，竟然也能順利地與鷹靈交流，或許這正是蒙古種族的天賦使然吧。他正這么想著，鷹靈的兩只眼睛卻像兩顆太陽一般升起，懸在半空遲遲沒有回到烏都罕號上。而金黃色眼睛的四周黑氣彌漫，卻好像有無數雙黑色巨手拉扯著鷹靈的翅膀，想把它拽回海里。</br> “加把勁啊，騰格斯。”</br> 建文額頭已經沁出細細的汗珠——只要騰格斯能夠在風眼收緊之前征服鷹靈，那便是皆大歡喜；否則……那烏都罕號畢竟在貪婪地吸收著周圍的木材，萬一風暴收緊，說不定連青龍船的船身也會被鷹靈風暴吸走。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盡量讓青龍遠離風暴。</br> 所謂萬物有靈，草原人與動物交流的能力，似乎是長生天賜予的。</br> 騰格斯在黑色氈布上迎風起舞，他回想起自己從泉州出海后，所遇見的虎鯨也好，王狼也罷，都能與他不錯地相處，他相信對這只巨大無匹的神鷹也是一樣，只不過這次要費更多力氣才行。</br> 他先唱給鷹靈，自己是哪支家族的后人，因何要帶著烏都罕號的殘骨，來到鷹靈自縛的風暴里，又是為什么要打破拘靈的儀器，為何要帶它離開這片被詛咒的海域。</br> 接著，他又祈求長生天看到這里發生的一切，請他把巨大無窮的威力、響徹海洋的嘯聲賜回鷹靈，也向肯特山的方向跪拜，表達敬意——那里是埋葬成吉思汗的地方。</br> 跳到這里的時候，騰格斯已經很疲憊了。但他還是踉蹌著在黑氈上張開雙臂，他要用自己的榮譽和性命，來向鷹靈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他朝風暴大聲呼喊：</br> “俺若和鷹神的靈心意相通，請鷹靈滿足俺的一切心意。俺若不善待鷹靈，自會落得悲慘的境地。”</br> “請鷹靈歸位！”他聲嘶力竭地喊。</br> 金黃色的眼睛向騰格斯的方向游移，但風暴里的游魂是不依的，騰格斯看見那些死在風暴中的冤魂一點點向高處攀爬，想要約束鷹靈的飛騰。</br> “鷹靈快些歸位！”騰格斯急道。</br> 他感到一股血腥氣包圍了鷹靈，而自己在祭壇上也已經達到了體力與精神的雙重極限，滿身大汗剛生出來，就在海風里揮發得干干凈凈。在他的遠方，風眼在不斷縮小，一切狂風仿佛朝向一個微小的原點歸攏，即將埋葬鷹靈風暴中的一切事物。</br> 但騰格斯又累又急，說不出話，只能皺著眉頭，絕望地向在血腥氣息中孤獨盤旋的鷹靈招手。</br> “嗚呼——咿唔——”</br> 一陣長調似的歌聲突然在海上響起，血腥的氣息突然為之一滯，連風聲也小了很多。</br> “是薩滿們！”騰格斯即刻明白，那些戰死的薩滿一直在守護這個地方，現在也在吟唱著幫助自己和鷹靈。</br> 他從身上解下一個牛角形酒袋，那是在雪原里取到的白馬湩，是比忽迷思更適合祭祀給先祖的酸馬奶。他擰開銀塞子，白色的酒液仿佛源源不斷般落入大海。就像長風刮過草原上的山川那樣，伴隨著蒼涼回蕩的長調，海面上的血腥風暴逐漸滌蕩而去，鷹靈的眼睛也愈加熾熱起來。</br> “鷹靈，回答俺！”騰格斯見此良機，振作精神向鷹靈發出最后的指令。</br> 接著，震耳欲聾的鷹嘯第一次在天海之間響起，騰格斯感到鷹靈最后一次充滿懷念地凝望這片戰場，隨即向烏都罕號沖去。</br> 伴隨著騰格斯的身子深深伏下，新生成的烏都罕號主帆被一股無形的風鼓了起來。接著，那風“嘭”地一聲，似乎穿透那張藍白色風帆一般，在帆面上留下一個紫色的鷹形痕跡。</br> 剛剛生成的烏都罕號，終于與虛影結合在了一起。颶風托著它的身軀，將騰格斯身下的祭臺逐漸扶正。</br> 騰格斯左手抱緊王狼，右手扶穩桅桿，他覺得烏都罕號仿佛還沒有接受萬艘戰艦給它的實體重量一般，像一根鷹羽一樣在空中緩緩降落，卻平穩無比。</br> “呼啦——”</br> 這艘輕若無物的巨船在入水的一瞬間，重新恢復了一代靈船的威勢，將海面重重地砸開兩道巨浪。</br> 騰格斯用手按在祭壇上向下看去，只見那些骷髏紛紛燃成白色的灰燼，順著風飛走了。剛才紛紛涌來的“玉碎”小船上，那些剩下的死靈武士也紛紛放下手中的兵器，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風中。這持續千年的咒怨之戰，隨著鷹靈的解放，逐漸消弭于風暴中，無數古舊的兵器、船件緩緩下沉。</br> 而在遠處，剛剛脫險的青龍船，反射著風暴散盡后的燦爛陽光，正朝這邊駛來。建文站在船頭，與騰格斯對望。他們看看彼此又看看海面，都是百般滋味不知從何說起。</br>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海面再次變得平靜，湛青的天空白日昭昭，這片不久前還風暴肆虐的海面，現在只剩下兩人的靈船，浪濤拍擊著船身，發出有節奏的“嘩嘩”的聲音，就像什么也沒發生過。</br> “啪嗒啪嗒啪嗒啪——”</br> 王狼的爪子踩著鷹靈船“烏都罕號”的甲板，撒歡似地跑來跑去。這地方可比那條青龍船狹窄的甲板大多了，簡直像草原一樣遼闊，窒息的感覺也隨著黑風暴消散而褪去，這對一頭森林的狼來說簡直是告假遠游一般的快活。</br> 它走到船尾的舵盤處，在騰格斯面前停下，歪著頭看看他。騰格斯哪顧得上理它，正在興高采烈地指天高呼升帆降帆。鷹靈船桅桿的滑車骨碌碌自行轉動，白底藍紋的船帆被他玩得升起來又降下去，騰格斯笑得像個孩子。</br> “啪嗒啪嗒啪嗒——”</br> 王狼又往船頭撒歡地跑，差點和建文撞個滿懷。建文剛剛停泊了青龍船，這會兒正在這條前朝的大船上盡情觀賞。</br> 對建文來說，剛才的場面就像一場夢境一樣，那片剛剛結束風暴的海域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船板漂在水面上，還有不少船件沉入了海底，用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被珊瑚一類的生物覆蓋，成為小魚小蝦的天堂。只有這艘大船是嶄新的，連船帆上的鷹靈標記都那么鮮亮。</br> 他走到騰格斯身邊笑著調侃道：“怎么樣，若不是我開著青龍助你引住鷹靈，它早飛回蒙古了，現在讓我也來玩一把？”</br> 騰格斯護住舵盤：“我這頭鷹靈，肯定不聽安答的使喚。”</br> 建文心想這家伙剛得了靈船還挺護食，倒也沒勉強他，而是好奇問道：“騰格斯，你和鷹靈的對話是什么感覺？”</br> 騰格斯側著大腦袋想了想：“大概就像俺們草原上架鷹賽馬一樣，不管離得多遠，一聲唿哨就能聽懂你要干啥。”</br> 建文點點頭，他剛才看騰格斯操縱鷹靈玩得開心，一時之間真的有些羨慕。也許只能期望早點結束這次的爭端，找到真正能修好青龍的工匠，它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運轉自如了。</br> 想到這里，他拍拍騰格斯的肩膀：“青龍船上的淡水和糧食全被大浪毀了。好在你鷹靈船已成，我們給兩艘船上好補給，這就可以并駕齊驅，去找哈羅德了。”</br> 騰格斯高興地用力點點頭：“俺也早就等不及了，還不知道鷹靈的風吹起來是什么樣的。”</br> 他手按著舵盤，也學著建文的樣子喊道：“鷹靈船，啟航！”</br> 奇的是，鷹靈船風帆鼓起，卻沒有往前行動。他又喊了幾聲，周圍的風聲大作，吹得他倆睜不開眼，但鷹靈船就是啟動不了。騰格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慌張地看向建文，建文道：“你好好用心，聽聽它內部是怎樣運轉的。”</br> 騰格斯聽他這么說，閉上眼把穩舵盤，過了許久道：“俺只聽到船里有忽閃翅膀的聲音，但就是飛不動。”</br> “竟有這種事……鷹靈現在不是被你收服了么？”</br> 騰格斯困惑地搖搖頭。他晃晃舵盤，動動風帆，焦急不已，此時王狼卻趴在船舷上朝下嚎叫起來。</br> 騰格斯和建文向船下看去，剛才散落在海面上的一塊船板下面水花閃動，忽然有一只戴著分指籠手套的大手翻上來，扒在船板上。</br> 那只手一使力，一個大高個兒從船板下面翻上來，甩甩頭發上的水珠，利落地在甲板上站定。建文見那人身上圍著的水靠像是海豹皮，腰間布滿鼓鼓囊囊的口袋，卻絲毫不顯累贅；嘴上橫生兩撇龍須，朝兩側支著，可也一點都不滑稽。</br> “這是什么人？”兩人奇道。</br> 接著，更多雙手扒住散落的船板站起來，和第一個冒頭的人不同，他們各自披著一領長長的斗篷，將頭整個蓋住。那斗篷的質地甚是怪異，就好像是海帶一樣，縱是見過天下奇珍異寶的建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質所織。</br> 建文和騰格斯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幫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王狼更是狂吠不已。</br> 船下，那龍須人抬起頭看向兩人這邊，他高聲問道：“誰是此間靈船的主人？”</br> 建文聽這人說的是漢話，但語調十分奇詭，南不南北不北，很難稱得上是官話。騰格斯卻在身邊高高舉起胳膊：“正是俺蒙古水師提督騰——”</br> 那人先舉手指向王狼：“讓你的狗別叫了。”</br> 建文見他神色凜然，不像是在寒暄玩笑，縱然是稱霸山林的王狼，也只是低聲“嗚”了一聲，顯然有些困惑。</br> 騰格斯小聲嘀咕了句“那是狼”，便扯開嗓子問道：“你又是誰？”聒得建文渾身一顫，心想這蠻子得了靈船之后可真是底氣十足。</br> “我們感應到鷹靈再次現身，要把這靈船接回宛渠，到時候自會歸還。”那人惜字如金，眼神銳利得像是要把鷹靈船的內部看透似的。</br> “宛渠？”建文回憶起蓬萊工事長提過這個名字，那是比蓬萊更厲害的海中工匠之城，卻不知為何在這里被這幫生人提起。</br> 但騰格斯聽見這番話早就不干了，拔出刀嚷嚷：“什么碗渠、鍋渠的！俺們死了多少次才把烏都罕拿回來，你們這幫鳥海盜想打劫，問過俺的金刀！”</br> 龍須人卻一瞪眼，仿佛胡攪蠻纏的反而是騰格斯。“你的船剛剛恢復新生，現在還很虛弱，與新生的嬰兒無異。你若不想讓它死在海里，就早早聽從。”</br> “你、你們莫騙俺。”本來還兇神惡煞的騰格斯一時間竟然嚇得不敢說話了，建文心想這家伙為了靈船真的什么話都可以聽進去。</br> “天下靈船皆出于宛渠。你的船我們自會養護好，等它可以出海了，你就能與它相見。”</br> 天下靈船皆出自宛渠這一節，建文是聽蓬萊工事長說過的，如果這幫人真是自證是宛渠工匠，又聽這個所謂“百工王”的指揮，那修好鷹靈船自不必說，連青龍船也可以一并修理了。</br> 并且，聽這幫人的意思，難道剛剛兇猛的鷹靈是涅槃了一回才與船身匯合的？建文望向青龍船，不禁有點憂慮。</br> “喂，安答。”建文被騰格斯推了兩下，這種涉及和諸國、諸生番外交事宜，騰格斯當然是要全盤推給他的。</br> 他點點頭，想起一個主意。“你既然得到了薩滿所有的記憶傳承，不如想想看是不是有宛渠這一節。”</br> 騰格斯剛剛把鷹靈船的詛咒解除，就有這幫神神秘秘的人要來截胡，怎能輕易相信他們？但他見平常能言善辯的安答也沒有半點反駁的意思，看來要自己弄清這回事，只能靠記憶這唯一的一招了。</br> 他“哎”地嘆了口氣，摸出那個黃金面具戴上，突然在船舷旁邊唱歌跳起舞來，一邊跳一邊還翻著白眼，似乎在努力回憶什么事情。</br> 這是建文第一次近距離地觀賞騰格斯的薩滿舞。這蠻子粗壯的身子和舞步不算很搭，他離家早，唱起歌也都像是狗兒馬兒的童謠。</br> 建文看得有幾分尷尬，便轉頭問那些踩在船板上的人：“可否請各位工匠告知，我這青龍船如何修復？”</br> 龍須人立即道：“你太不疼惜青龍船，更不該叫他闖入風暴。言盡于此！”</br> 我對青龍還不夠疼惜？建文對這斷言疑惑萬分，一時啞口無言。他想了想，又問道：</br> “那……那宛渠是在海中何處，有什么路徑可以讓我去拜訪嗎？”</br> 那幫披著海帶的神秘人卻好像渾沒聽見似地，踏在船板上繞著鷹靈船左敲右敲，任憑建文喊了好幾聲，也沒有一個停下來理他的。</br> “我道蓬萊工事長的脾氣就夠古怪了，這幫人更是半個字都撬不出來。”他還想接著追問如何自行找到宛渠，一旁的騰格斯卻停下舞步，摘下了面具：</br> “長生天！原來鷹靈船真是在你們那里出生的？”</br> 騰格斯站在青龍船的船尾，面目失落。</br> 按照騰格斯平時的性子，有人搶走他心頭的寶貝，肯定是擼起袖子就上去打一架了。但建文見他一言不發老實得很，也沒有動手的意思，想來是在薩滿們關于宛渠城的回憶中看到了什么東西，也被這幫神秘人的話嚇怕了。</br> 建文左看右看，心里十分想問問騰格斯，在他記憶里宛渠到底是什么樣的，如何又是靈船的新生？</br> 不過看騰格斯的臉色就知道，現在實在不是發問的時候，建文也只好作罷。他向船外看去，只見那群披風人將一個個極小的盒子拍在船板尾部，盒子就好像木工用的線圈墨斗，只是白色的線圈里面沒有墨汁。</br> 接著，無數抓鉤從盒子里飛出，帶著飛向鷹靈船底部的一排掛鉤上，緊密地咬在一起。</br> 騰格斯看到這一幕，一個壯漢竟然大哭起來：“俺忙了大半年，船還不是要被收走！”</br> 建文嚇了一跳，趕緊出言勸慰說他們既然是要修船，那被拖走也是沒辦法的事。只不過這事一無單據，二無店址，弄得建文心里也老大疑惑。</br> 那幫工匠倒是理所當然地忙活，而且手上還加快著速度，就好像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這么難纏的船主第一次見”。</br> 拋開這些不說，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動力，那些破爛船板竟然紛紛動了起來。建文瞪大眼睛，看著一根根細線繃緊，與碩大的烏都罕號形成極大的反差，船板劃開水面向前移動，烏都罕號竟然被這些破船板用細線拉著動了起來。</br> 騰格斯在旁邊一錘手心，嘆道：“是了，俺的祖宗們定然就是把船拖回草原的，俺也能記起來——可是又有什么用。”</br> 建文遙想當年，那幫耿直的蒙古人可沒有宛渠人這么高超的技術，那真不知要耗費多少匹牛馬、多少勒勒車，才能做到把烏都罕號一路從茫茫草原上拖回去。</br> 但看著騰格斯傷心至極，建文心中卻油然生出一股羨慕。關于鷹靈船的記憶，無論前世今生，還是來龍去脈，可都一一灌入騰格斯腦子里了。這蠻子雖然不善記憶，但只要和靈船相關的事，他定然一樁也忘不掉。回看自己，誰又能給他講述青龍的事呢？</br> “對呀！”想到這里，建文不禁大罵自己一時糊涂——眼前這些宛渠人不就是解鈴之便的最佳人選？</br> “各位工匠，總可以把青龍船的故事告訴我吧？”建文起身大喊，“它是如何到了大明，我又該怎么如意地驅使它，這我總有權利知道吧？”</br> 那龍須人直起身，好像終于不耐煩了：“你與青龍之間的紐帶尚且不如這蠻子穩固，多請教他就好。”</br> 他這么說著，鷹靈船就被拖著經過青龍船，擋在兩撥人之間，眼看就要開走。</br> 建文心想，看來這龍須人真的一句話也不打算多說了。騰格斯是通過薩滿的秘術與鷹靈心意相通，這一點建文剛才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此，騰格斯與鷹靈的溝通理應更直接些。但是大明又沒有薩滿，怎么讓自己也能如此自如地控制青龍？既然宛渠工匠避而不答，那就只有發動騰格斯和自己一起想了。</br> 他看向騰格斯，這大漢正流著淚向鷹靈揮手道：“鷹靈，一路順風！俺救完人就去看你。”</br> 再看鷹靈船，它竟然努力地將蘇力德桅桿上的定風旗憑空轉了個向，仿佛是在回應騰格斯的告別。而那些宛渠工匠們站在船板上不搖也不晃，斗篷隨著風飄起來，建文知道，他們是要只憑這些破木爛板，把鷹靈船拖到一個遙遠到幾乎無人知曉的地方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