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是用了宛渠人的一個“千斤縋”，從數丈高的宮墻向下，悄悄將自己縋入禁宮之中。接下來就由建文帶路，畢竟他從小在這里長大，熟知如何避開太監和侍衛們的耳目縱跨整個后宮。再加之胡大人提供的衛隊巡回時間準確無匹，過了片刻，眾人就已經來到離那高大佛樓只有一層院墻的地方，而胡大人已經揣著雙手在院墻外等候了。</br> “賽哈智沒來？”建文問道。</br> “太子放心，那小子現在無法說出半句話?！焙笕斯郧傻鼗卮?。</br> 早些時間，胡大人曾說皇上不愿意把鄭提督關在刑部，只是軟禁在離自己近的位置，便是這座半中不洋的偏殿了。這高樓正是姚國師的佛樓，前與大殿相呼應，后接皇室居住的宮闈。</br> 七里首先登上院墻打望。她忍術高超，所謂自己一人能潛入宮中盜取玉璽并非虛談，但今晚唯恐有兵力埋伏，還需要打探清楚才好。</br> 建文看向那座高大的佛樓的頂部，這樓長得古里古怪的。實際上，如果鄭提督想要出來，便是兩個千戶所駐扎在后宮，也不可能關住他哪怕一天，禁宮之中顯然也不可能有重兵把守，所以困住他的……只能是妖術。</br> 但胡大人又說姚國師已經北上，銅雀也從側面提供了他已經上船的消息。既然他本人無法臨場操控應變，那么宛渠人提供的種種破壞禁術的方式就能派上用場。</br> 雖然大家無一不想一刀結果了這個妖僧，但先營救鄭提督仍然是最妥帖的方式，而且營救的最佳時機——就在此時。</br> 七里看了一會，終于從院墻上輕身躍下，說那佛樓正門處，只有兩個騎馬的武士在巡回看守，那兩個武士各持一柄怪異的長柄大鐮，但罩著青黑色的罩衫，看不清面目。</br> 胡大人將聲音壓到最低：“那便是立夏、立秋兩位長老，是一對兄弟?！?lt;/br> 建文奇道：“他們在皇宮里騎馬？”</br> 國師座下八個長老，他所知的已有五名，殲滅了兩名，現在又冒出來兩個。這些人沒一個是來頭平平的，現在又有了騎兵，真是令人匪夷所思。</br> 七里點頭道：“那馬怪怪的，走在路上發不出聲音，并非普通蹄甲，是一類異獸?！?lt;/br> 這種情況下，如果?？烁黝惍惈F的王狼也在，可能會不戰而屈人之騎。但他們在金陵是客場，本來就不占地利，王狼自然也不可能說進城就能進城。</br> 可地利并非不能人為制造。建文他們又拿出一個小箱掛在墻頭，將上面一個竹制的唧筒壓了幾壓，便有一團黑霧順著風飄到院墻之中。</br> 胡大人皺緊眉頭：“這又是什么？”</br> “此為‘吞天筒’?！彼麄內穗S即戴上一個特殊的眼鏡，這便要翻進院墻了。</br> 黑霧愈發濃重，很快將佛樓一帶染得伸手不見五指。兩個騎馬的神道官本來在樓前巡游，現在勒了馬，有些手足無措地在原地打轉，看來他們也很快就沒法看到東西了。</br> 建文的眼中卻能看到兩匹人馬的兩團赤色影子在黑霧中竄動——這正是宛渠此物的高妙之處。宛渠人只說這黑霧是深海中烏賊的墨汁煉就，可以隔聲隔光；這眼鏡是深海中安康魚眼中所結的水晶，是以夜能視物，所以兩者相匹配，便能反客為主。在他的視野中，又有兩團赤影悄悄閃向兩匹人馬，正是小郎君與七里。四團赤影相交一下又迅速分開，并沒有傳出聲音，看來是誰也沒占到便宜。</br> 之前在海上，不周、廣漢兩個長老已經是非常難對付了，眼下這兩人大馬長刀的，只怕更難對付。</br> 一片黑暗中，兩個神道官的赤影轉頭對視一眼，改變了策略。他們倒提著長鐮，一邊縱馬踩踏，一邊頻頻拖刀，像割草般在地上劃動。</br> 胡大人也翻過了墻，觸目亦是一片黑霧，他聽不見也看不見，只能模糊地聽見旁邊的建文在叫好些什么。而里面的人即便想高聲呼救巡查的衛兵，也不可能傳出聲音。胡大人想知道雙方對峙狀況，但這種情況下，聽不見也看不見，著實遺憾，他靈機一轉，吃力地伏下身子，發現靠近地面的一層果然并沒有凝集黑霧，視線所及，那兩匹長頸長鬃的大馬的“蹄子”正在地面上跑來跑去。</br> 這兩匹怪馬筋骨精壯，踵后飛毛，落腳處卻并非蹄類，而是像熊掌般臃腫厚重的趾爪，是以踩在地上并不出聲，的確是世間少見的異獸。那兩把鐮刀的刀鋒時而穿過黑霧，在地面劃出優美的圓弧，接著又隱沒進那黑色的空間之中，更是神秘之極。</br> 馬兒仍然來回跑動，只是落蹄的間隙，又有兩雙腳縱起落下，正是小郎君與七里。時而有兵刃相交造成的火花從黑霧間墜下，還沒到地面就消散了，除此之外，黑暗中正在發生什么，胡大人一概不知，但他猜測，那兩位長老被黑霧所擾，定然也不好過。</br> 十幾息后，果然有一匹馬的馬蹄力氣一虛，接著是一只巨大的頭顱穿過黑霧滾落在地面上，竟然是被齊頸砍斷的馬頭。黑色的血液迅速蔓延開來，接著就變成燒骨一般的灰白色，只剩下黑漆金紋的面甲徒然睜著空洞的眼窩。余下那四蹄勉強走了幾步，也轟然倒塌在地，整匹馬隨即化成一片灰燼。</br> 胡大人大奇，接著看見第二匹馬同樣是被這樣砍到在地，化成了灰白的粉末。</br> 兩個長老失了馬，只能步戰，四雙腳在黑霧之下不斷游走，但胡大人身體弱，趴著看不了許久，只能扶著后腰站起來，結果扭頭發現建文仍站在旁邊不動。過了好一會，才見他附耳過來，輕聲道：“差不多了。”就向前走去。</br> 胡大人跟了上去，見黑霧一絲絲消散，場上只剩下小郎君與七里兩人，地上卻又多了兩大攤殘灰。</br> 建文已經走到那兩人身邊，小郎君道：“若不是妖僧走后，宛渠又發明了許多他沒見過的法寶，這兩人可真不好對付?！焙笕艘娦±删臄伛R刀已經砍缺了好大一個口子，可見剛剛的確是一場惡戰。</br> 接下來就到達了那兩個騎士試圖護衛的神殿。</br> 眾人登上大廳，但見這里四下無人，唯獨中間的神像令建文悚然一驚。他在出發前聽朱歡說過，這神像乃是一前一后，前面是座大佛，后面藏著的是一座具有些微印度風格的八臂之神。</br> 但現在……建文不禁懷疑是不是朱歡記錯了，可正面朝著大殿的這座神像卻舞著八只手臂，應該正是朱歡口中的八臂神了。但這八只手并沒有攜帶法器，而是擺出不同的手印，建文突然覺得它眼熟得很：</br> “七里，你來看。這不正是……那個八臂哪吒嘛！”</br> “那個”八臂哪吒卻是在日本火之國看到的。原來他之前離開宛渠之門回到鐵輪寺時，蓮濤宗舫大師神秘兮兮地告訴他七里偷偷拜了一個什么求因緣運的良緣地藏，建文去看了，是三個圓頭圓腦的小沙彌，倒是挺可愛的，不過無意間在樹后發現的一座半人高神像卻沒來由地吸引了他。</br> 那神像和眼前這座長得相似不說，所結手印也大體相同。當時建文問蓮濤宗舫為什么有個“八臂哪吒”在那里，可大師說鐵輪寺周圍的地藏像實在太多，也沒找到立此像的源頭。大師自己是禪宗，對地藏法門又不甚熟悉，只說可能是梵天之類的。</br> 建文舉著銃，慢慢向神像后面摸索過去。不出意料，這八臂像的背面，是一座正常的佛祖造像。造像下的蓮座有一條接縫，看來是可以隨意旋轉的。</br> 建文剛看了兩眼，胡大人就在后面陰惻惻地催促：“鄭提督就在這里了，太子，你救出他，咱們合力把妖僧干掉?！?lt;/br> 他說這話的時候，前面是舉著銃的建文，后面是持著刀的七里和小郎君，他一個人手無寸鐵地站在中間，倒是渾然什么都不怕的樣子。建文再向里行得幾步，便是一個屏風隔出的靜室，四壁是千溝萬壑的黑色奇石，好像是在斗室中造出了一個供人清修的山洞。</br> 正是這里了。</br> 建文屏息凝神地端平手銃，穿過屏風，便見靜室正中，有一個寬肩闊背的身影面壁而坐，參禪似地一動不動。</br> “鄭提督？”建文試著叫了一聲。</br> 那人聽到聲音，緩緩把頭轉過來。</br> 那是一張垂著漆黑髭髯的寬闊臉龐，與鄭提督的清朗面目完全是兩回事?？匆娮约汉?，他從容地張口道：</br> “你來啦?！?lt;/br> 建文嘴角牽動，“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不會有這么簡單。”</br> ——此人緩緩站起身，正是建文許久未見過的四叔，當今的皇帝。</br> 燕帝手中攥著一把獅子吞口、寶蓮花紋的長劍，步步向建文逼來。</br> 在建文童年的記憶里，最會嚇唬自己這個侄兒的王叔就數這位四叔燕王，這把漆黑黑的大胡子也曾經靠在自己臉上呼啦啦地蹭來蹭去；而寶船驚變之后，兩年來一直在海上派胡大人追殺自己的，也正是眼前這個人。</br> 現在這個人穿著寶黃色的睡衣悠然地站在這座假山之中，臉上仿佛帶著棋高一著的神態：</br> “皇侄回來探望，何不提前打聲招呼？”</br> 建文咬牙道：“有些東西還是當面問清楚比較好——對吧皇叔。”</br> 在他身后，小郎君和七里早就一人一刀把胡大人脖子架了起來，胡大人既不舉動，燕帝也不在意，只是指著建文道：</br> “若不是胡卿把這一切告訴朕，朕也不會……建文，你把那個銃子放下，朕封你為王，以后就不要在外漂泊了?！?lt;/br> 建文聽他語中一股情真意切，想來把十七叔的朵顏三衛騎兵騙來，隨他親征奪位，也是打的這一張親情牌。他試探道：“四叔會讓我做王？”</br> 燕王提劍緩緩走了下來：“如果你想離皇叔遠點也可以，福州現在還沒封邑……或者你想封到泉州嗎？”</br> 建文搖搖頭：“四叔，在我父皇出海前后，你開始擁兵無數，就是因為封在了邊關。泉州也是海防要地，你斷沒有那種好心放我在那里?！?lt;/br> “那還怎么樣，難道你……想做皇帝呀。”說到這里，燕帝目中突如電掃。建文笑了笑，看來他前面動之以情，不過是做戲，其實最想問的還是這一句。</br> 見建文不答話，燕帝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揮了揮手，隨即山石之后又有六個火銃手舉著長長的鳥銃出來，把諸人團團圍住。</br> 建文卻緩緩開口道：“就算皇叔贏了我，我也要說——我沒興趣做皇帝。小侄這次來，只是要勸皇叔把姚國師除掉，因為那四靈的破壞程度，根本不是任何人可以控制的……”</br> 燕帝哪里耐煩，還沒等建文說完，就急著道：“四靈是朕建都的關鍵，沒有人能阻止朕遷都?！?lt;/br> 見建文閉了嘴，有幾個火銃手就緊緊圍了上來，剛要拿出什么套索鐵鏈，突然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余下幾個火銃手吃了一驚，“嘭”地朝建文那邊走了幾火，但什么都還沒打中，就也軟軟地垂到了地上，七里趁此機會，一舉從山室的后門奔了出去。</br> 燕帝大驚不已，他可完全沒看出是哪里出了問題，只見眼前三團影子閃動，身邊所有的火銃好手就全然失去了戰斗力，連人帶銃倒了一地。接著他自己渾身一痛，想動一動胳膊背脊，卻好像被鎖住了一樣動彈不得。他本來是武將出身，也是個粗身大臂的魁梧體格，現在卻被人所制，一下也無法還擊，隨即虎口一麻，劍也“哐啷”落在了地上。</br> 建文把劍撿拾起來：“皇叔以為我們夜犯金陵，就不會有什么后手嗎？”</br> 旁邊一個蒼老的腦袋伸到燕帝右頰：“怎么能這么說呢，我們是來保護陛下的。”接著左頰也有聲音傳來：“陛下，我們琉球的賦稅和年貢，實在是手頭緊俏，待我們救駕成功，還請酌情減免?！痹圃?，不是那三位琉球武者又是誰。</br> 原來自從建文進了金陵，就發現琉球三老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他悄聲與七里商議，才知原來三老放心不下，一直跟著他們進了城。他自從進城后一直被不安包圍，生怕被人認出來，發現三老時倒也不急著相認，反而將計就計，自己明著打前鋒，將三老作為手上一張王牌按住，此時果然派上了用場。</br> 七里此時也回來了，沖建文搖搖頭，道：“里面沒有關著人?！?lt;/br> 建文轉頭問燕帝：“皇叔，你們到底把鄭提督關押在何處了？”</br> 也是他們海盜手段伎倆使慣了，燕帝這一國之君一時間哪里能夠適應，他只在最初愣了片刻，很快高聲大喊：“護駕！護駕！”</br> 他這一嗓子喊出來，建文暗道不好——整個內宮非得聞聲過來救駕不可。</br> 果然，廟墻的門“喀拉”一響。眾人架著燕帝和胡大人向外戒備走去，卻見來的并非護衛，而是一個跌跌撞撞的大漢，身上還綁著繩子。</br> 那大漢一把灰白的大胡子，正是賽哈智指揮使。但他雙臂被綁，口中又含有一個球體，球身更有繁復的符咒，一看就是國師手下神道官的手筆。</br> 賽哈智連滾帶爬地走上來，他口里的那只球上鉆了數個小口，使他可以呼吸卻說不出話，上面還有他的唾液，滴得絡腮胡上到處都是。小郎君上前幫賽哈智拿下來后，嫌惡地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手指。</br> “微痕……救啊來遲！”賽哈智口中還是半脫臼的狀態，他看了一眼皇帝，納頭便跪。接著又看了看胡大人，奇道：“胡大人是？”</br> “胡大人是被姚國師催眠，現在智力尚不如賽大人你?！苯ㄎ慕又?。“你是被那兩個神道官關了起來，對吧？”</br> “是，是?！辟惞侨嘀掳涂扌Σ坏谩ＫZ氣有些委屈，覺得不讓他參戰也就罷了，連把他一并催眠了的工夫也不愿浪費，一棒打翻便捆了起來，現在又被建文一下猜出，自己到這來究竟是干嘛用的？</br> “賽大人，要來救駕的可能半數都是你的手下，”建文提示道，“一會如果打起來，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嗎？”</br> 賽哈智見胡大人和皇上兩個人都被架住，一時難以分析出發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要把隊站在哪邊了。他只能急得搗頭道：“微臣誓死保衛皇上！”</br> 接著一個箭步上前“啪啪”打了胡大人兩巴掌：“胡大人，醒醒胡大人，計劃有變了?！?lt;/br> “看來你們是蓄謀已久了?！毖嗟鄣??！安贿^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已經在朕的視線之下了?！?lt;/br> 建文心一沉，慶幸道：“還好早有準備。”</br> 因為聽四叔這個意思，姚國師恐怕也在附近了，只是不知為何遲遲沒有現身救駕，導致現在四叔臉上已經很不好看。</br> 小郎君一腳把胡大人蹬在地上，這人和方才的精氣神完全判若兩人，經了兩巴掌和一腳也沒什么反應，但衣服一扯，頸后卻顯出一片斑駁的奇異皮膚，眼睛也變得發黃。</br> 建文沉郁道：“皇叔，他的癥狀和我父皇一模一樣，身上藥味如此重，也許正是為了掩蓋腥味?！?lt;/br> 他見燕王直直盯著從前的愛臣胡大人，又正色勸說：“姚國師和他斬的那些妖邪實在同屬一脈，皇叔如果也想變成這種怪物，那我也會像鄭提督一樣，不留情面地殺了你?！?lt;/br> 燕帝卻笑了笑：“我與國師共謀的乃是千年大計，什么下藥念咒給我，豈是他一代帝王師所為？”</br> “帝王師？”建文咋舌不已。</br> 地上的胡大人原本勾著膀子爬行，聽到這句話，忽地停下來，艱難地轉頭望向燕帝，仿佛在用極大的意念在克制什么阻力。</br> 七里聽到這里搖了搖頭，大概是覺得這皇帝無可救藥。小郎君見這皇帝油鹽不進，也低聲問建文道：“你還有王牌嗎？那妖僧恐怕還有后手。”</br> 建文應道：“自然，我說過我不是宋公明，怎么會相信一個皇帝?！?lt;/br> “那你找的人，可有下落？”七里又問，“他好像不在這里，我們不能無功而返?！?lt;/br> “但并不遠，我們只是看不見。”建文眼神閃動，“因為剛剛作戰時，我聽到了他在叫我的名字?！?lt;/br> 現在整個內宮已經一片嘈雜，看來侍衛們已經聞風而動，按先前的計劃包圍了這座佛樓，只是他們還不知道燕帝究竟安危如何，一時不敢輕舉妄動。</br> “他在一個好像沒有任何光亮的地方，叫我的名字?！?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