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揚極不善于處理這種場面,尤其當女人流著淚下跪的時候,他極力勸她起來,但是她死活不依,她說,“我來這里認錯,不是來求你原諒的,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你為了救我的孩子被卡車撞飛,可是我當時只想著帶著孩子離開,連一聲謝謝都沒有說!”
圍觀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大家也漸漸聽明白了,有幾個長宜過來繼續求診的病者紛紛議論起來。
“我想起來了,鐘醫生當時是因為遭遇車禍才住到長宜一院的,報紙上都說是他為了救人,沒想到是這母女倆。”
“我也有點印象,當時鐘醫生傷得很重,可是恢復得很快,我有個親戚就在一院做護士,都說鐘醫生就是個傳奇。”
“哎,你們說,舍己救人、抗洪救災的鐘醫生,他的人品能錯嗎?”
“咦?你也聽說外間的傳謠了?”
“噓鐘醫生是個好醫生,是個好人,我才不信謠言呢。”
鐘揚見這位年輕媽媽依舊長跪,心里不是滋味,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對了,我出車禍那天有人撥打了120急救電話,那個人是不是你?”
年輕媽媽點點頭,“是我打的,我當時害怕極了,我看見你就這么倒在血泊里,我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想快點有人來救你。我打完電話就帶著妮兒回家了,后來我不放心,又重新出來,親眼看見你被人抬上擔架。”
鐘揚笑了,“那不就好了?我救了你女兒,你卻救了我,當時可真懸,我被送到醫院后,值班醫生都差點不敢收治我,幸虧劉副院長來了,總算是及時保命。”
鐘揚轉換了一個說法,為的是讓她最大程度減少心理負疚感。
果然,年輕媽媽止住了抽泣,狐疑地望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鐘揚又來扶她,這次她沒有再掙扎,鐘揚還說,“手術后,為我護理的護士告訴我,那個情況真是命懸一線,如果我再遲送到醫院一會會兒,可能就有生命危險,她說多虧有人打電話報120,要我傷愈后一定要想辦法找到這個熱心人,好好感謝她。”
年輕媽媽還是半信半疑,“你可別騙我,我知道你是為了寬慰我,我是個自私的人。”
“你同時也是個有良知的人,”開心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她俏生生站在鐘揚的身邊,挽著他的手臂,繼續說,“我大致知道了這個事情的經過,我覺得都可以看成因果,而因果在你的女兒身上。”
年輕媽媽奇怪地看了一眼開心,不禁被她出塵的氣質感染了,忙問道,“你說什么因果?我不太明白。”
開心有意放慢說話的語速,盡量平和對方的心情,“小女孩是幸運的,他遇到了鐘揚而避免了一場車禍,不然以她這么弱小的身體根本無法躲開;鐘揚也是幸運的,如果沒有你及時撥打電話,后果不堪設想;你也是幸運的,因為我了解鐘揚,他不會介意他救下的人是否會報答,他在乎的是孩子的安全。”
年輕媽媽沉默了,她的文化知識有限,她覺得開心說得沒錯,但總不怎么完全真實,可也找不出什么明顯的漏洞。
開心用手輕輕碰了碰鐘揚,鐘揚會意,馬上說道,“這位女士,要不到我辦公室里坐坐吧,在大廳里說話也不方便。”
開心隨即拉著她走了,鐘揚則抱起了孩子。
鐘揚的新辦公室挺寬敞,擺設齊全,甚至秦雅都覺得他在辦公室里也可以診治一些比較特殊的病患,因此還增添了一些醫療設備。
開心在路上就與她慢慢熟悉起來,她叫藍櫻,是長宜市諶都縣人,家在偏遠的農村,丈夫長年在外務工,一年也就回來個一兩趟,家里老人相繼離世,就剩下她和女兒,生活很是清貧,無奈之下就帶著女兒去長宜投奔親友。
鐘揚為藍櫻母女倒了水,招呼她們坐下,又拿出了一些水果招待。
藍櫻有些拘束,小女孩卻很活潑,拉著開心有說有笑,開心很是喜歡,為她剝了個橘子。
鐘揚回避了先前的話題,卻問藍櫻,“你們怎么到了省城?現在在哪里工作?”
藍櫻想了想,回答,“是有人安排我來省城的,他給我介紹了一個家政公司上班,待遇還行。”
鐘揚早有這樣的猜測,一般情況下,自己那次車禍的動靜不小,然而肇事司機和報120的熱心人遲遲沒有下落,完全不符合常理。他又問,“安排你到省城的那個人是怎么找到你的?他為什么這么做?”
“我也不知道,”藍櫻很迷茫,“我當時就是很后悔,即便我身無分文,我也應該送你去醫院的,為此我一直無法面對自己、面對孩子,一看到孩子我就想起你的遭遇,我就不斷罵自己,恨自己”
開心見她答非所問,而且精神恍惚,忙引導她說道,“藍櫻姐,你不要再想這個事情了,都已經過去了,你看現在鐘揚不是好好的嗎?”
藍櫻回過神來,順著她的語意,望著鐘揚,“鐘醫生,你真的沒事了?”
鐘揚哈哈一笑,“完全康復,沒有任何后遺癥,你不用擔心我,而且我自己就是醫生。”
“那就好、那就好”藍櫻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
開心不斷寬慰著她,陪她拉著家常,不斷拉近彼此間的距離,鐘揚卻從她的反應和表現中發現了一些不太尋常的東西,她在有意隱瞞著一些事情,而且似乎有些顧慮。鐘揚知道,現在時機還不成熟。
藍櫻母女稍稍逗留不多久就走了,鐘揚和開心一起送到大門口,小丫頭很膩開心,一再被母親催促勉強依依不舍地離開。
開心目送她們走遠之后,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
“你怎么了?”鐘揚關切地問道。
開心突然問他,“如果我告訴你,今天藍櫻來找你,是帶有其它目的的,你會看待?”
“其它目的?”鐘揚怔住了。
開心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希望是我多心了吧,但是我總感覺最近會有事發生,你還是需要保持足夠的警惕,而且你現在的狀況很虛弱。”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