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來訪,季明銳算是充分感受到了不同國家間和不同企業間巨大的文化差距。
他們來南非的首站就是參觀徐少嶼的工廠。
徐少嶼所在的“點通科技”是生產智能家電的,在他們工廠生產的產品,主要做歐洲及美洲地區的出口,跟國內母公司生產的產品貼的是兩個牌子。
“聽小張說徐總當年是一個人來這邊建的廠。”交流中季明銳問。
徐少嶼笑道:“聽那孩子胡說,我一個人能量再大也建不起來這么大個廠,主要還是公司的力量大,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關系挖門盜洞的給我找關系,有了這么大的支持,我這才一點點有了思路,蹚出了門路,慢慢把廠子建起來。聽他們說的只是表象,誰來不是一個人一個包的過來,那時候能不能行得通都不知道呢,公司也不好組個團過來折騰,就我一個人,行你就弄,不行你就回來。”
“在這建廠,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呢?”向江晨問。
“那肯定是政治和文化沖突了。沖了兩年之后我就立了個規矩,入鄉隨俗,學,不管你是總部派來的多大領導,想在這工作,就得給我學,給我考,什么時候考過了什么時候上崗,就連我們盧董的兒子過來歷練,也是考過才發證上崗的。他現在在我們印度工廠,那邊因為信仰問題,沖突更大,他把我這一套完全挪用了過去,在本地找的專業團隊做的學習材料和考試題,作用非常大。”
“政策上呢?”陳淳和齊權一同問道。
“我們這邊還好,印度那邊政策上,實在是一言難盡,能把錢拿回去太不容易,但是那么大的市場又不能丟,只能用現在的錢買以后的發展前景。”
……
工廠參觀進行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座談進行了整整一個下午,徐少嶼對這些人的提問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堪稱毫無保留的全部奉上。
座談結束的時候,有的去拍照有的去洗手間,座位上就剩下向江晨、季明銳和徐少嶼,季明銳便趁著這個空檔問徐少嶼:“徐總計劃什么時候回國?”
“回國啊,目前還沒這個打算,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看著摞起來,長起來的。不怕季董笑話,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要說離開,還真有點舍不得,而且國內沒有位置能給我這么高的自由度,完成這么多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怎么說,就好比我把這次出海看成是我玩的一場游戲,這里每一關都過的很刺激,等你在這個游戲里適應了,習慣了,你再換個低版本,那就不好玩了。”徐少嶼說。
“明白了,那如果這個游戲有一天被徐總打通關了呢?”季明銳又問。
對于大佬拋來的橄欖枝,雖然現在用不上,但總要留個活口不至于把自己的路堵死,于是徐少嶼望著季明銳心領神會地說:“哈哈,不會的,上了商業戰場,入了企業大門,那就是進入了一場無限游戲,你可以擔心任何事情,唯獨不用擔心會無關可通。不過一個游戲玩久了,換個頻道是有可能的。”
“那徐總咱倆加個好友,如果有一天回國了,咱們聚。”季明銳說完把自己的手機二維碼遞給了徐少嶼。
出了工廠大門,徐少嶼對陳淳道:“領導你們先回酒店休息,接下來的行程我們小張總會全程陪著,他來這也有些年頭了,年輕人學習快,本地語說的比我好太多,有他在我放心。我這廠里事多,就不再陪著了。等你們在非走完這一圈,我送各位領導去機場。”
陳淳與徐少嶼很鄭重的握了握手:“感謝徐總,費心了。”
“應該做的。”
上了車,向江晨問季明銳:“二哥,像徐總這樣的人才你說是多還是少?”
季明銳道:“有他這般能力的不算少,能像他這么踏實做好當下事的人也不算多。”
“但這還是要看他上面人的眼力和魄力。你想想,當年他最多也就是個大學畢業,應聘到點通工作沒幾年的年輕人,在點通那種老派的民營企業,各個崗位都坐著點通的開疆元老,他的崗位至多也就是個小主管。
但是盧董那時候定下出海南非之后,就敢啟用他去折騰,而且聽徐總的意思是,盧董從來不問資金流向,就是你要什么我給什么,絕對的支持,充分的信任,有這樣的領導在上面頂著,一個被領導慧眼識英雄,破格提拔的小年輕,就是頭拱地,也是要把項目拿下來的吧。
所以我說啊,能不為金錢物質動搖了心性,是因為在徐少嶼心里,這份知遇之恩才是最珍貴的牽絆,割舍不下的。所以你的機會,只能是點通換帥。”
向江晨說完,陳淳馬上明白了剛剛他去洗手間的時候,這邊發生了什么,直接不淡定了:“這事你可打住啊季董,我不能背信棄義,人家好生接待,結果你這一來一去,就把人家的老總給搞沒了。”
“放心,不會的陳董,像徐總這樣的人,能走早就被人挖走了,一切盡在盧董的掌握之中。”
說完向江晨突然就把話頭轉到了陳淳身上:“蓋連岳昨天給八方簽完一個幾十億的大單從新加坡回來了。陳董,傳他要去你們聯科的風可是吹了有一陣了。”
“聯科是國家的,又不是我陳淳的,上面說什么,下面就做什么,服從指揮聽從安排,只要我陳淳這個腦袋沒出硬件問題,走去哪里都有步。”陳淳說。
“去年啟程人事調整,他們董事長張廣明是不當霸總改做公仆去了。他走以后,啟程派系分的有點多,新任老總壓不住場子,效益明顯不如從前。當時張廣明調職,啟程的股票極速下跌,可謂是一次從頭到尾都寫滿失敗的調動。”季明銳說。
“不一樣的,在你這個層次和角度,看到的是失敗,但一定還有人在另一個層次和角度看到的是符合預期。張廣明太冒進,開疆的時候他的冒進就是一把利器,搶抓了大部分的時機。但現在要的是穩,他還想冒進,那就容易出錯。效益不如往常,那有多種原因,產業周期,政策調整,經濟大環境的不斷變化,但是真要不跟著上面保持步調一致,把戰略走錯了,那就是巨大的用人失誤。所以不同的人想不同的事,陳董如今跟張董當年的處境是一樣的。”郭通達說完,車里人全都極有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對于這一車企業家來說,郭通達一語道破的真相有點太扎心。
晚上郭戈頌跟婁翠翠開了視頻通話,自從季平川放到婁翠翠那照看以后,郭戈頌只要有時間,晚上都會跟季平川視個頻。
哪怕在家里,婁翠翠也還是一慣的貴婦做派,穿著特等面料的真絲睡衣,頭發用盤發器盤的一絲不亂,剛剛做了一個美容師上門服務的皮膚護理。
花在臉上的錢,可真是不白花,60歲的人,依然皮膚白皙、緊致,透過視頻鏡頭,都能看到她臉上泛著用人民幣堆砌起來的光澤。
再看看郭戈頌這邊,這幾天,一張小臉簡直被曬成了黑煤球。
“小頌你的臉怎么曬的這么黑,防曬一定要做的,厚涂,女人的臉最怕曬了,不做好防曬,老的很快的。”婁翠翠在視頻里說。
“知道的媽,我現在出門,就露一雙眼睛,每天都用修護面膜修護呢,你這怎么樣,平川還聽話嗎?”
婁翠翠的表情帶著寵溺:“聽話?能聽話就不是他了!這淘的呦,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隨了他舅舅唄,舅舅給采生的,不崇拜他爸,崇拜他舅舅,他舅舅處處都慣著。媽,明銳從小沒能在你身邊長大,平川雖淘了點,沒有他爸爸小時候那么乖,但是希望你能在他身上,找到些曾經缺失的東西。”
婁翠翠笑了:“明白的,明銳這孩子真的很有福氣。”
“呵呵,平川又干嘛去了?”郭戈頌問。
“跟他小叔去樓下玩了,我打電話讓他們上來。”
“啊那不用,讓他們玩吧,我這也沒事,就是問問你們,別太慣著他。”
“沒有慣著,平川雖然淘,但很懂事,很討人喜歡,不是家里人看自己家孩子好,是平川雖然淘氣,但有很好的品格,被你們教育的很好。”
“呵呵,謝謝媽,你這可是對我相當大的肯定。”
“明銳呢?”婁翠翠問。
“去我爸那屋了,爺倆聊公司發展呢,幾百億的大買賣。”郭戈頌笑著說。
“呵呵,挺好。”
“用不用我去叫他?”郭戈頌問。
“不用不用,幾百億的大買賣,咱們可別打擾,別談不成,再賴到咱娘倆身上。”
“哈哈哈,對。”
兩人正說著,郭戈頌就聽到那邊叫奶奶,便問了句:“是平川回來了嗎?”
“媽媽,媽媽,媽媽你咋這么黑啊!都不漂亮了!”季平川風一樣小跑過來。
“媽媽來南非了,這里太陽太大,就給媽媽臉曬黑了唄!”
“哇,那你要變成黑人了!”季平川說。
“哈哈,對!”
“那爸爸呢,爸爸也要變成黑人了嗎?”
“爸爸也黑了!”
“那你和爸爸要再給我生個小弟弟,會是黑的嗎?”季平川問。
“媽媽和爸爸不會再給你生小弟弟。”
“那小妹妹也可以呀,黑黑的妹妹!”
季明銳上次的家庭增員計劃開展的太過扎實,都幾年過去,這孩子怎么到現在都沒忘這茬呢:“妹妹也不會有,想要弟弟妹妹,給你大舅打電話,讓他趕緊找個舅媽給你生。”
季平川想了想在視頻里問:“那我一天一個電話會不會有點頻繁?”
郭戈頌特別堅定:“不頻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