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梅左話鋒陡變的緣由,秦斯然頗感興趣。
“愿聞其詳。”秦斯然饒有興致的看向梅左。
見秦斯然難得露出好奇的眼神,梅左神色柔和的解釋道:“你看那幡旗上寫的什么?” 早先兩人都在低聲交談,倒是忽略了身旁的車隊,此時秦斯然順著梅左的視線看去,只見那幡旗上龍飛鳳舞的繡著“易水”二字,也怔愣了會兒,這時福至心靈,瞬間明白梅左為何會說她們能舒坦的度過鹿回崖。
易水,便是指坐落在江南,以鑄造兵器而聞名天下的易水山莊,江湖上盛傳的三莫惹之一。而易水山莊之所以能在鑄造兵器上享譽盛名,皆是因為其鑄出了秋水、春痕、夏渺、冬藏、四季,五件被稱為“奇兵”的武器。
不過被稱為三莫惹則是因為易水山莊的莊主曾將“秋水”之外的四件“奇兵”贈出,而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凡持“奇兵”者,需保易水百年無難。現(xiàn)今除了四季不知在誰手中以外,其余持“奇兵”之人的名諱,天下皆知。
這三人或是有著深厚的背景,或是孑然一身,但都有一個江湖中人默認(rèn)的特點——深不可測,所以惹了易水就代表著惹了手握“奇兵”的人,因此就算黑門現(xiàn)今風(fēng)頭正盛,也不敢與易水相抗。
“咱們?nèi)裟艽钌线@艘船,想要不費心力度過鹿回崖,再簡單不過。”梅左感嘆到真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
秦斯然思索片刻,低聲問道:“讓易水的人,載來路不明的人 “渡河”?難”
梅左卻故意買了個關(guān)子,笑道:“這個無需擔(dān)心,山人自有妙計。”說完,觀察著車隊,幾乎是十步一人。梅左見狀慢悠悠地牽著馬往前走去,同一個走在末端,身材有些矮小的隨從搭話:“這位仁兄,請問你們這是去哪啊?”
那長得蛇眉鼠目的隨從慢慢跟在物資車邊,百無聊賴地抬眼掃了掃梅左,瞧見她這窮酸相,語氣不耐的回:“與你何干。”
梅左聽了也不惱,抬頭看了眼幡旗,好像剛看到一般,故作驚訝地繼續(xù)說:“哎呀,我說為何仁兄氣度非凡,原來竟是莊中人,失敬失敬。”說完一臉慌亂地連忙抱拳行禮,一旁的黑馬哼了兩聲。而落在后方的秦斯然聽不到梅左說了什么,只見梅左突然情緒激動的行禮,彎腰時還不忘給自己遞眼神,秦斯然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雙唇翕動,語氣平緩的吐出兩個字“浮夸。”
那隨從只是個打雜的,被如此前言不搭后語“誠懇”的恭維著,不由喜形于色,假意輕咳一聲,斜眼睨視著梅左,滿意的回道:“你小子還算有點眼力。”
梅左趁熱打鐵,謙恭的詢問:“仁兄這般人物,想來去的地方也不一般吧?”
隨從砸吧兩下嘴,忽想起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自家莊主同小輩說話時不怒自威的樣子,隨即學(xué)著莊主的模樣,回道:“不過是將東西送到南陽罷了。”梅左將他這番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模樣看在眼里,壓住笑意說道:“小子冒昧問問,這主事者是誰啊?能在仁兄這般人物的上頭,一定有過人之處吧。”
聽到梅左這話,那隨從精神一震,自豪地指著車隊的前端,回他:“小子,最前頭身穿黑黃長袍,騎白色駿馬的便是主事,那般人物你能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都是你的福氣。”梅左順著他的手望去,只見這車隊長的看不到頭,拱手謝道:“多謝仁兄指點。”
隨從一愣,不可思議地說道:“你小子不是真要去看吧?”
梅左大笑:“近在眼前,自然要拜會拜會。”看向落在幾尺外的秦斯然,忙擺手示意跟上。秦斯然瞧見她的手勢,稍稍加快步伐,走到梅左旁邊,打量了眼那瞠目結(jié)舌的隨從,帶著詢問的意味看向梅左,卻只見對方幅度極小的搖頭:“走,趕到前面看看。”
話音剛落,梅左翻身上馬,把劍掛在馬鞍右前下方的得勝鉤上,將手遞給秦斯然,秦斯然仰頭看著她,也不猶豫,將手搭了上去,便看見梅左浸滿笑意的眼眸。秦斯然右腳踩著馬鐙只感覺梅左的手微微用力,她便坐在了馬背上。
“坐穩(wěn)了。”梅左輕聲說道,秦斯然拉住梅左的衣衫,只聽身前的人喝了一聲“駕”,前一刻還傲慢無比的馬立刻乖巧的邁動馬蹄,往前噠噠的小跑。身后那名隨從瞪著那雙鼠目,想大聲喊又怕被訓(xùn)斥,畏畏縮縮地小聲喊道:“你小子還真去啊!”
這頭梅左卻置若罔聞,拉著韁繩同秦斯然說道:“本想著這易水的車隊要是回的江南,咱們便無后顧之憂了,誰知我腆著臉低聲下氣,得到卻是只到南陽這么個消息。”
“雖說這般輕松些,可若是當(dāng)真如此,我那酬金豈不是應(yīng)當(dāng)給易水山莊送去。”一語終了,梅左聽了這話,想象著原本是自個的銀兩流入了易水山莊的銀庫,倒吸了口涼氣,還沒緩過來就聽到秦斯然低聲呢喃:“興許我可以試試直接雇易水。”梅左嘴角抽了抽,聽著雇主認(rèn)真考慮的語氣狠狠的咽了口唾沫,趕忙說道:“秦姑娘,這種小事情就無需易水的人出手了。”語調(diào)一轉(zhuǎn),情緒高昂的證明自己:“我梅某對付黑門的本事還是有的。”
“喔,是嗎,可我覺著人多似乎更發(fā)穩(wěn)妥。”秦斯然盯著梅左瞬間緊繃的背脊,一本正經(jīng)的說著,嘴角那抹淺笑晃人的緊。
“兵在精不在多,秦姑娘如此聰慧當(dāng)是聽過的。”
“此話倒也有幾分道理。”話音將落,秦斯然瞧著身前的人似乎松了口氣,便偏頭看向銀杏林,秦斯然笑了笑。
她的眼眸里青綠的銀杏葉簌簌下落,滿地金黃燦然一片,而她眼角的那顆棕色小痣被她笑的害羞不已,慌忙藏匿。
黑馬頃刻間將兩人帶出百尺,梅左眺望前方,身穿黑黃長袍之人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雙腿用力一夾馬背,那黑馬似乎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才晃晃悠悠的加快速度。
近了,那人的背影越發(fā)清晰,才發(fā)現(xiàn)那匹所謂的白馬,是白蹄烏,只見那人身負(fù)一柄白布纏身的重劍,劍身近三尺長,寬至一尺,梅左面色微變。
這江湖上的人都有自己覺著趁手的兵器傍身,而這偌大無界的江湖,會背此重劍的只有一人——易水少莊主,而那柄重劍便是“奇兵”重劍秋水。
心中警鈴大作,梅左輕“吁”一聲,誰料那馬兒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前噠噠的走著。梅左臉色陰郁的用力拉住韁繩,遏住馬兒向前的勢頭,卻不料勁力過大,馬兒吃痛突然虛抬前蹄仰首嘶鳴。
梅左眼尖兒,瞧見前面那人被這番動靜驚擾,即將轉(zhuǎn)身,左腳一踏馬鐙,借力躍起,身后的秦斯然眼前一花,只覺腰身被人環(huán)住,梅左便似鬼魅般出現(xiàn)在其身后,兩人的位置倏忽調(diào)轉(zhuǎn)。
梅左埋首于她頸間,急促地說道:“事出緊急,還望秦姑娘見諒,借梅某一避。”秦斯然被梅左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又氣又好笑,抬頭看向百尺開外身負(fù)重劍的男子。只見那人目不斜視的緊緊盯著騎在馬上的兩人,確切的說是秦斯然身后的梅左,抬手一擺,整個車隊便停了下來,看到這番情形,秦斯然輕聲說道:“掩耳盜鈴。”語氣間帶著少有的無奈。
那男子突然從馬背上飛身而起,直朝兩人而來,轉(zhuǎn)瞬便至。男子右手握拳,直擊秦斯然面門,秦斯然冷靜的看著迫近的拳頭,巍然不動。
梅左見狀低聲暗罵,左手?jǐn)r住秦斯然纖細(xì)的腰身,將之錮在懷中,往后急急退去。男子見一擊不成,腳尖一點黑馬馬背,仍然窮追不舍。
梅左迅速將秦斯然領(lǐng)到一旁交代道:“小心些。”,隨即轉(zhuǎn)頭對上男子波瀾不驚的眼眸,料想是躲不過了,一撩衣擺雙腳一動,秦斯然便見她離了自己十丈,負(fù)手站在銀杏樹下。男子見她這副模樣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不過一瞬,便欺近梅左。
男子繼續(xù)出拳,速度極快,梅左偏過頭險險避過,只覺耳邊掠過一陣勁風(fēng)。
隨后梅左身形一晃,見招拆招。
一旁的秦斯然神色淡然的觀望兩人比試,頗有泰山崩于前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勢,倒是易水弟子皆是驚愕地看著兩人,面面相覷。
兩人身手極快,旁人只見虛影晃動,卻不知片刻之間,兩人出了上百招,招招致命。
眾人看到兩人皆是向后滑去,各居一邊,前一刻還“如膠似漆”,這會兒相隔“楚河漢界”。一時間,銀杏樹搖曳著樹葉,簌簌作響。
忽然,兩人腳下樹葉懸起,只見兩人猛然向前互對一掌,安穩(wěn)躺在地上觀看二人的樹葉,驟然飛舞于空。
男子抿著唇,少頃,他微微撤了撤身子。
眾人屏氣凝神,馬兒有些躁動,不安地踢著腳下的黃土。
梅左微不可查的彎了彎嘴角,運轉(zhuǎn)內(nèi)力,身子一傾,往前緩緩一推,男子表情微變,瞬間退離兩步之遠(yuǎn)。兩人收手聳了聳肩,昂首互相打量,樹葉紛紛揚揚。
四周鴉雀無聲,不過轉(zhuǎn)瞬,平靜就被易水弟子的驚呼聲打破,皆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少莊主,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