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然饒有興致的看著神色變幻的梅左,起身穿上昨日陸方送來的白色羅衫,外頭套了件青色紗衣。當梅左從懊惱情緒中走出來時,秦斯然已經用青底白紋的綢帶束好腰身,一頭青絲還未綁上。看著秦斯然的側臉,梅左有片刻失神,很快偏開頭不去看立在一側的秦斯然,自顧自的下了床榻。
梅左換上那身繡有紅色暗紋的黑色長衫,仍是將頭發扎成馬尾,想了想秦斯然散在身后的長發,沉吟少許,走向昨夜就被她拿到床榻上的包袱旁,將一條絲綢做成的月牙色紗帶取了出來,二話不說大步走到秦斯然身側,笑了笑說道:“贈你束發。”
秦斯然有禮的淺笑著:“多謝。”說完,攤開白凈的手掌,梅左便遞了過去,突然梅左停了下來,秦斯然見狀愣了愣,琥珀色的眼眸泛著不解。
梅左咧嘴一笑,走至秦斯然身后,輕柔地撫著秦斯然的發,說道:“梅某的發帶,自然應當是梅某來束才對。”說罷,將秦斯然云鬢發絲攏起,梅左的手指輕輕掠過秦斯然的耳際,細致溫吞的把手中柔滑烏黑的發綁上。秦斯然蹙眉,抿著唇眼湖泛起點點漣漪,她這時才發現,與梅左相處多日,她竟開始習慣梅左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
看著自己的杰作,梅左笑意盈盈的說道:“斯然這如瀑的青絲,真是令人愛不釋手。”
眼湖中的漣漪趨于平靜,秦斯然不疾不徐的回道:“梅左謬贊。”
聽到這話,梅左想到自己那句“秦姑娘謬贊”不禁失笑,恰在此時,房門被叩響,梅左喚道:“進來吧。”隨即,就見一人端著洗漱的用具,推開門走了進來,梅左出了里屋,看見來人微微一愣,才笑道:“怎的是你來?”
楊七謙恭地回道:“楊七此番是來向先生道謝的。”
梅左目光微閃,頗為欣賞的說:“個人機遇罷了,并非我主動教于你,何謝之有啊?”
楊七將東西放在黃花梨博古架旁,空無一物的矮架上后,轉身朝梅左抱手作揖:“雖知先生隨性,但楊七認為須得當面謝過才是。”
話音未落,秦斯然整了整儀態,翩然而至,眼神中的贊賞之意頗濃,梅左同楊七說道:“那好,我接過你的謝意。”
楊七這才直起身來,傻傻的笑著,笑的質樸又干凈。梅左感慨片刻,溫和的說道:“楊七,你先下去吧。”
“是,先生。”
看著楊七離開的背影,梅左轉身同秦斯然說道:“斯然,洗漱完畢,我們到前堂吃些東西便走吧。”秦斯然微微點頭。
一炷香后,兩人已經收拾妥當來到了前堂,前堂有些冷清,伙計優哉游哉的在堂內走動,昨夜剛下過雨,空氣格外清新,梅左深吸口氣,竟覺得疲憊感散去不少。
兩人簡單用完早飯,添了些干糧,便出了客棧。梅左牽過伙計手中的韁繩,環住秦斯然翻身上馬,梅左回首看了看極為清靜的長街,輕喝一聲,黑馬沉悶的嘶鳴著,邁開步伐,漸漸遠去,兩人未曾驚動任何人悄然離開。
易秋背對著陸方,觀賞著懸掛在墻上的一副山水圖,少頃,開口問道:“走了?”
“回少莊主,走了。”
易秋轉身,陸方見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送回莊。”
陸方恭敬的雙手接過,猶豫半晌,關切的問道:“少莊主,葉少爺的事……”
此言一出,易秋似是未曾聽見般,背過身津津有味的繼續賞畫。見易秋避開不答,陸方喟嘆,就不在詢問,緩緩退出房間。
聽到衣服因走動而產生的沙沙聲消失在耳邊,易秋小心翼翼地將掛在脖頸上的琉璃珠取了下來,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旁人若聽到易水少莊主貼身不離的帶著一顆廉價的琉璃珠,恐怕都會將之當做笑話,不予理會。
“易秋?你是那個江湖上盛傳的易水少莊主,易秋?”
“易秋,這個東西送給你,這可是我第一次送人東西,你要好生保管啊。”
“易秋,我放過你。”
那些話不斷的浮現在腦海里,易秋緊緊將琉璃珠握在手中,一向波瀾不起的眼眸,此時盡是掙扎和茫然,隨后漸漸歸于平靜,那顆黯淡無光的琉璃珠又被掩藏在了他的衣襟下,無人能見,也無人能知。
此時,梅左兩人已經離開了南陽城,走在了山道間,梅左暗自計算著路程,現下還在易水掌控范圍內,黑門的人暫時還不會動作,就是不知會是何人來。秦斯然靜默的看著前方,被雨水浸透而變得泥濘的路,忽然覺得有些不安。
半個時辰后,道路兩旁一望無邊的樹林,嘩嘩響動。馬兒似乎是受了驚,不安的昂首嘶鳴,竟不再向前。梅左凌厲的眼神掃過兩側,俯身在秦斯然耳邊道:“待會兒莫要離我太遠。”話畢,梅左直起身來抬眼看向前方,瞳孔驟然收縮,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穿絳紫色衣衫,負手而立的中年人。
梅左暗自念叨著不妙啊不妙,一邊又揚起一抹客氣的笑容,和氣的問道:“這位兄臺何故擋我二人去路?”
莫錦澤聞言,一貫冷峻的臉龐,竟也出現了笑容,不過比之梅左的溫柔,多了些殘忍的意味:“在下并非故意當你去路。”
梅左嘴角噙笑,苦惱地道:“既非有意,那兄臺能否讓一讓,我這馬兒見著你,好像走不動道了。”
莫錦澤也樂了,認真的考慮了一下,神色親和:“若你能將懷中那清雅脫俗的女子讓出來,在下自會退開。”
梅左笑吟吟地回:“兄臺說笑了,那有將自家夫人讓出去的道理?”
莫錦澤神色一冷,暗嘲睜眼說瞎話,淡淡的說道:“那你便同她一塊留下吧。”
梅左撓了撓頭,無辜地道:“可我既不想留下,也不想夫人留下。”秦斯然聽著二人的對話,冷眼看著面前的莫錦澤。
話音落地,莫錦澤冷喝道:“這可由不得你。”說罷,伴著驟雨疾風之勢極快的沖到梅左近前,梅左冷笑,一躍而起,一腳命中其胸口處,莫錦澤悶哼,拍了拍衣襟神色陰冷,眼神似是毒蛇般緊盯著梅左,這次任務,他未曾帶任何手下,只身前來,不料低估了對手。
梅左見對方抽出腰間的短劍,凝神嚴待,很快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梅左以拳腳搏之,莫錦澤見梅左居然還是不用佩劍,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武者相對,兵器不出,是為辱。
隨即,怒上心頭的莫錦澤攻勢越發急促,兩人卻依舊僵持不下。梅左忽見莫錦澤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暗道不好,卻來不及拉開距離,便被莫錦澤手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匕首劃傷了右臂。秦斯然神色微變,手忽地緊握住韁繩,眼眸閃過一抹擔憂。梅左左手運力將莫錦澤一掌推開。莫錦澤不受控制的往后滑出五步,泥濘的路出現兩道清晰的劃痕。莫錦澤穩住身子,短劍劍尖指著梅左,冷聲道:“亮劍!”
梅左心疼的看向被劃破的衣衫,易水給的東西可是極貴的。
聽見莫錦澤的話,梅左抬眸神色淡漠的盯著他,左手握住負于身后的劍的劍柄。莫錦澤先前選擇劃傷梅左的右手,做的打算便是讓她持劍不穩,到時自然勝券在握。可此時,見梅左用左手拔劍出鞘,晃眼又見梅左腰間懸掛著的青色葫蘆,莫錦澤神色大變,震驚的說道:“道門一枝梅!”
看見對方神色突變,梅左似笑非笑地道:“正是在下。”語畢,左手手腕微動,帶著凌厲的劍風直逼莫錦澤命門,莫錦澤見梅左急速掠來,大駭,神色變幻,心下一狠竟不閃不避,提劍相抗。
看到莫錦澤的姿態,梅左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兩劍相遇,梅左用力拍向短劍,她手里的劍立刻發出一聲悠揚的劍鳴,莫錦澤面如死灰的看向脫手的短劍,緩緩閉上雙眼。
鏘——
梅左眼前閃過黑影,她看清那是一柄飛刀,迅速撤身退至秦斯然身旁,握緊劍柄警惕的看著方才擊出飛刀的樹林。身側的秦斯然神情凝重,輕聲說道:“小心些。”
梅左愣了愣神,輕笑道:“好。”
一道紅色的身影從樹林中掠出,飛快的趕至莫錦澤的身旁,關切的問道:“錦澤,還好嗎?”莫錦澤聽到熟悉的嬌媚聲,倏地睜開雙眼,看到那張傾城的容貌,有片刻恍神,反應過來后,怒聲斥道:“你不是回門中了嗎?來這作甚。”
木森一語不發,咬著下唇,倔著脾氣看著那雙充斥著怒意的眼眸。莫錦澤看著他露出這副神情,便知其絕不會聽從自己話離開,眼神露出少有的寵溺之色,長嘆出聲。
而一側的梅左和秦斯然見木森出現,打量著他紅衣遮不住的白釉般的肌膚和滿頭銀發,梅左看著他那身一扯便會破的衣衫,不由自主的說道:“這人穿的……”
秦斯然瞇著眼,俯視著一側盯著木森不放的梅左,悠悠說道:“穿的如何?”
梅左聞言抖了抖身子,尷尬的偏開視線,說道:“不如何。”
那頭的兩人齊齊將眼神轉向梅左,木森面上浮現出一抹妖媚的笑容,嬌柔的說道:“閣下便是道門一枝梅,久仰大名。”
梅左右手負于身后,嘴角的笑意似有若無:“莫要多說,今日我們必是要從這離開的。”
氣氛在梅左話語間變得凝重,戰意在不斷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