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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一統(tǒng)10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九月中,    天氣涼爽,鎮(zhèn)上車隊到了西坪村接人去京城。
    這次車不多,多是騎馬的,    蓋因七月時,黎周周讓鎮(zhèn)上待得無聊的親兵先把昭州帶來的十幾輛車廂家伙什給運到京里,里頭有書箱、衣籠,還有顧兆用趁手的東西,這些先送了過去。
    因此這次出發(fā)的車隊,沒什么重物,還多是騎馬,走的很輕快。
    應(yīng)當(dāng)十月初就能到了。
    分別時,黎大去送父子倆,說:“路上也別太趕了,怕福福水土不服,爺爺可舍不得福福。”
    “福福到京里等爺爺,爺爺可別舍不得回來。”黎照曦是跟爺爺依依不舍。
    祖孫三代能看出來,    黎大是對西坪村感情最深厚的,盡管十多年沒在村中,可回來后不需要怎么適應(yīng),    是骨子根就是這里的人。而黎周周與福寶對著京里的人,    才是最戀念的。
    京里有顧兆,那京里就是倆人的家。
    黎大是想多留一些日子,這回京里,    哪里有在村里自在痛快?
    黎周周留了一個男仆在村中照顧爹,想著等京里安頓好了,再派人回來接爹,先讓爹在村中多痛快舒坦些日子,    過去這么多年,爹跟著他們?nèi)ジh、去京里、去昭州,如今不急不趕,由著爹喜好了。
    “知道了爹,您在村里也別老下地。”
    “知道知道,放心,村里有你二叔有老鄉(xiāng),哪能累著餓著我,再說你還留了人。”
    “早早去,別耽擱了。”
    黎大擺擺手,他年紀(jì)大,過去十幾年享福不干重活,如今下地的把式可比不得村里人了,不過他就是喜歡下地,喜歡莊稼一天一個樣。
    回頭同朱老四還能好好喝一杯。
    兩村人皆來送黎周周和福寶,黎周周上了車,揮手讓鄉(xiāng)親們別送了,進了車廂,前頭帶隊的趕著馬,車隊噠噠上路,影子越來越遠(yuǎn)。
    終于回京了。
    等車馬走遠(yuǎn)了,黎周周掀開簾子,看著老遠(yuǎn)處小小的丁點人影,大家還沒散,還在原地送他們。福寶就說:“阿爹舍不得村里嗎?”
    “也沒舍不得。”
    福寶便懂了似得點頭,說:“我懂,爹說了,離別總是要有愁緒的,但未來更期待。”
    “你爹說的對。”黎周周笑說。愁緒也沒了。
    也不知道相公在做什么。
    京里。
    顧兆自打進了皇城做了首輔后,先前一個月是每天住辦公室——此時的顧大人也沒覺得如何,因為府邸沒收拾好不說,最重要的是家里人沒來,回去也沒意思,住辦公室也好,挺方便的。
    自然長久住皇宮也不合適——言官參了他。折子是送到首輔桌上的,因為光武帝不愛批第一批折子,嫌第一批折子廢話太多沒個重點,要內(nèi)閣進行第一論決策后,小事內(nèi)閣批改下決策,大事讓圣上看。
    這是內(nèi)閣職權(quán)。
    內(nèi)閣這部門從前好幾朝傳下來的,但實際上,在大歷太-祖時就有意收攏,到了康景帝時期,內(nèi)閣快成了秘書部,決策權(quán)少了,只是寫文章、圣旨這些東西的。
    更別提京里言官御史監(jiān)察百官,那奏章是直達(dá)圣上桌案——還曾參過內(nèi)閣大臣儀容不整,圣上當(dāng)時罰了。
    于是內(nèi)閣一度成為了花架子擺設(shè),還是康景帝老年時期,精力不濟,才重新用了起來,分配了一些不算太大的事,交有內(nèi)閣決斷。
    可現(xiàn)在內(nèi)閣有了實權(quán)——其實也不算內(nèi)閣,主要是首輔實權(quán)在握。
    顧兆看著參他的奏章,寫的是鏗鏘有力引經(jīng)據(jù)典,把他罵的狗血淋頭,說他一個外男在皇宮久住其野心之大,如今又把持朝政,以后定會架空圣上權(quán)利,是第二個佞臣輔政王之流。
    “……”這位咋還提前貸款以后的事呢。
    整個內(nèi)閣官員知道顧大人手里奏章誰遞的,也知道里頭內(nèi)容,卻什么話也不說,眼觀鼻靜悄悄的,就看新首輔如何處理。
    是遞給圣上呢,還是以后主動收斂。
    “文章寫的還成,挺憤慨的。”顧兆看了下人,跟吏部尚書說:“擬個調(diào)任函,這位趙大人別當(dāng)言官了,屈才,來咱們內(nèi)閣,就到嚴(yán)大人手下寫文章。”
    把人言官給調(diào)到內(nèi)閣做秘書了。
    內(nèi)閣所有官員:……
    戶部尚書梁子致先心里發(fā)笑,這個師弟。
    這些老東西都等著看師弟怎么處理,各有各的后手,只是沒想到,他家?guī)煹苓€真做了奏章上的‘剛愎自用’、‘首輔獨斷’了。
    顧兆一上任,除了前半個月一直看文書,理頭緒,而后一系列的舉措:像是把嚴(yán)謹(jǐn)信調(diào)自己手下有了實權(quán),把他師兄梁子致提成了戶部尚書,他自己人兩位進了內(nèi)閣。
    連著在禮部窩了多年的鄭輝,也高升了。
    時下是‘舉賢避親’觀念,尤其顧兆大權(quán)在握,剛一上任就咔咔直接給自己人升、提拔,看的滿朝百官都傻了眼,此人就不怕圣上忌諱結(jié)黨營私嗎?
    老油條們自然是按兵不動,等著,等圣上側(cè)目,到時候略微一挑撥,這年輕的首輔就做不了了。
    還是年輕。
    只是沒想到三個月過去了,圣上也沒多問、責(zé)怪一句新首輔,而新首輔舉措更多,今年開了恩科,還有什么開荒獎勵,還要修路。
    這修路是大頭,當(dāng)時提這個,百官先坐不住了。
    如今蕃國茴國還虎視眈眈,又是降糧稅,又是修路,這錢從哪里來?
    小朝會吵翻了天,底下百官口沫飛濺,大部分人還顧著顧首輔的權(quán)勢沒當(dāng)面罵,就是列了一百條此時修路諸多壞處,還有陰陽怪氣說此時提議這個的,其心可誅,壞我大歷基業(yè)。
    顧兆:……
    當(dāng)時只有一個念頭,幸好他站前排第一個,唾沫賤不到他臉上。
    罵了這么多,最后光武帝來了句:“顧子清你繼續(xù)說。”
    戛然而止的罵聲。
    諸位看明白了,圣上的心不在他們這兒,圣上是看重偏重顧首輔的。
    可能‘積怨’深了——顧大人雖然只當(dāng)了幾個月的首輔,可攢的怨恨值,那是前一位閣老做了幾十年都趕不上的。
    于是言官參他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顧大人把人調(diào)到眼皮子底下,給嚴(yán)二哥做了秘書寫文章,依舊留宿在辦公室,他其實也想回家住的。
    此時府邸收拾的差不多了。
    只是夜里加班批完奏折吃宵夜時——約宵夜的有歷無病和容燁。過去那一個月,隔三差五的三人夜里聚一聚吃個宵夜,顧兆時常在想,看來他們?nèi)硕际菦]有夜生活的。
    歷無病后宮就一位老娘,光禿禿的沒個妃子。容四嘛,也是留在宮里,宮里太監(jiān)宮女叫容公子,可官階位置身份,一概是含糊的。
    最初顧兆說的就是每天看的奏章,趁著吃宵夜功夫給歷無病做個簡短匯報,但是歷無病真的不愛治國,反倒是容燁有時候能同顧兆說一些。后來幾次容燁不來了,歷無病找顧兆喝酒吃宵夜。
    顧兆:……
    “圣上其實也不必防備我,我有家有子。”
    “于你珍寶——”
    顧兆沒說完,畢竟當(dāng)著歷無病的面,岔開了話說:“圣上占有欲太過強烈,有時會適得其反。容公子是男人,是個人,就會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他同家中決裂孤身一人,但不代表他不想要家人要親人要朋友。”
    “他想要容家人?朕不信。”
    “生身父母那是沒法選擇的,都斷干凈了。我說的親人是后來的,可以自己選的,我同周周組建了家庭,孩子就是我們的親人。”
    歷無病眼底閃著亮光,看向顧兆,“你的意思是——”
    “圣上誤會了。”顧兆看出歷無病想歪了,他又不是奸臣給人出壞招拉皮條的,正色說:“容燁何人圣上比我更清楚知道。其實容公子處處包容圣上,或許并不是因為圣上那幾分苦肉計博得他同情。”
    歷無病賣慘這手段,擱顧兆跟前不夠看的。
    顧兆都能看出來,容燁豈會不知。
    歷無病也琢磨出來,剛才那陰陰沉沉眼底戾氣狠勁兒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愉悅,“你是說,他也心里有我,不然不會由得我裝慘?”
    “這圣上自己明白。”
    顧兆給了誠懇建議,“情愛之事是水到渠成雙方心甘情愿的,或許有些小把戲小伎倆那不過是建立在,雙方心知肚明都彼此相愛,這把戲就成了情-趣。若是只靠伎倆,即便是發(fā)生了關(guān)系,這就是折辱,也不長久。”
    “圣上,臣同周周成婚二十載有余,唯一一點心得那便是夫夫之間要坦誠真誠。”
    “給予信任和尊重。”
    “臣有事業(yè)有工作,有朋友,周周應(yīng)當(dāng)也要有健康的社交關(guān)系。”
    歷無病知道顧兆什么意思,他說:“可朕沒有,朕只有他。”
    “……那圣上問問容公子如何想的,我一外人也不懂。”顧兆說。
    這次君臣宵夜,說了些私人事,歷無病起身要走時,回頭看著顧兆,說了句:“要是你最初給我建議些什么亂七八糟把戲,讓我強了我哥,我定會——”
    顧兆還心頭一跳,殺了他嗎?這伴君如伴虎的。
    “放心,說了不會殺你,動你們?nèi)业模薏粫鲞@種事情,他會不恥我小人行徑。只是你也就是個臣子,如今——”
    “顧兆你算我半個朋友了。”
    “今日謝了。”
    光武帝說完帶著酒意眼神清明的回寢殿了。
    顧兆起身送到門口,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想周周了。至于歷無病說的半個朋友,顧兆聽完了,并沒太過欣喜若狂,也沒想著以后如何做到皇帝的真朋友。
    ……朋友也是雙向選擇是平等的。
    朝中老臣太多,且世家門閥根基重,整個朝廷衙門做事更是穩(wěn)、中庸、不做不錯,官場扯皮推諉風(fēng)氣厚重,是人精子變著法子鉆空子。
    顧兆發(fā)布諸多舉措,想一一變現(xiàn),那就是挫折重重,哪怕皇帝信任他,說了放手做,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都給你拖著。
    每當(dāng)此時,顧兆便告訴自己不急,耐心,慢慢來。
    總不能‘不做’。
    這屆的恩科選才,顧首輔把持了,要選合心意的。自然在外頭百官眼里,那就是新首輔把握朝政,明目張膽的給自己拉黨派了。
    此時已經(jīng)隱約有了首輔黨和舊臣保守黨了。
    有些舉措總是會動這些貴族利益的,不可能真的完全合拍,顧兆也不想迎合這些貴族門閥,若是有一天,他的舉措利益偏貴族了,這些貴族也會支持他的。
    因利相結(jié),也會因利散開。
    “國家安穩(wěn)了,百姓吃飽喝足這是第一步,接著才能是精神上的富足,任重道遠(yuǎn)。我也不全然是沒有私心,我想著女郎和哥兒能盡可能的活的自在些,要是有可能,他們也能考試做官。”
    顧兆同容四說道。
    誰讓容四跑來找他的——容四嘴角破了皮,絕對是發(fā)生了什么。
    歷無病肯定出賣了他,沒準(zhǔn)還編一些他給出謀劃策巴拉巴拉的,然后歷無病斷然拒絕,要靠真心真誠,說什么我才不會欺騙哥哥你。
    顧兆:……歷無病你清高!
    如今半個朋友就插刀子,要是真朋友了,還不知道怎么讓他背鍋。
    顧兆只能岔開話題,說家國大義說國家大事。
    “……顧大人心存遠(yuǎn)志,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我就等著看著一天。”容燁淡淡道。
    可見也是看出顧兆岔開話題的把戲了。
    顧兆:……別以為他不知道,鞠躬盡瘁后一句是什么!
    “哈哈,那我肯定要活的長長久久了,身體是工作的本錢,不能壞的。”
    這事便揭過了。沒多久,歷無病找上來了,顧首輔正在批折子,見歷無病渾身打量他,見他臉上沒掛彩,好像很遺憾。
    顧兆:……真的憋不住要罵人了。
    “圣上來了正好,這是今年恩科題目,您看看過目,若是——”
    “子清你來就成,朕還有事先走了。”
    顧兆:……你有個屁事。
    可能孤身久了,加上工作繁忙,同事下屬各有各的狗,老板和老板娘還不干人事,導(dǎo)致顧首輔情緒有些暴躁,整個內(nèi)閣中,最近是看閣老臉色辦事,自然也乖順不少。
    這日下值,梁子致說:“你怎么了火氣這么大?”
    “我沒發(fā)火啊。”顧兆已經(jīng)很有耐心了,不會把自己的肝火發(fā)給下屬的,他控制的很好的。
    梁子致說:“臉趕得上你二哥了。”
    旁邊收拾的嚴(yán)謹(jǐn)信:……
    “若是無事,今天去我府里喝個酒?”
    顧兆:“那行,喝個,我最近也是太忙了,二哥別收拾了,一同。”
    “叫鄭輝嗎?”嚴(yán)謹(jǐn)信問。
    顧兆:“……咋還有氣呢。”他見二哥臉上肅穆,忙說:“先不叫了,今日咱們近,先喝一喝。”改日再和鄭輝喝。
    這芥蒂真的是——
    梁子致看顧兆是兩頭和稀泥,卻不摻和,嚴(yán)謹(jǐn)信與鄭輝的口角他有所耳聞,只能說是鄭輝理虧卻氣不弱,無心之言戳到了嚴(yán)謹(jǐn)信的根骨上了。
    十月初,快到京里。
    黎家的車隊走在官道上,一些破舊的車輛紛紛避讓。
    馬上就到京里了,路上多了不少背著書籠包袱的書生,這些書生穿的破舊,風(fēng)塵仆仆的,結(jié)伴而行,家里應(yīng)當(dāng)是離京城不遠(yuǎn),靠著走路就能行的。
    黎周周知道,這些都是秀才,進京參加今年恩科的。恩科消息是六月快馬加鞭傳到了各地方衙門的,而后由衙門傳下去。
    也幸好考院試不用上京,所在籍貫的州城就可以。
    “……咱們昭州的應(yīng)該也能來得及。”黎周周說道。
    福寶:“那也是先考童生。”
    “郎溪慶恩他們幾個可要加油了。”
    黎周周看福寶臉上并未有遺憾羨慕,便自然的岔開了,不說科舉這話題,“應(yīng)當(dāng)走個一日多就到京里了,也不知道咱家現(xiàn)在在哪里,什么樣子。”
    “要是沒安頓好,你先同我去小樹叔叔家里住幾日,他家大白弟弟你肯定沒印象了,現(xiàn)在多了個小黑弟弟,你正好帶他們玩。”
    黎照曦小下巴一抬,說:“小黑敢在我跟前皮,我得收拾他。”
    黎周周便笑,摸著福寶腦袋,說:“你舍不得的。”心里卻嘆氣,他以為福寶不羨慕科舉,剛看著若無其事的,可他一岔開話題,福寶就故意逗他,說些收拾小黑玩笑話。
    是也看出他擔(dān)憂,故意鬧騰他玩的。
    “京里糖畫比昭州豐富,你愛吃這個,阿爹給你買,到時候你拿著哄弟弟姐姐。”
    “那我要個猴子的阿爹。”
    “成啊。”
    黎周周是一全答應(yīng)下來。福寶也高興的彎了彎眼,靠著阿爹懷里,那些小小的失落也不見了不想了,反正又考不了,想它干嘛,又不影響他寫文章。
    只希望小伙伴們好好考,要是考上了童生,再考秀才,再考舉人,到時候就能來京里了——
    “阿爹,要是郎溪慶恩他們來京里赴考,到時候能不能住咱們家呀?我都答應(yīng)下來了。”
    黎周周便笑,“你都答應(yīng)了還問我?可以,他們是你朋友。”
    “不過你對他倆就那般有信心的?”
    福寶自然說:“那當(dāng)然了,他們可是我朋友,同我一起寫文章學(xué)習(xí)的,臨分別前,他們還說給他們五年時間,定來京里看我。”
    “……好啊,那就等著了。”
    到時候相公肯定會‘熱情’接待這倆孩子的。黎周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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