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四
爹說了, 天下統一,戰事平穩,在外打仗的將士要回京了。黎照曦都知道,記在心中, 每日算著日子估摸著差不多進京時間, 他每天去宮里上學, 都比平日早起一刻,用來收拾打扮的。
結果!
結果今日!
黎照曦扒拉著眼皮看著林十六,這一刻,時間像是停止了一樣。
怎么就是這副模樣見十六呢。
黎照曦懊惱,放下了手, 鼓著臉頰, 可眉眼是彎彎的, 說:“林十六,我欠你一次蹴鞠,終于可以踢球了!”
如何窘迫尷尬怪樣子, 也抵不過林康安的平安歸來。
黎照曦可高興了,那些小事也不值一提——并不是,只是福寶把剛才那幕拋之腦后不去想了。他一扭頭,看到后面一群偷偷看他和十六的,小黑站在最前面,被他逮到的時候, 正做著鬼臉笑的賤嗖嗖的。
他一看, 其他人做鳥獸轟散開。
“今日早回家, 歷延綿還不快上車, 干嘛呢。”歷朝思裝模作樣罵弟弟。
于是順親王府倆姐弟走的快, 逃似得離開了。
小黑如今不是小學生, 也不算白長幾年,到底是知道‘情’了,只是初中生的認知也是分的,有的是懵懂害羞靦腆羞于啟齒,說都不敢說。有的嘛,那就是好奇打破砂鍋問到底,美滋滋喜洋洋瞧熱鬧,還要在旁邊起哄的小屁孩。
屬于知道你們干什么,但他心里坦蕩蕩沒有喜歡的人,傻樂呵呢。
“老大哥,你耳朵是不是紅了?。俊?br/>
“你今個有點不對勁,這就是十六哥啊,難怪。”
“踢球啥時候踢球,明天嗎?我也去?!?br/>
“不對啊,明天還要上學,要逃學嗎?”小黑說起逃學眼睛都瞪大了,精神奕奕,舉著胳膊振臂高呼:“老大哥你逃學我支持我第一個響應?。。 ?br/>
“咱們去踢球吧踢球吧踢球吧?!?br/>
簡直像是炮仗一樣。
“別你們偷偷去玩,帶上我吧!”
梁思源看福寶哥哥快要惱羞成怒了,忙揪小黑,一胳膊拉著,還這么杵這兒,想踢球,回頭福寶哥哥就給你踢哭,一邊笑的打哈哈說:“學士布置功課多了,小黑快回家寫作業了。”
“福寶哥哥,我先和小黑回了?!?br/>
“誒呀我還沒問清楚,老大哥,那明天咱們逃學嗎?”小黑十分想逃學,被揪著上了車,還可憐期待看他老大哥。
但此刻的黎照曦,要不是礙于顏面,早上手打小黑一個滿頭包!
“哈哈,我也沒怎么逃過課。”黎照曦揚起笑。
林康安一身盔甲,歷經歲月生命痕跡,見慣了生死,本來那顆不像尋常世人的心,更是練就的不染一絲塵埃,可剛才,見到福寶出來那一刻,厚重威嚴的宮墻,也遮擋不住福寶的萬分鮮活來。
他的魂魄,從千里之外,或是從哪個大千世界重新被拉了回來,拉進了林康安這副軀體中,只是聽福寶說話,見福寶笑意,胸口塞進的那顆心臟,砰砰砰的跳動起來。
林十六活了。
“福寶,我回來了。”
“我當然知道了,見到你了?!?br/>
黎照曦開心說道,恨不得撲上去抱下林十六,嗯,他也這般做了,上前抱了下,“你盔甲硬邦邦的有點硌——”
“我——”回來太急忘了換下來了。
“一摸就知道好盔甲,保護你的,硬了好?!崩枵贞嘏牧伺目?,很是高興,松開了手,臉頰已經紅了,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十六,笑了說:“十六,你更好看了。”
林康安懸著的心也落下來了,他嗯了聲,說:“福寶扒眼皮也很可愛。”
“……”黎照曦。
人來人往的宮門口,盡管黎照曦抱了林康安不過幾秒就撒了手,可不消一個時辰就傳開了,誰讓黎照曦是顧首輔的獨哥兒,誰讓顧首輔大權在握,誰讓圣上信任黎家呢。
話音就像是長了翅膀一般,飛到京里各個府邸。
話題中心的兩位,卻在壓馬路。
林康安送福寶回府,兩人并不騎馬也不坐車,并肩走在太平正街上,后面荀樂牽著馬,黎府人趕著馬車,默默看著前面各家的主子。
說不完的話。
黎照曦先解釋了扒眼皮這一行為,“……我就說好事發生,看吧你平安回來了,所以真不是我搞怪的。”
“是?!绷挚蛋舱近c頭。
黎照曦這下就放下了,又說:“明日我逃了功課,我們去踢球吧?”
“你想逃嗎?”林康安問。
黎照曦笑,“想!”又想了下說:“還是跟學士告假好,為了小黑學業好,咱們就不帶他了,下次再帶他們玩,就我們倆。”
臨別前,欠林十六一場蹴鞠呢。
黎照曦一直念念不忘,如今見林十六回來,真的很想先完成了這一承諾。林康安便點頭應好,說:“那明日我來接你?!?br/>
“好。”
“你辰時兩刻來,別太早了,不然好等。”
“好?!?br/>
黎府離宮門近,可也一段好走,結果林康安說到了,黎照曦一看他家大門口,心想怎么這般快。
“明日辰時兩刻。”林康安道。
黎照曦頓時高興了,“好,那我回家了,你也早早回吧。”
分別后,黎照曦見林十六馬兒遠了,這下不掩藏了,跟一只小鳥似得,高高興興進了家門,直往后院去,便喊:“阿爹,福?;貋砝瞺~~”
這一年黎照曦十八歲,其實入宮學后,黎照曦很少自稱福福了。
顧兆坐在正廳里,正跟周周吐槽呢。
“……我馬車就從旁邊過,我說不打招呼看看黎照曦能不能認出來他爹我,結果好家伙,倆聊得,直接沒看見我。”顧大人氣呼呼的。
黎老板根本插不上話,哪怕是顧大人的單口相聲。
這不聽到外頭聲,顧大人又說:“誒呦酸倒我了,過年都不見這么叫,今個兒稀奇了?!?br/>
“相公,當爹的架子。”黎周周好笑提醒,“聽腳步,福寶跑的,快到了?!?br/>
顧大人聞言,立即收起了八卦精模樣,端起了當爹的架子來。
“放了學?今個晚了些,是走回來的吧?”黎照曦他爹拿捏架子,見黎照曦進門第一句話如是說。
福寶叫了阿爹和爹,坐了下來,說:“是呀,今天十六回來了,他來接我放學,我同他走回來的。”
“咱家還挺近的?!?br/>
顧兆:“……”還承認了。
不像初中生小福了啊。
黎周周端著果子盤遞過去,說:“都是洗干凈的果子,這個甜。”
“謝謝阿爹?!崩枵贞啬昧斯涌辛艘豢?,瞧著他爹模樣,笑嘻嘻說:“爹,你肯定看到我和十六了,沒打招呼先回來,我剛進門還看到你嘴巴動著,肯定和阿爹說我和十六走一道了?!?br/>
顧兆:……
這下是高中生大福了。
“好吧好吧,我剛和你阿爹說了兩句?!鳖櫞笕苏曀依枵贞啬隁q,放如今社會背景是成人,大人了,他不能做個棒打鴛鴦討人厭的惡霸家長。
想到此,顧大人一臉開明說:“談戀愛可以,你別毛手毛腳輕薄林家小子了,人家怎么說也是名門公子,咱們要鄭重一些,要是鬧出人命就不好——”
“相公!”
黎照曦啃著果子手停住了。
顧大人心照不宣看了眼大福,說:“今個宮門前還抱了人家小林?!?br/>
“爹!”黎照曦羞惱的厲害。
黎周周沒聽過這茬,有些好奇,“真抱了?”
“可不是嘛。我下值時候,黃大人還沖我拱手,陰陽怪氣說恭喜我,問我什么給黎照曦辦酒席,我沒鬧明白怎么回事,但他陰陽我,我不得陰陽回去,我就說同喜同喜,你家孫女什么時候辦,咱們挑一道一塊熱鬧?!?br/>
黃大人肯定沒話了。
可不是嘛,當場就噎住了。
黎照曦重新吃起果子來,每次聽他爹說這些都覺得有趣。
顧兆與黎周周三言兩語間,黎照曦今日沖動的那一撲抱,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本來其實黎照曦還有點擔心。
“爹,我也沒干壞事,下次不做了?!崩枵贞乇WC,其實外頭肯定會說他的,說他一個哥兒沒羞沒躁、不懂規矩、大白天就敢抱男人。
“……下回矜持些,別壞了小林的清白?!鳖櫿鬃詈笳f道。
黎周周摸了摸福寶的胳膊,說:“你長大了也聰明,我和你爹不在意外頭那些亂七八糟流言蜚語,但福福,這世道大抵如此,也不能太出格了?!?br/>
“再等等,等能擋住一些風雨了,也不晚?!?br/>
黎照曦似懂非懂,他那時候覺得阿爹是讓他別太出頭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大道如此,不必跟整個規矩對著來。
卻不知道,半個多月后,他阿爹去了兩浙,送出商的船隊。更不知道,四年后,阿爹和爹用功績換來了他的科舉機會。
就單說現在,黎照曦啃完了一顆果子,甜滋滋的,他心情很好,說明日要告假,“我和十六約好了去踢球?!?br/>
“去玩吧?!?br/>
“……大福是真的大了,去吧。”
黎照曦哼哼,“什么大福難聽,我叫福福~”撒完嬌便回自己院子了。
第二天顧大人起得早,先跑了一趟宮里學殿,以黎照曦的爹身份,向學士告假,“他肚子有點不舒服,今日我讓他去莊子里頭散散心養一養。”
小黑坐在位置上,回頭望著空空蕩蕩的桌椅,然后哇的無聲哭泣。
老大哥肯定和他相好去踢球了!
不帶他!
卻說早上辰時一刻,林康安騎馬沒帶下人到了黎府門前,此時顧大人剛用完早飯,急吼吼要先進宮跟夫子告假,出門正巧遇到門外的林康安。
這……
大福是大學生了,不是初中生小福了,再說以黎照曦那霸王勁兒,要輕薄沒了清白的肯定是小林。如此想來,顧大人看小林就看的順眼了幾分。
“顧大人好。”林康安行禮。
“你好,等黎照曦呢?”
林康安道:“是,我同福寶約好辰時二刻。”
顧兆算了下,那就是快了,又上下仔細看了下小林,說:“他要是輕薄你,你可不能讓他得逞了——沒事沒事,我先走了。”
“對了,以后就叫顧叔叔好了?!?br/>
那么生疏干嘛。
林康安行禮,喚:“顧叔叔好?!?br/>
顧大人擺了擺手,上了馬車,坐在車上時,心想:此子相貌風度略有年輕時我的風姿,不過比不得比不得。
黎照曦早了一小會出來,一看門前十六都在了,說:“你什么時候來的?”
“早了一刻?!?br/>
那沒事,沒等許久。黎照曦高興,說:“以前你肯定等了我許久,以后別了,咱們約了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這樣不耽誤你時間,你站那么久也累人?!?br/>
“不累。”林康安說的不是假話,他同福寶各自上馬,一邊并行,一邊說:“我等你時,心里很安定?!?br/>
黎照曦略略害羞了幾分,這多不好意思呀。
等我還想我。
嘿嘿。
十六可真好。
“我剛遇到了顧叔叔。”
黎照曦臉上的笑瞬間切換成了不好意思,“我爹沒說什么吧?有沒有說一些古怪的話——”
“讓我不要讓你得逞?!绷挚蛋矊嵲拰嵳f。
黎照曦:……啊啊啊啊啊爹啊爹,我的親爹??!
“其實我也沒想對你干別的?!?br/>
“不是,我是個正經人?!?br/>
“……”
黎照曦哭哭,他解釋不清了。
林康安望著眉飛色舞靈動的福寶,心底也緩緩地高興起來,他拉著馬繩,沒什么情緒的臉上唇角有著微微的弧度,說:“我知道?!?br/>
不過福寶對他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飴。
黎照曦決定把話題拉回‘正道’上,就那么一撲,搞得他像個大色狼一樣,這可不是,君子愛美,那肯定要舉止規范,不能成了流氓無賴。
兩人騎著馬光明正大,穿過了太平正街,過了最熱鬧的天橋街,出了城,一路往郊外莊子方向去了。
京里昨日就傳開了宮門口的那一抱,如今聽聞兩人又結伴出了城。
“沒見過這般不知羞的,怎么一個小哥兒還敢抱——我都不好意思提?!?br/>
“聽說是踢球去了,跑的就是蹴鞠莊子?!?br/>
“關了門誰知道是不是踢球,半點未出閣的千金規矩都不守?!?br/>
“可不是嘛,雖說是個哥兒,不過京里這樣的人家,那自是要嬌養閨房之中,哪能天天拋頭露面的,公主為了擇個好親事,也是能忍得下去?!?br/>
“林家你又不是不知,如今破落成那樣,林少爺回來當天就去宮門守著巴結黎照曦,第二天又巴巴候在黎府門口,比他爹當年尚公主時還要沒骨氣呢。”
京里說黎照曦沒規矩不守禮節的,暗暗奚落林府落敗,林康安殷勤巴結黎府,討好黎照曦,沒點男子骨氣。
這些風言風語,輕飄飄的沒半點分量,即便是傳到了兩人耳朵中——
林康安對著震怒的公主母親說:“我是男子如何,是哥兒如何,我只是我,福寶也是福寶,跟男子哥兒沒什么關系?!?br/>
他日福寶是福寶,今日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