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王二狗的尸體從水田里抬來, 周圍烏壓壓圍一圈男人,外層是趕來瞧熱鬧膽子大的阿叔、『婦』人,膽小的站的遠遠的, 都拘著家里孩子不讓去看。
黎周周和相公來,就聽幾位眼熟的阿叔阿嬸一言一語。
“……臉都泡腫, 爛的喲,肯定被田里泥鰍田雞啃。”
“快別, 嚇死人,我老遠瞥眼,一股子寒氣?!?br/>
可不是寒氣嘛,倒春寒連著下十來天淅淅瀝瀝的小雨, 地上就沒干,有人搓搓胳膊, :“昨個兒是清明, 你會不會是那什么……”
“老都清明夜里不能走夜路,夜路那是給祖宗走的?!钡暮ε?,把鬼口里繞圈, 改祖宗。
能坪村走夜路的鬼,那當然死去的村里長輩。
黎周周去問一句王二狗怎么死的,熱鬧的可熱,也不嫌煩,再給黎周周和顧書郎學一遍。
“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是張柱子, 早上去地里瞧瞧,遠遠就瞧著水田那兒趴個啥,黑漆漆一大坨,怕壓壞自家水田,去一瞧, 你猜怎么著?”
答案已經(jīng)被圍,這還用猜。顧兆有時候覺得村里阿叔阿嬸閑聊,熱鬧,有些人的別好,引人入勝,單口相聲一樣,有的就不行干巴巴的。
這位阿嬸顯然能會道,表情也很配合。
“是個人啊,趴水田里,衣服也濕,張柱子嚇壞,叫兩聲,沒動靜,撿個樹枝戳下,也沒動,趕緊大牛來,父子倆一抬,就看到王二狗泡的臉爛,早死他家水田里……”
不用捧場當捧哏,這位阿嬸繪聲繪『色』完,末肯定添句:“指定是讓鬼給拉下水田?!?br/>
這頭把王二狗的死當熱鬧事看,畢竟村里很久沒現(xiàn)這種玄乎死法,加上昨天還是清明,可的就多,對王二狗的死,這些嘴『婦』人也沒幾分真實意唏噓,都是句可憐的,然后眉飛『色』舞繼續(xù)學起來。
田埂那頭,張家的田氏破口大罵:“他娘的王二狗,死也不死別處,死到我家水田,臟我家的地,晦氣!”
“你怎么的,我兒已經(jīng)死——”王二狗阿娘哭的坐地上站不起來,剛起個頭,就被田氏呸一臉唾沫。
田氏叉著腰大罵:“你兒子死又不是我家的,死哪里不是死,挑我家的水田,這么晦氣的事,要是耽誤我家田里莊稼,我是問你要銀子,還是問你要銀子,給老娘這兒沖大頭來!”
有人勸田氏少兩句,人都死。
“敢情不是死你家的田,你那么愛,王二狗你拉回去你家地里泡一晚上,以后種的米你還吃不吃!”田氏嘴霹靂巴拉反罵回去。
撅的口‘人都死’這位臉發(fā)青,可還真不敢別的。要是王二狗死他家田里泡一晚上,那這種稻米來誰吃——
想著確實晦氣。
村長嫌吵吵罵罵的頭疼,喝聲,讓張柱子管管自家婆娘,男人這是干啥。張柱子顫顫巍巍的還沒口,田氏先坐地上,小寡『婦』上墳似得一聲拔的老高始吊嗓子哭起來,哭的比死兒子的王二狗阿娘還要慘。
“我怎么命這么可憐啊,我家是招誰惹誰,好好地肥田沾染晦氣還不能?!?br/>
“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村里欺負我張家,我可憐的肥田,王二狗家要賠我的肥田,大家評評理啊?!?br/>
“又不是我害死王二狗的,是他自己沒長眼喝多馬『尿』掉誰家不好,掉我家,我的肥田啊,我的稻米啊。”
語調拉的長長的,聲音又細又尖,蓋住王二狗阿娘的哭聲。
就因為田氏會哭會罵會鬧,這要是理缺,村長還能掣肘住,田氏也不敢這么來,可今個兒這事,村長能由著田氏找王二狗家哭嚎,總比問他討肥田行。
可憐王二狗爹娘大早上聽見兒子死,來認尸,還沒哭嚎兩嗓子表示痛失獨子,先惹上田氏這個潑辣的,被追著要賠償。
王二狗阿娘哭的聲都沒,坐地上一時不知道是不賠銀子,還是哭兒子。王阿叔站王二狗尸體,像是嚇傻一樣,臉『色』蒼,后退幾步,暈去。
“王阿叔暈。”
“誒喲造孽啊,小田兩天染風寒病還沒好,現(xiàn)王二狗死,以后王阿叔可咋辦啊,是我也不想活?!?br/>
村長喊『婦』人別干學嘴,來幾個人扶著王阿叔先回去。
王二狗如今死,王阿叔寡『婦』,要避諱。
那幾位瞧熱鬧的便:“王阿叔怎么也是個哥兒,我們哪能架的動?!?br/>
“就是就是?!?br/>
送王阿叔回王家,哪里有留這兒瞧熱鬧好。
最后是黎周周來搭把手,顧兆:“我同周周一起去?!?br/>
這樣安排妥當,本來黎周周和王阿叔都是哥兒,沒什么好避諱的,但王二狗攀咬,如今顧書郎也去,真的是再也沒有嘴余地。
“本來也不可能沒影的事,這不是有的人非要往周周和王阿叔不清不楚扯嗎,誒喲嚇得周周買豆腐都是買完就跑,總不能以后不吃豆腐?!?br/>
“如今連著顧書郎也一起去,背后這的嘖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br/>
王嬸氣得臉『色』不好,扭身就回院子。
“誰急就誰唄?!?br/>
王阿叔一暈倒,王二狗爹娘就不能走,總要留下有主事的,怎么收斂尸體,怎么辦事,怎么下葬,還有田氏吵著要討公道讓王家賠銀子。
這一下都王二狗爹拿主意。
總不能把王二狗尸體就這么晾著,等王阿叔醒來再吧?
王家小院。
黎周周架著王阿叔胳膊,顧兆的門,也沒關大門,院子小除石磨就是灶屋,貴的糖油估計都鎖著。
進里屋,一股子『藥』味混著臭味,做一個月的肥料,顧兆聞來是『尿』『騷』味,村里有些人家,天冷的懶得起夜去后院上茅廁,一般都給屋里放個『尿』桶,夜里就屋里上,早上再去倒。
不黎家沒人這么干。
顧兆將門打,堂屋堆的『亂』七八糟的東,另一頭里屋是王阿叔睡得。
炕上躺著的小田,聽到動靜從炕上爬下來,穿個單衣,本來就瘦巴巴的可憐,如今臉慘一側腫著還有青『色』的指印。
這當然不可能是王阿叔打的,王阿叔平日里很看重小田的。
“阿爹——”小田光腳撲著來。
顧兆:“你阿爹暈去,你先穿上衣服別感——風寒?!?br/>
小田眼淚含淚害怕看周周哥,黎周周一邊架著王阿叔進炕,不知道該不該跟小田實情,想下還是讓王阿叔醒來自己和小田,他:“你阿爹還要靠你照顧,你別凍得風寒,先穿著衣服?!?br/>
“相公我去燒點熱水?!崩柚苤芟敕胖醢⑹逡蝗艘膊皇寝k法。
顧兆:“咱家灶上有,回去拎一鍋來,比王家燒強。”
黎周周想也是,“小田你看著你阿爹,我一會來?!?br/>
小田穿著衣服爬上炕,就守阿爹身邊。
黎周周和顧兆院子,路上遇見人兩句回去拿熱水,不好王家動柴。等黎周周拿家里冬天堂屋使的小鍋,裝一鍋熱水,端著去王家。
顧兆也跟著。
兩人去后,床上王阿叔已經(jīng)醒,臉『色』蒼,『色』木愣愣的,但眼底透著幾分冷靜,『摸』著兒子的手,聽到堂屋走路聲,才慌下,見是黎周周和顧書郎才好。
桌上就有小田喝『藥』喝水的碗,黎周周倒熱水沖涮下,端去潑到院子,回來重新倒半碗遞給王阿叔。
“王阿叔你也別太傷,別把身子熬壞。”黎周周小田這兒不好明。
王阿叔端著碗沒喝水,是捂著手,像是冷。
“人死不能復生,王阿叔還是先緊著重要的人。這幾天,王阿叔身體要是不舒服就別『操』勞,交給該『操』勞的人做,越是能干越是辛苦,好養(yǎng)養(yǎng)身體,多看看。”顧兆『摸』『摸』小田的腦袋,:“以后的日子不能的和以一樣,小田能指望的還有誰?!?br/>
床上王阿叔眼皮子動動,看眼兒子,才端著碗喝口熱水,沙啞著嗓子:“謝謝周周還有顧書郎,我曉得。”
黎周周擺擺手,小事哪里要謝的,見王阿叔精好起來,和相公沒多停留,王家院子。鍋暫時先放這兒,下午他來拿一趟也。
兩人一走,王阿叔拍拍炕邊,小田去,王阿叔粗糙瘦骨嶙峋的手『摸』『摸』兒子臉,“還疼不疼?”
“不疼阿爹,阿爹我好,你別難?!?br/>
王阿叔眼淚下來,抱著兒子,喃喃:“你爹死,死田頭,別怕,不怕小田……”
摟著小田背的手,顫抖的厲害。
小田乖乖趴阿爹懷里,眼里懵懵懂懂的,什么也沒。
村長和村里老人同王二狗爹商量好,叫年輕壯的男人抬著王二狗尸體先回王家,該布置靈堂的要布置。一進院子,王二狗爹便喊王雪的名,意思讓王雪來『操』持。
王雪好不容易從炕上下來,沒走兩步就又要暈去樣子,臉『色』也蠟黃眼睛也沒,一看就是重受打擊人不,這哪能『操』辦喪事?
村長皺著眉,來公道:“『操』辦王二狗喪事都是村里大老爺們的幫襯,哪能讓你兒媳『婦』來,,就你?!?br/>
真是瞎胡鬧,讓個新寡『婦』跟著村里男人商量事不?
王雪便回到屋里躺著,他睜著眼,看著臟兮兮的屋頂,耳邊是吵吵嚷嚷的村里人聲,尸體擱哪里,香燭要買,還有紙扎那些,誰腿腳快去跑跑腿鎮(zhèn)上買,還有搬辦席面的桌椅板凳碗筷……
“阿爹你好好歇歇?!毙√?。
王雪便嗯聲閉上眼,被子里的手握緊又松。
真的死。
他也不知道為啥,昨個兒晚上就那么干。
來長,自從王二狗年時鎮(zhèn)上賭坊贏二兩銀子,回來帶酒肉,脾氣也大,讓王雪好好給他熱酒熱肉,二兩銀子也沒見給家里拿半文,吃吃喝喝的屋里留沒兩天,王二狗嫌王雪整日里磨豆子做豆腐,一股味,便又走。
二兩銀子能幾個村里的玩許多日子。
王家院子消停好一段日子,等年,王二狗又回來要錢,原來是那二兩銀子輸個精光,還欠人家鎮(zhèn)上一輛,要是王雪不給錢,那他就賣田。
大歷有法:男丁生來五畝水田,五畝旱田,女子哥兒皆五畝。這田等人去,還要收回來,不留下一畝水田一畝旱田,祖輩積攢下來這就是祖田。
王二狗爺爺當年就賣的是祖田。如今王家的田按道理是不能賣的,要是王二狗賣,以后王二狗死,后輩得交賣田的銀子,不然后人罰服役。
這不是擺明坑小田嗎。
王阿叔實是沒辦法,給一兩銀子,還要被公婆罵。這樣的日子也習慣,哪次不是這樣?可自從王二狗賭的大,賺二兩銀子,徹底是玩不小的,當初幾文十來文的瞧不上,老想著回本,想著賺的二兩銀子。
一來一去,花錢如流水,隔幾天回來要錢,王阿叔攢的銀子哪里夠這樣掏,不給,王二狗便打人,王阿叔那段時間,胳膊、臉上都是傷,青青紫紫的好不利索。
這樣到四月初,倒春寒降溫,小田感染風寒有些發(fā)熱,王阿叔便煎『藥』熬『藥』給兒子喝,這下被回來的王二狗瞧見,踢破『藥』罐,打王阿叔。
老子問你要錢你沒有,沒錢哪來的錢抓『藥』?
王二狗爹娘瞧不下去,小田怎么也是王家的血脈,難不真要孫子病死不?可王二狗暴怒狀態(tài),王二狗爹娘不敢吱聲錢是他們掏來的,攔也攔不住,有王阿叔護著小田,挨一頓打。
但小田風寒加上受驚嚇,一直沒好利索床上躺著。
王阿叔這段時間真的想死的都有,去河邊洗衣服遇上顧書郎,那番,王阿叔里苦笑,銀錢總是有給完的時候……
昨個是清明,一大早王阿叔去燒紙,回來撞見王二狗要去,王阿叔躲著走,都不敢多,等王二狗走后,家里婆母:“二狗去十里村今個回來,晚上天黑你瞧瞧,清明別讓他走夜路,別偷懶,不然小他回來揍你?!?br/>
王阿叔能答應上。
天一黑,王阿叔村口外看圈,沒瞧見人。這種情況也是有,王二狗走時當天回來,有時候玩的幾天不沾家,王二狗爹娘便想著今個怕是也不回來,睡還念叨責怪王雪拴不住男人,整日里讓二狗外頭混。
王雪木著一張臉,公婆沒避著他不怕他聽見,還故意得大聲,他早已習慣,燒熱水給兒子擦洗,看見兒子臉上還紅腫高著一片,根本哭不來,淚已經(jīng)流干。
要不是為小田,他恨不得去死。
躺下沒多久,王雪睡不著,一閉眼就是王二狗氣沖沖踢門揍他,今個回來怎么沒人接他,讓他走夜路。
王雪被打的害怕,穿衣服提盞油燈,他門時沒點油燈,怕費油。田里地里憑著月『色』,『摸』黑能走,摔也不礙事,要是接到人,回來點上,沒接到更好。
公婆屋里睡得實,是雷打都不醒的。
王雪沿著村口去十里村的路,黑漆漆的田埂上一人影,嘴里哼哼罵著人,王雪是死都忘不,這是喝醉的王二狗聲。
他猶豫要不要上去,就看那影子摔滾進水田。
王雪忙是跑去,站田埂上看著水田里王二狗扒拉,平日里高大的王二狗,這會喝的爛醉,連站起來的氣都沒有,被水田嗆得又是罵人又是咳嗽。
要是哪天夜里走路摔倒,如今這天氣,就怕栽倒水田里,那一晚上人可就沒……
王雪伸去的胳膊??罩?,腦子里瞬間想起顧書郎的,要是王二狗沒,那不是沒人打兒子,沒人問他要錢,沒人打他?
王雪看著水田里王二狗,木愣愣站幾秒,反應來似得,連忙提著油燈返回跑,他跑的快,還摔一跤,褲子上衣服上都是泥。
等回到院子關門,王雪才害怕,越想越怕。
要是王二狗沒死,要是王二狗看見他,他跑的時候,王二狗是不是后頭叫他名字?要是村里誰瞧見看見。
王雪提吊膽的將沾泥的衣服脫用水泡著,穿著單衣進屋。公婆屋里鼾聲震天,并沒有吵醒,王雪輕手輕腳推里屋門,放油燈,兒子小田『迷』『迷』糊糊睜眼,問阿爹你去哪里。
“剛去起夜,摔跤?!?br/>
小田掙扎要起來,王雪這會里平靜,按著兒子躺回去,:“阿爹沒事,你繼續(xù)睡,就是衣服臟?!?br/>
要是王二狗沒死,那就打死他好。
這一覺王雪睡得踏實,第二天早上又下著小雨,他夾衣還泡著,能穿身單衣,院子外頭砰砰砰的有人敲門,王雪臟也砰砰砰的響,門,張柱子家的大牛:“你家王二狗死我家田里?!?br/>
后就是公婆不信,去田埂認尸的。王雪著一張臉,吹著冷風,淋著雨,里不上的滋味,他害怕這么多年,王二狗高聲一句他就會嚇得發(fā)抖的王二狗死。
真的死。
“是王雪,是王雪害死我二狗的。”婆母上來打他。
王雪站著不動,是他害死的,他沒伸那個手沒去扶,但他不后悔。
村里人聽完王二狗阿娘的,你家二狗去賭一連幾天不回來,村里誰不知道?難不還真讓王阿叔整夜守這兒田里不睡等著?
這王二狗爹娘也太刻薄,這么糟蹋王阿叔的。
“我晚上去,沒瞅見?!蓖跹┼?。
這還是去沒瞧見,王二狗爹娘要真疼兒子,怎么不自己去田里等?
拖拖拉拉吵吵鬧鬧沒個停,王阿叔躺炕上側身,由著公婆哭罵鬧,期間婆母進來一趟問他要錢辦喪事。
“沒錢,一文錢都沒娘,不然二狗也不會打小田打我,小田喝『藥』的錢還是您拿的?!?br/>
王二狗阿娘便罵,里痛不知道罵誰,能逮著王雪罵。
喪門星、倒霉的……
外頭村里來幫忙辦喪事的聽著搖搖頭,這王二狗他娘也太欺負人,這些年要不是王阿叔撐著,這家早被王二狗賭的連片瓦都沒有。
“小田你怎么這搓衣服?”村里嬸子見到問。誒呦喂,可憐見的,小田臉上還有巴掌印沒散呢,要是王阿叔有錢,指定給,沒帶讓王二狗動小田的。
可見是真真掏空掏干。
倒是那老太婆,是家里銀錢都王阿叔管著,每次王二狗要錢管王阿叔要,結果嘛,這不是背地里偷偷存著,又不下地種田又不做豆腐,沒有進項,指不定從王阿叔那兒摳來自己攢著的。
小田:“我阿爹昨個兒晚上去找我爹,回來摔跤,他胳膊疼我來洗?!?br/>
“真懂事真孝順,好孩子,阿嬸來洗。”
“阿嬸我已經(jīng)洗好,就是擰不干。”
“你那小胳膊小腿沒點氣當然擰不干,來阿嬸來擰?!?br/>
……
村里辦喪事,停靈三天,然后入土。這三天,村里是一睜眼就是王二狗被鬼索命去,或是王二狗阿娘怎么刻薄王阿叔,王阿叔病倒還要挨著罵,圍繞著王家的事,哪怕靈堂屋子漏水,雨水砸到王二狗牌位上,這都能當個花樣講。
是王二狗生作惡,死老天都不想他安安生生躺靈堂。不然怎么就清明節(jié)當天夜里沒的?這人不能游手好閑,打老婆孩子,老天都看不去。
當然最后那句村里婆娘得多,誰家沒個磕絆,有時候吵起來要動手,挨揍的當然里不高興,狠狠通,意思自家男人以后再敢動,小老天爺。
為王二狗死亡多添份鬧劇的還有田氏要王家賠錢。
田氏大鬧王二狗靈堂,非要賠償不然不走,家水田被王二狗泡一夜,都晦氣,難不你家兒子泡我家肥田還有理?
顧兆聽見這段,差點能笑來。
這又不是泡溫泉。
“那最后給沒?”黎周周問杏哥兒。
杏哥兒高興的拍腿,:“給啊,王二狗他娘不給不,張家的不給就不走,靈堂哭家水田,你這到底是給王二狗置的靈堂還是給張家的水田置的……”
“給三十文打發(fā)?!?br/>
錢雖然少,但好有。田氏拿錢不止,還從靈堂上順些黃紙香燭,就家水田死人那塊燒,『插』香,是老天爺眼,壞事都是王二狗做的,各路的祖宗吃香就回地底下吧。
田氏拜完,第二天王二狗下葬,下十來天的小雨終于停不,還日頭,陽光別好。
這下村里便信王二狗是被清明回來看望的鬼祖宗鎖命。
誰讓王二狗嘴里沒個干凈,見誰都罵,準是沖撞。
王二狗他娘王阿叔害死兒的,村里是沒人信,這就是放屁,你兒子那是得罪不干凈的,你要是這么『亂』,小給你托夢。
“……”王二狗他娘罵的給咽回去。
兩老口也始信,不然為啥這么寸,又是漏雨砸牌位上,又是下殯太陽。
殯埋人,小田穿著麻衣戴孝捧著瓦盆走面,墳摔盆,王二狗爹娘哭嚎喊我的兒啊我可憐的兒,小田木愣愣跪著哭不來,王阿叔倒是哭一頓。
不聽著像田氏哭喪那一套,沒啥眼淚,聲音是有的。
辦事坐席時,村里人還王阿叔傷的不,人真是好。這個‘好’字,顧兆聽著可能是王阿叔圣父的意思,窩窩囊囊的,但顧兆覺得王阿叔竅些。
村里人愛嚼舌根,東家長家短,明明你占理,一個不留反倒要不占理的——除非想田氏那樣豁去不要臉皮,且張家三位年男『性』能站去有威懾的。
不然田氏也不敢這么鬧。
村里就是看誰家人多、地多、精壯的男人多。以他家周周吃夠背后人『亂』嚼舌根苦頭,可這些人背后笑,不敢拿到黎家父子面,就是因為父子倆身強體壯厲害。
到王阿叔這兒,王二狗活著的時候,村里人人知道這人不是個東,可沒人敢招惹,因為王二狗生的高大,動起手來誰都不管。如今王二狗死,王家屋里就一個胳膊不靈巧年邁的公爹,一個常年喝『藥』的婆母,外加瘦小『藥』罐子的小田。
王阿叔一個哥兒,要是像田氏那樣面上潑辣頂起來,那才是吃虧。
有時候向外示弱并不是真的示弱,單瞧這次辦事,王阿叔一文錢沒,屋里躺一天,第二天掙扎起來干活,被村里阿嬸勸著回去歇歇,落一身好名聲。
他公婆錢背后被村里嚼頭遍。
如今王阿叔寡『婦』,村里更是要避讓著些,不能落下個欺負孤兒寡母的名聲。
王二狗的死,終于熱熱鬧鬧吃席中結束。
天氣熱起來,地里沒兩日就能下腳,不泥,好黎家堆的肥也好,又始上肥日子。自然村里人瞧見又是一通嘲笑,都下十天的雨水,這還上浠水呢?不怕淹死?
連杏哥兒也好勸黎周周,旁的你聽你相公的就對,怎么莊稼地的事也聽呢?趕緊別『亂』來,勸勸大伯。
黎周周領杏哥兒好意,然后和爹繼續(xù)擔肥水。
十畝旱地堆完肥,該『插』秧種稻米。
整個三月、四月,黎家三口人就沒怎么停。
四月底,村里終于換下夾衣,始穿單衣,黎周周便始拆拆洗洗,像是夾棉的衣服不好直接下水,洗棉花就不暖,日子細的人,就跟洗冬日棉花厚被子一樣,拆面子,里面用線彈的棉花網(wǎng)套鋪著曬,等晾好面,重新縫好。
衣服也是一樣。
黎周周將家里三人的襖拆,洗棉花曬,重新裝起來縫好,然后疊起來收進衣箱里,等今年入秋天冷,需要找個日頭好的曬曬就。
單衣輕薄,干事也方便。顧兆家就愛穿老婆青春期穿的短打。
“相公,你是不是長高?”黎周周瞧著相公穿著緊。
顧兆活動下胳膊,衣服本來脆,一抬手就呲的一聲腋下裂。
“我去年冬天就穿你十五歲的衣裳,這套和棉衣放一起的,你都是十五歲穿的……”
顧兆長個子,骨架也抻。
黎周周十五歲是身高就有一米七八,不骨架小,瘦高個。年顧兆穿這黎周周十五歲的棉衣時還有些寬松,褲腿有些長,穿著要挽個兩三指并起來那么寬。
顧兆顧家照著門框目測,身高那會就一米七三、七四左右,因為瘦,弱不禁風,看起來小一些。
年,顧兆十七歲,他生日月份大,月的。
這個冬天,黎家見天的骨頭湯,顧兆也不像原身不干活,一個冬天去,平日里穿著夾衣不顯,如今換上單衣,身板一下子挺拔寬厚些。
“我真的長高?!鳖櫿仔老驳馁N著老婆站,效果比較小,肉眼瞧不來,可能有個兩厘米?
那也是一米七六、七七。
按照現(xiàn)代他上大三時的一米八七,沖一沖還是能想的!
黎周周也高興,相公高,身子骨硬朗,還是漂亮,多些生氣。不像,村里人有人相公身子弱,像是又是個『藥』罐子。
相公才不是呢!
田里的麥子一天一個樣子,莊稼漢每天去地里看一圈才能踏實安,到五月中下,麥田里綠油油的,麥子小腿高,麥穗長得快。
黎大給田里上肥,當時也沒抱多大指望,反莊稼人不給地里忙給啥忙,又不是啥害處,費把氣有啥。可隨著一天天去地里,尤其是麥穗結,他上手一『摸』,就知道不一樣。
和往年的麥穗不一樣,今年要緊實要密。
黎大不敢『露』面上,壓著里猜測,可日子一天去,地里的莊稼明晃晃的長著,也遮蓋不住啊,莊稼好,麥穗長得結實飽滿沉甸甸的喜人,老莊稼漢一眼就瞅來。
“黎大,你家這地綠油油的,穗子也沉,長得好啊?!?br/>
“一瞧和別的地都不一樣?!?br/>
村里人注意到,黎大是想低調都不,能擺擺手:“我家上肥忘?還沒下糧食,也不知道咋樣?!?br/>
那確實,沒準看著好,麥穗空殼多,也不是沒有的。
想是這么想,可還是有人嘴里嘀咕:不會那浠水真有用吧?
有沒有用等收就知道。
村里家家戶戶要上稅,收后脫殼裝袋稱重,沒人敢謊報,村長專門記著呢,等稅官來收糧食,一一核對。
地里莊稼誰家好、壞,都曉得。
去年冬雪水足,春來又下幾場雨,家家戶戶地里莊稼都長得好,黎大家的田雖然確實挑些,不少人覺得就是長得好,上那個浠水,能肥哪里去,收難不還能跟他們差個十斗?
估『摸』就是多個一兩斗。
一斗二十斤,十斗二百斤。
收也沒人信黎家的田,一畝能翻個倍,連黎大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