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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章

    太陽爬上屋頂,  光線從窗格中灑進屋子。
    人體模特身上穿著款式新穎的冬衣,蜷曲的皮尺從縫紉機臺面上落下一半,金屬封邊的尺頭掛在半空,  上面標著一格格數字,  影子落在地上被拉長。
    整個四合院都很安靜,只有棗樹在秋風中抖動著唯剩不多的幾片枯敗的葉子,  葉根脫了樹枝,  晃晃悠悠落下來,  隨風飄到石槽里,沾上槽底未干的水漬。
    忽而太陽躲進云層,窗格里的光線瞬間消失了無影。
    院子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只腳邁進來。
    腳步聲不重,  進大門走到二門,  過了垂花門沿著抄手游廊走到正房的紅色大木門外。木門被推開,太陽露出臉蛋,  一片光恰好打過門檻,照亮空氣中的浮塵。
    片刻,進去的人又從正房里出來,輕輕關起房門,那片太陽光便打在門板上,  照亮雕花木格后面的玻璃。
    這回他沒再走抄手游廊,  而是直接下臺階,  穿過院子又出二門去了。
    嘎吱一聲門響后,阮溪從沉沉的睡夢中醒過來,  感受到了光線,  她把臉埋進被子里,  片刻后拉下被子露出滿是懵氣的臉,  迷瞪著眼睛緩一會。
    然后她伸手在枕頭邊摸一會,摸起懷表看一眼,差不多已經快要到十點了。
    她捏著懷表把手砸落在被子上,躺著又閉了會眼睛。
    腦子里的困意又少了一些,阮溪把懷表放回枕頭邊上,掀開被子起床,把微微蓬亂的長發撩到腦后,拿上牙刷牙膏臉盆毛巾,再拎上暖水壺,到院子里洗漱。
    此時已是深秋時節,初升不久的太陽懸在半空上,明亮的陽光灑進院子里,照在身上只有暖洋洋的感覺,而沒有半分熱感。
    阮溪打開水龍頭接水刷牙,牙刷擠上牙膏放進嘴里,牙膏的薄荷清香和水的涼意瞬間又讓她清醒了不少,剛起床的懵意只還剩不到三分。
    牙刷在牙齒上擦起綿密潔白的泡沫,她捏著牙刷刷了一會,目光從水槽里抬起,不經意地落在西廂的房門上。然后刷著刷著,她刷牙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腦子好像終于徹底清醒過來開始上班了,昨天夜里某些畫面猛地跳進腦海里。她看一會西廂的門,又不自覺轉頭看向正房,下意識有點恍惚——
    昨天夜里……是凌爻夢游了……還是她做夢了?
    剛才困懵懵的沒想起來還好,這突然想起來,當時的畫面便在腦海里繞來繞去揮不去了。當然除了畫面,還有嘴唇上異常清晰的柔軟觸感。
    除了奇異的軟,還有涼,仿佛帶滿了深夜的冷氣。
    想到這,阮溪回過神,連忙又快速刷幾下牙齒,漱口洗臉。
    洗完臉回到屋里,她到房間里隨意找一根黑色皮筋,把頭發綁起來一半。她燙了卷發,扎起上面一半在頭頂上,剩下下面一半便披著。
    她長相看起來不顯年齡,即便在城市里呆了七八年,也趕時髦和阮潔一起燙了卷發,但仍然如同深林里跑出來的小鹿,整個人小巧又靈動,眼睛似乎會說話。
    扎好頭發她去桌子邊坐下來吃飯,圓桌上放了買好的油條米粥,她剛才就已經看到了。不知道是誰給她買的,反正都是家里的人,沒什么好客氣的,吃就完了。
    今天是星期天,阮大寶跟著阮長生和錢釧去店里了,凌爻如果沒在家的話,那必然是去單位加班了。家里就剩她一個人,和每天的工作日一樣。
    阮溪一個人自然也不出去玩,和平時一樣,吃完早飯直接到工作臺旁邊坐下來干活。除了薔薇閣每一季的新款要她出,她其實也在設計別的衣服。
    她的設想可能有些遠,八十年代受限仍多,而且人民的生活水平仍舊很不好,大家普遍還是很窮,所以她打算只先發展薔薇閣的平價服裝。
    等到了九十年代市場經濟大發展,各行各業都火熱,服裝設計到時候也會有一席之地,那時再招收專業設計師組建設計部門,創建中高端服裝品牌。
    讓她自己招收學員培養設計師她可沒這本事也沒這精力,設計師和制衣工可不一樣,這是專業且系統的大課程,不是隨便學學就行的,得靠專業院校去培養。
    除了創建中高端品牌,她也要打開自己個人的知名度,創建獨屬于自己的高定品牌。生意要做,錢要賺,這個兩輩子的夢想自然也要實現。
    不管成與不成,夢想,總要敢想才是。
    在家工作一整天,因為早飯吃得晚,所以午飯阮溪便沒吃。到傍晚的時候她起來活動筋骨,騎車去菜場買了買菜,回來之后擇菜洗菜做晚飯。
    正專心做著的時候,錢釧騎車到家了。
    她和平時一樣,進院子到廚房和阮溪一起忙活,一邊聊天一邊切菜炒菜。等幾個菜都炒出來,端到桌子上放好,阮長生和阮大寶又回來了。
    除了他倆,一起進院子的還有凌爻。
    他手里牽著阮大寶,好像他才是阮大寶的親爹一樣。
    早上洗漱完以后阮溪就沒再想昨兒夜里的事情,現在看到凌爻回來,看到他的眉眼他的臉,冷不丁忽又想起來了,心里還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但她也沒表現什么,和平時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
    凌爻也跟個沒事人似的,帶著阮大寶去洗手。
    洗完手在桌子邊坐下來吃飯,阮長生和凌爻說話:“我看你這幾天很忙啊,今天星期天也沒休息,昨晚好像也回來的很晚吧,幾點回來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凌爻往阮溪看一眼,兩人目光剛好碰上。
    阮溪沒和他多對視,連忙落下目光吃飯去了。
    凌爻說:“半夜一點多鐘。”
    阮長生又說:“小溪昨晚睡得也晚,叫早點睡非說要再等一會再等一會。”
    凌爻嗯一聲點點頭,“我知道。”
    阮長生:“你昨晚回來的時候她還沒睡?”
    凌爻:“趴在工作臺上睡著了。”
    聽到這里,阮溪忙清清嗓子,夾一塊肉放凌爻碗里,堵他的嘴,“趕緊吃飯吧。”
    所以昨晚不是他夢游了,也不是她做夢了,而是他真的把她給親了。
    對于昨晚的事她還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記得迷迷糊糊中看到他眼眶通紅,好像受了委屈一般,沒問出原因他就把她給親了。
    凌爻看向她,似乎在她的眼底探尋什么。
    而阮溪沒多看他,忙又扯開話題道:“五叔五嬸,最近店里的生意好做嗎?”
    錢釧點點頭,“你做的衣服好看,生意一直都很好。”
    接著便說做衣服賣衣服上的那些事情去了。
    吃完飯凌爻主動收拾碗筷去洗碗,即便不是每一晚都回來在一起吃飯,他也沒有蹭飯吃白食,該給錢給錢,該干的活全部都干。
    阮長生和錢釧一直都很有默契,只要凌爻在家吃飯,他們吃完飯便會帶著阮大寶出去遛彎消消食,把家里的空間留給阮溪和凌爻。
    阮溪坐在桌子邊猶豫一會,還沒想好要不要幫他一起去收拾廚房,便聽到凌爻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溪溪,幫我把筷子都拿過來吧。”
    阮溪哦一聲,起身把筷子收拾一下抓在手里,轉身出去。
    到外面下臺階走到水槽邊,她看一眼凌爻小聲說:“以后不準叫溪溪,叫姐姐。”
    凌爻從她手里接下筷子,打開水龍頭一邊洗碗筷一邊說:“大一歲也算不上大吧,而且你長得看起來比我小,叫溪溪更合適一點。”
    阮溪堅持道:“大一天也是姐姐。”
    凌爻轉頭看她,片刻應聲:“好,姐姐。”
    “……”
    等他叫完,阮溪又覺得叫姐姐還不如叫溪溪。不過她自己要求的,自然也沒再說什么,轉身往正房里去。但剛踩上臺階,她又回來了,站到水槽邊看著凌爻。
    她想問他昨晚到底怎么了,但還沒問出來,凌爻先問了她一句:“那個刻了我名字的懷表,你一直都帶在身上嗎?”
    聽到這個問題,阮溪微微一愣。
    她倒是沒有一直都帶在身上,七十年代的時候這東西不好拿出來,她一直都裝在月餅盒里收著。也就之前搬家收拾出來,她才調了調時間拿出來用。
    她看著凌爻,總覺得她要是回答不是的話,他可能又要黯然半天,說不定還會像昨晚那樣哭呢,于是猶豫了一下應聲:“嗯……是啊……”
    結果萬萬沒想到,她回答了是,他的眼眶居然也在瞬間泛紅了。
    他紅著眼眶笑一笑,對阮溪說:“我知道了。”
    阮溪:“……”
    你知道什么了?
    她還沒再說出話來,凌爻便把洗過的碗筷沖一沖,拿起廚房里了。
    阮溪站在水槽邊看著他進廚房,腦子里還在想——他到底知道什么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凌爻每天都很忙,晚上都是很晚才回來。有時候他回來的時候阮溪已經睡了,有時候阮溪也還在燈下看書熬工作。
    周六的晚上,凌爻到家的時間依舊是半夜。
    阮溪這一晚也熬著沒有睡,正在琢磨修改衣服上的小細節時,忽聽到大門上傳來兩聲敲門聲。她以為聽錯了就沒管,結果不一會又聽到兩聲。
    凌爻在門外敲了兩回門沒人來開,他便直接背靠門板上,低頭閉眼沒再敲。
    阮溪聽到第二次敲門從正房里出來,到大門上一邊嘀咕著誰把門栓起來了,一邊拉開門栓開門。結果門板一開,靠在門板的人直接就倒了進來。
    阮溪下意識一把接住凌爻,嘴上說:“不知道誰順手把門栓起來了。”
    凌爻抓著她的胳膊借力站起來,轉過身忽然把阮溪往懷里一抱,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
    阮溪有點沒站穩,被壓著往后退兩步,后背靠到影壁上。
    “……”
    又來?
    這一次是清醒的,阮溪沒有說話,只感覺心臟不受控制地一下一下重起來。她被凌爻整個包裹在懷里,隔著外套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還有他身上火熱的溫度。
    不知道又是什么情況,阮溪沒有推開他,好半天出聲問:“你又怎么了?”
    怎么又是一副可憐巴巴需要人呵護安慰的樣子。
    默聲片刻,凌爻在她耳邊說:“溪溪,我有點忍不住了。”
    他本來也沒打算太急進,搬進來兩個多月,他每天都很開心,心里也挺知足的。但是那天晚上他看到阮溪握著他送的那只懷表,便沒能抑制好控制住。
    第二天她說她一直都帶在身上,他心里的某些心思便越發蠢蠢欲動了。
    阮溪心跳下意識加快,耳根也有點起火。她想要推開凌爻但力氣小沒能推開,想往后退后面又貼著影壁退不了,只好屏住氣就這么讓他抱著。
    他現在是大男人不是小男孩,阮溪自然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什么都不多想地和他手拉手。尤其他還說出這種曖昧不明的話,她自然更是無法淡定。
    腦子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上周他親她時的畫面和感覺,簡直要老命了,阮溪輕輕呼口氣,出聲道:“你是不是……喝酒了?還是……發高燒了……燒糊涂了?”
    凌爻貼在她耳邊說話:“我喜歡你,從十三歲的時候就喜歡你。”
    滾燙的氣息掃過耳朵,耳畔的熱意瞬間爬上臉龐。
    阮溪被他鬧得壓不住心跳,片刻轉過頭來看他,夜色遮住了她眉梢臉畔的紅意。凌爻稍微抬起頭,也低著眉看她,兩個人臉與臉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寸,呼吸纏在一起,熱得起火。
    就在凌爻要把唇落下來的時候,阮溪忽抬起手擋在他額頭上。
    果然!
    發燒了!!
    怪不得感覺哪哪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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