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惠然又繼續(xù)說道:</br> “當年覺空投奔到我門下,我就已經覺察他懷揣心事。但他不愿說,我也就沒有多問。”</br> 出家人慈悲為懷,最終的目的,是引人向善,至于那人曾經做過什么,并不重要。</br> 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br> “這些年,覺空在寺里勤勤懇懇,修身養(yǎng)性,對他而言,也是在贖罪。”</br> 小甘聽到這里,又是冷哼:</br> “贖罪?他用什么贖罪?他殺了人,卻躲在這里享受人生,逍遙快活。”</br> “他并沒有逍遙快活。”</br> 惠然說道。m.</br> “要在這深山老林里常住,本身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br> 況且,我們寺中作息也十分嚴格,不是讓人隨心所欲的地方。甘警官,你不要誤會了。”</br> “我沒有誤會,他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他應該去坐牢!”</br> 小甘辯解道。</br> “他在這里,也無異于坐牢了。”</br> 惠然說道。</br> “這二十年來,他從來沒有走出過寺廟,每天做的,就是劈柴,挑水,打掃和念經。</br> 你認為,他享受了什么人生?”</br> 小甘不再吭聲。</br> “惠然大師。”</br> 一旁的王警官喊道:</br> “我想了解,你是什么時候知道覺空就是兇手的?”</br> 他得確定,惠然是不是一直在包庇覺空。</br> 惠然嘆息一聲:</br> “是覺空自縊前一晚。”</br> 他想起那晚的情景,不覺黯然。</br> 這段時間,他發(fā)現(xiàn)覺能心神不寧,做事丟三落四的。</br> 那天晚上,覺空一反常態(tài),跑到他的房中,對他叩拜了三下。</br> 惠然十分詫異:“覺空,你這是干什么?”</br> “師父,感謝你這些年留我在寺中。”</br> 覺空說完這句,便淚流滿面。</br> 惠然嘆息一聲:“覺空,你到底做過什么?”</br> 覺空低下頭不說話。</br> “我看得出,這件事,一直折磨著你。”</br> 覺空不說話,一直默默流淚。</br> 惠然也沒有問。</br> 師徒兩人,就這樣彼此沉默。</br> 過了好一會兒,覺空才開口說道:“師父,我恐怕得離開了。”</br> “你要去哪里?”</br> 覺空又是沉默。</br> 是啊,他能去哪里?</br> 這二十年來,他一直躲避在這深山的寺廟里。</br> 外面的世界,他早就不知道是什么樣子了。</br> 他又能去哪里?</br> 覺空不覺癱坐在地。</br> “師父,人生一世,到底有什么意義?”</br> 惠然輕嘆一聲:“人,哭著來到這個世界,又哭著離開。</br> 來的時候哭,是因為什么都不懂,離開的時候哭,是因為什么都懂了。”</br> “可我還是不懂。”</br> “你不懂什么?”</br> “我放不下。”</br> “放下不沒有問題,但我們得帶著遺憾前行。”</br> “師父——”</br> 惠然看著覺空。</br> “我犯下的錯,恐怕沒有辦法彌補了。”</br> 惠然看著他:“你犯了什么錯?”</br> “我.......我殺了人。”</br> 惠然十分錯愕。</br> 覺空垂下頭。</br> “那年,我與未婚妻已經快要結婚了,但她那個混蛋鄰居將她侮辱了,我未婚妻不堪受辱,投河自盡。</br> 可恨她死了,卻沒有人能替她討回公道,那個混蛋因證據不足被釋放。我實在氣不過,所以——”</br> 所以,一個月黑風高夜,他在那惡魔回家途中伏擊。</br> 兩人一番拼斗,他將壞蛋殺死。</br> 之后,他連夜逃跑。</br> 這一逃,就是二十年。</br> 惠然點點頭:“所以,這二十年,你每一天,都備受煎熬。”</br> “我原本打算就這樣到死,但是寺廟突然火了,前來上香的香客絡繹不絕,我很害怕,遲早有一天,我會被人認出來。”</br> “這是避無可避的事。”</br> 惠然回道。</br>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br> 覺空怔住。</br> 他愣了半天,重重嘆息一聲。</br> “師父,我知道了。”</br> 他又對惠然磕了一頭,這才起身轉身想出去。</br> “覺空——”</br> 惠然喊了一聲。</br> 覺空回過頭。</br> “人生就是無數(shù)次的選擇。選擇讓我們成長,但選擇也會讓我們迷失。”</br> “我明白了,師父。”</br> 覺空慢慢退出了惠然的房間。</br> 惠然閉上了眼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