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暫告一段落。</br> 江豐走到門口。</br> 他掏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了一口。</br> 他的腦海之中,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見到關智文的情景。</br> 那時,他才十三歲。</br> 剛讀初中。</br> 父親因為一次車禍,意外去世。</br> 一個家庭,頓時散了。</br> 母親深受打擊,患病倒床。</br> 他不得不打算輟學,出去打工,掙錢養家。</br> 是關智文挽救了他的人生。</br> 關智文得知他的情況,立刻決定資助他。</br> 他鼓勵江豐,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這樣才能改變命運。</br> 他幫助了江豐。</br> 不僅在錢財上,更是在精神上。</br> 他鼓勵他,支持他。</br> 如果沒有關智文的幫助,江豐不會有如此燦爛的今天。</br> 江豐又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br> 他本來以為,人生道路漫長,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回報關智文。</br> 可是,不幸來得那么猝不及防。</br> 關智文被控強奸未遂,故意傷害并致人死亡罪。</br> 他的罪名成立,被判入獄。</br> 這一年,江豐十八歲。</br> 他剛剛參加完高考。</br> 為了關智文,江豐改了自己的高考志愿。</br> 他原本想學醫。</br> 醫生是一個崇高的職業,可以救很多人。</br> 但是,關智文含冤入獄。</br> 帶著強烈想幫關智文的意愿,他改學了法律。</br> 他一定要親手,替關大哥討回公道。</br> 他原本以為他可以。</br> 但他后來發現,那不過是他的一廂情愿。</br> 這些年,他陪著關母,一次又一次的向法庭申訴。</br> 但,這些申訴都如小石沉入大海之中,激不起一絲浪花。</br> 終于在去年,關智文病死獄中。</br> 煙抽盡了,江豐的手被燙。</br> 他這才回過神來。</br> 結束了!</br> 他將煙頭扔掉,吐出了最后一口煙。</br> 煙,消散在空中。</br> 一切都灰飛煙滅!</br> 江豐望了一眼天空:關大哥,希望所做的一切,能慰藉你的在天之靈!</br> 阮晨風看著匆匆趕來的黃維,將局長的尸檢報告交給黃維。</br> 黃維打開一看,臉色一變。</br> 他看著阮晨風:“一無所獲?”</br> 阮晨風道:“也不是一無所獲,能確定局長是被一槍爆頭斃命,那把槍是屬于田哥丟失的那把,在車上還找到了伍哥丟失的那把,不過兩把槍上都驗不出任何指紋,也沒有DNA了?!?lt;/br> 大火之后,幾乎所有的證據都化為烏有。</br> 黃維沉著臉:“河里打撈起來的那輛車里呢?”</br> 阮晨風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證物?!?lt;/br> 被流水泡過,證據也都丟失了。</br> 黃維大為惱火:“錢也沒有找到,這個杜宇,一定是把錢藏了起來,打算坐完牢,再慢慢花?!?lt;/br> 他痛恨被人愚弄。</br> 可偏偏這一次,竟被杜宇耍得團團轉,卻又無可奈何。</br> 蘇晴再一次見到杜宇是在看守所中。</br> 她還是覺得難以置信。</br> 曾就他一命的救命恩人,此刻竟因勒索郎當入獄。</br> 蘇晴疑惑不解:“杜先生,如果你需要50萬,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用50萬來感謝你并不算多?!?lt;/br> 杜宇一臉平靜:“我不是故意要去劫持幼兒園,我只是一時想歪了?!?lt;/br> 蘇晴并不相信他的話:一個可以毫不猶豫出手營救陌生人的人,怎么會一時想歪了呢?</br> 她開口道:“你不是會一時想歪的人?!?lt;/br> 這是她對他的認識。</br> 也是她對他的肯定。</br> 杜宇看著蘇晴,一時之間百感交集。</br> 他感嘆一聲:“多謝你來看我。”</br> 他自認在這個世界上并沒有朋友。</br> 可現在蘇晴成為了他的朋友。</br> 他不想再聊這么沉重的話題,主動聊起了過去:“那次去M市是為了我的父親找藥,醫生說那邊有一種特效藥可以治療再次中風。”</br> 蘇晴點點頭。</br> 難怪他那一次行色匆匆,救下她之后立刻就走了。</br> “那你最后找到了嗎?”</br> 杜宇搖了搖頭:“沒有?”</br> 他一臉遺憾。</br> 杜宇微微嘆息:“不過,父親最后走的還是挺平靜的。”</br> 杜新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想通了一切。</br> 他最終釋然。</br> 可惜杜宇做不到。</br> 他沒有找到救父親的藥。</br> 也沒有找到能治愈自己心靈的藥。</br> 他失去了全部的希望。</br> 父親的一生,他的一生,因為無良的人被改寫了。</br> 他要抗爭,他要戰斗,他要維護正義。</br> 他做了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一切。</br> 并且,他毫不后悔!</br> 幼兒園。</br> 宋婉儀有些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br> 年輕人遞給她一張名片:“宋園長,你好,我叫江豐,是一名律師。”</br> 宋婉儀接過名片。</br> 她依然十分不解:“律師?”</br> 律師來找她干什么?</br> 江豐點點頭:“我今天,是代表杜宇來找你的?!?lt;/br> 杜宇?</br> 宋婉儀聽到這個名字,不覺身子一顫,她手中的名片掉到地上。</br> 這個人是她的噩夢。</br> 她希望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聽到這個人的名字。</br> 江豐笑了笑:“宋園長,杜宇現在已經去警局自首了,他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lt;/br> 宋婉儀聽了這句話,才微微舒了一口氣。</br> 她望著江豐:“那你今天來,是有何貴干?”</br> 江豐沒有說話。</br> 他從衣兜里拿出一張紙,放在宋婉儀的面前。</br> 宋婉儀不解的看著他:“這是什么?”</br> “這是一張支票?!?lt;/br> “支票?”</br> “對,這里有八十萬,是杜宇賣了他的房子,所得的房款。”</br> 宋婉儀皺起眉頭:“他賣房子的錢,與我有何干?”</br> “這是他捐給幼兒園的?!?lt;/br> “我不要。”</br> 宋婉儀對被杜宇綁架的事,依然十分憤怒。</br> “我絕不會要他的錢。”</br> 江豐笑了:“不是給你的,是給孩子們的。”</br> 他擊中了宋婉儀的軟肋。</br> 宋婉儀不再說話。</br> 江豐又說:“而且,之前他勒索了家長們五十萬,這筆錢,他也想還給他們。”</br> 宋婉儀嘆了一口氣。</br> 那筆贖金,警方沒有找到。</br> 她本想自己填了這個坑。</br> 但是,她的全部積蓄都投入進了這個幼兒園。</br> 一時之間,還拿不出那么多錢。</br> 現在杜宇愿意償還這筆錢。</br> 她好像沒有拒絕的道理。</br> 江豐見目的已經達到,便站了起來:“那我就告辭了。”</br> 他轉身欲走。</br> 宋婉儀喊道:“江律師——”</br> 江豐轉過頭。</br> 宋婉儀有些遲疑,但還是開口問道:“為什么杜宇會去自首?”</br> 他不是明明都已經跑掉了嗎?</br> 江豐笑了笑:“他不想成為通緝犯啊?!?lt;/br> 背負一條罪名在身,下半輩子東躲西藏,就別想過得安生。</br> 不如自首。</br> 他未造成重大傷害,也未持有傷害性武器,加上自首情節,和積極悔罪表現。</br> 相信法庭會輕判。</br> 宋婉儀又問了一個問題:“杜.......先生,好像并不是為了錢,他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br> 勒索了五十萬,還了八十萬。</br> 這筆賬,一目了然。</br> 江豐聽了宋婉儀的這個問題,沉默下來。</br> 他低頭沉思了片刻,這才又緩緩抬起頭。</br> “為了——正義?!?lt;/br> 正義?</br> 宋婉儀疑惑不解。</br> 杜宇犯罪,竟是為了正義?</br> 她自然不會明白。</br> 在這個故事之后的種種。</br> 江豐對她欠欠身。</br> 他轉過身,朝著光的方向,大踏步走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